自上回朱答应之事,纯妃故意映射林太医与贵妃有染,皇上可是很恼了一阵子。
好容易上回九月十五的宫宴,纯妃靠着一本御诗拉回了一点印象分。
但仍旧不够:毕竟她是宫里唯一有两个阿哥的妃位,可待遇比起前两年倒是不进反退。
因皇后已过了早孕期的三个月,回到了长春宫养胎。按说日常也能抓起宫务来,可仍旧抬举着娴妃协理六宫。
于是凡有赏赐,皇后都会以此为理由给娴妃优厚一些,便是向后宫透露出,在皇后处,娴妃才是三妃之首的意思。
而皇上那里,则是给三妃同样的赏赐,虽没表现出抬举娴妃,可也没高看纯妃啊。
纯妃早不是一年前的妃位第一人了。
现在给皇后请安的座位都调换过来,娴妃照旧坐回了皇后下右手第一位,跟贵妃脸对脸。
这就显得纯妃的六阿哥生的不金贵——不过现在也确实不金贵了,皇后一怀孕,皇上眼里还有哪个阿哥?
嘉妃揉了揉额角:三妃中,她现在虽敬陪末座,但她坚信,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嘉妃告诉宫女:贵妃一枝独秀的日子总会过去。
而钟粹宫,高静姝也快受不了了:“这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她的梦想是只拿俸禄不上班,现在这夜夜加班是什么情况!
是,她是想做宠妃,在后宫活的最滋润。所以当日伺候皇上格外尽心。
效果也很显著,皇上甚至跟她说起了心里话,连对寿数的担忧都肯跟她吐露,可见对她放开了心防。
高静姝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征兆:以色事他人,早晚要凉。
她觉得现在她应该开始着手,跟皇上走走心,尽快达成老夫老妻左手摸右手模式,皇上可以经常来坐坐,有什么好东西千万别忘了她。侍寝的活儿,可以找新人嘛,比如新鲜出炉的魏常在,将来的令妃娘娘。
又或是乾隆九年才进宫的一批水灵灵的新人。
可皇上明显跟她不在同一个步调上,这一个月来又走肾又走心,走肾还比较多,高静姝觉得有点崩溃。
于是她找上车姑姑,不,柯姑姑。
“姑姑,皇上平时会吃什么助兴的药吗?”
柯姑姑大惊,甚至都跪了:“娘娘!您可不要糊涂,皇上年过三十五,偶尔有龙体不力的时候您也要体谅啊!决不能私下给皇上吃什么助兴的药。若是太后娘娘知道,必要治重罪!”
高静姝:……
等她费劲巴力跟车姑姑解释明白,她不是嫌皇上不行,而是太行后,柯姑姑又迷惑了:“这不是好事吗?”
只见贵妃长叹道:“不行啊,我受不了了,要有这种宫廷秘药,姑姑给我弄两丸来吃。”
柯姑姑无言以对,并且转头就告诉了皇上。
到底是做过司寝的人,跟皇上说起这话也脸不红心不跳。
能做皇上的人,脸皮自然更厚,听了只一笑道:“真是傻话。你有空好好教教她吧。”
柯姑姑领命继续回去教驾驶技术。
次日皇上翻牌子的时候,笑容就格外愉悦,李玉和徐思东对视一眼,好吧又是贵妃。
高静姝在心里准备了两个话题,准备今天跟皇上走走心。
谈谈先帝爷啊,皇上的童年啊之类的,争取把皇上兴致谈没,今日纯纯的走心。
她按着时辰先去养心殿伺候笔墨,等她刚摘了镯子开始磨墨,皇上忽然道:“十一月二十五是皇额娘圣寿,也该准备起来了,今年皇后身子不方便,你也多帮衬点。”
高静姝一怔:“不是有娴妃吗?”
皇上摇头:“旁的宫务也罢了,皇额娘圣寿,是合宫表现孝心的时候,皇后有了身子要多歇着,你这做贵妃的难道还能向后躲吗?”
再躲就显得对太后不敬了。
高静姝简直要哭了:有什么比加班更惨的吗?有,那就是加两份班。
想起当日跟娴妃合作小选之事,高静姝头都大了:这简直是从身到心的折磨俱全。
皇后、贵妃、娴妃久违的又坐在一处处理宫务。
当然,主要是贵妃久违了。
皇后娴妃已经都混熟了。
现在娴妃处理起合宫事务来,较几个月前小选时可是更加熟练有底气的多。内务府亲眼见过娴妃是怎么样像慎刑司输送人口的,再也不敢像当时一样怠慢娴妃,恨不得见了娴妃就跪下。
高静姝拿过旧例翻看。
虽然每年太后圣寿,贵妃都会送上贺礼,但还真没有接手过操办圣寿的宫务。
其中一项就是核对内务府每年准备给太后的寿礼。
宫中女子过生辰,内务府都会备相应的贺礼送去,这算是皇上掏腰包的补贴。
高静姝看着单子,再次确认:乾隆真是个会花钱的人。
内务府封的太后圣寿礼,单绸缎就有一千余匹,这也罢了,太后宫里家大业大,赏人也行。可各色珍珠、碧玺、玛瑙等珠串竟也有一千串!
太后娘娘得有几个脖子啊!
更有无数如意、簪饰、金玉、犀角、象牙、玛瑙、玻璃、琉璃、珐琅、彝鼎、赩器、金锞子、花果等。
高静姝再一次体会了什么叫流水样的花钱。
也体会到了曹公书中所写:“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
娴妃知道贵妃不过是皇上塞了来镀金的,所以也不怎么问她的意见,只是一项项报给皇后听。
皇后如今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脸色也养的好了些,瞧着一派宁和。
听了无误后,就取凤印来盖上。又嘱咐道:“平素可以节俭些,大差不差就过去。可太后的圣寿不同,宁愿浪费也不能出了一丝错漏。”
娴妃应了是。
高静姝坐着喝了两杯茶,就准备跟着一起告退了。
皇后倒是留了留她,问道:“高常在被皇上亲口下令摘了绿头牌你可知道?”
高静姝诧异道:“是吗?摘多久?我说怎么她一直不曾侍寝呢。”
皇后见她真不知道,微微蹙眉:“本宫也正是因她不曾侍寝,才召了敬事房来问,方知道此事——本宫能知道,太后娘娘自然也早晚会知道。皇上说的可是以后不必再放上她的绿头牌。”
高静姝一惊:这是判了无期徒刑啊。
但她老实摇头:“可我真不知道。皇上从未在我跟前提起她。我更不会想主动提她。”
皇后颔首:“本宫知道了。只是高常在毕竟是你堂妹,你们父亲在朝上不和不说,你又对她从不假以辞色。只怕太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误以为你对皇上进言,这才撤了高常在的绿头牌,会觉得你恃宠生娇。”
高静姝好冤。
皇后笑了笑:“没事,等寻个机会,我透露给皇额娘就是了,省了她老人家误会。”
十一月二日乃冬至。
朝中向来有冬至大如年之说。自古以来就是祭祀祖先的大日子。
皇家自然也不例外。
皇上亲诣圜丘,举行郊天大祭。不单单皇上御驾前往,连诸王公大臣们也得服貂蟒跟上。从前一夜开始,正阳门就高悬灯彩。皇家要祭祀,旁人都需退避。附近庙宇,不准鸣钟擂鼓,方圆几十里内的民户都不能放鞭炮,以昭敬慎。
皇上在外头完了大祭,还及时赶回宫中,参加太后主持的家宴。皇额娘难得有兴致,皇上当然要奉陪。
谁料太后笑眯眯宣布一个大消息:她老人家又要闭门礼佛了。
皇上连忙道:“皇额娘不必再如此自苦。”皇后都已经有身孕了。
太后却不肯,她要的不是皇后的身孕,而是嫡孙,还得是那种聪敏机灵能继承大业的嫡孙。
打去岁跟佛祖虔诚交流一月后,皇后果然有孕,太后礼佛之心大盛。
要说原本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现在就是直接当成了灵丹妙药。
这会子就准备再次选自己生日月份进小佛堂,跟佛祖进行第二次详细交流,把要求再细化一下,跟佛祖敲定一下细节。
不过太后不准备给皇后压力,免得伤身,面上就笑道“皇后别多心,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哀家都喜欢的不得了。是阿哥固然好,是公主也是咱们大清最尊贵的固伦公主。”
皇后起身谢恩。
太后笑眯眯在心里补充道:佛祖您可要心如明镜,别听信女这个客气话,可一定要是个孙子!
皇上见亲娘去意已决,只得遵从,叹息道:“儿子去岁就自愧不曾尽孝,未曾给皇额娘过圣寿,今年特意命皇后携贵妃娴妃一并替皇额娘尽心,想办个热热闹闹的寿辰。偏生皇额娘又不肯给儿子这个尽孝的机会。”
太后笑得慈和:“皇上有这份孝心,哀家就知足了。”忽然话锋一转:“皇上忙于朝政,皇后要安胎,不如让贵妃陪哀家礼佛,也算是全了皇上的孝心。”
满屋瞬间一静。
之后就沸腾了——并不是现场,现场还是一片寂静,只是各位妃嫔的心里面沸腾了。
出手了!太后娘娘终于出手了!
贵妃太过分了,这一个月挤得众人都没地方站!再这样下去,六宫不就形同虚设了吗?
果然太后娘娘看不过眼,终于出手整治了。
她们此刻的心情就宛如孙大圣盼观音菩萨:快点帮忙收走这个妖孽!
第44章 请辞
众妃一听太后开口,心里俱是痛快。
与西游记不同的是,这个妖孽自己也很希望自己被菩萨收走。
高静姝震惊后就是喜悦:太好了,比起伺候皇上,我更愿意伺候佛祖。每天一个时辰的佛米根本不是问题啊!
皇上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
自他登基以来,素以孝道治天下,亲额娘的话面上他从不会驳回,但心里却不快。
毕竟他是皇上,他以孝道治天下可不是像贾政怕贾母似的,能被母亲压迫的连自己儿子都不敢管。
皇上的孝道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是让天下人知道他的明君孝子,于是所有人都得是忠孝之人,忠于他这个皇帝。
一言以蔽之:统治者的一切信仰和道德,都是为了更好的统治别人。
皇上蹙眉。
是,自己这一个月是太宠爱贵妃,但太后大可以私下里跟自己说,一句孝道压下来,直接把贵妃关进小佛堂算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点子不快,倒是不至于让他对亲额娘发火。
只是上位者被拂了心意后的不痛快。
他还未及开口,只见贵妃已经起身出列跪了道:“臣妾愿意跟随太后娘娘吃斋念佛一月,为大清祈福,为皇上皇后祈福!”
掷地有声,格外诚恳。
饶是太后这样的心性,都有些不忍了:觉得自己这是欺负老实人,看,贵妃还真以为是给大清祈福呢,忠心耿耿就冲上来了。
这态度又让太后想起当日儿子重病,贵妃也是这样坚决的肯陪着皇后。
之后也确实做得很好。
太后叹息:是皇上自己偏心,盛宠太过,倒也不能全怪贵妃呢。
于是太后感叹:“贵妃,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性子也太急了些,哀家还没说完话呢。”
虽然说着贵妃性急,但语气却比往日跟贵妃说话和气不少:“皇后有孕,你身为妃嫔之首,总跟哀家呆在佛堂里也不像话啊。这样吧,哀家明日入小佛堂,你先提前戒三日荤腥,然后再陪着哀家跪三日经就罢了。”
皇上此时才缓和了神色,颔首道:“贵妃孝心难得,皇额娘更是慈爱。”
高静姝虽然有点遗憾,但只得谢恩。
宴席散后,皇上亲自将太后送回寿康宫,嘘寒问暖请皇额娘好好歇息,孝感天地后转头就掉了脸子,对李玉道:“去查,有无人在太后跟前嚼舌头。”
李玉忙应下。
皇上裹着一身墨狐大氅,抬头看了看月色:“长春宫。”
皇后略扶着腰坐在一旁:“臣妾算着皇上也该来了,连茶都给备好了。”
皇上一笑:“皇后素能体会朕的心意。”
皇后正色道:“皇上,臣妾今日要劝您一句,集宠就是集怨。”皇上眉毛一挑,冷道:“朕的后宫,朕明明白白要护着贵妃,难道还有人敢做什么?”
皇后几乎也想冷笑:皇上难道以为自己的后宫真的是风平浪静吗?
天下间男人就是这般自信,皇上也不例外。他们自己为了挣一个皇帝命,父子、兄弟、妻女都能不顾,血肉模糊的残忍。可转头来就相信后宫里头共同分一个男人的女子们能安分守己,不生野心,守着规矩好好相处。
真是……
皇后低下了头,声音一如既往轻柔和缓:“皇上说的是,臣妾不过白担心罢了。也是为着自己身子沉了,恐一时照应不到贵妃,再有朱氏那种丧心病狂攀诬贵妃的事儿,难免叫贵妃受委屈。”
皇上呷了一口茶,这才蹙眉道:“也罢。”
接下来几日,皇上一直没翻牌子,直到贵妃都三日斋戒完,进去陪太后,皇上才恢复了翻牌子,出乎意料的,皇上翻了娴妃的牌子,之后更是婉贵人。
娴妃也罢了,婉贵人可是一年没有侍寝了。
六宫妃嫔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贵妃已经陪着太后礼佛完毕又出来了。
可接下来皇上也没有翻贵妃的牌子,似乎忘了还有个敬事房一样,连着十天没翻牌子。
这样的事儿可从未有过,除了前朝有大事,皇上忙的分不开身,不然从未这么久不翻牌子。
可只看皇上常日往后宫溜达看皇后看贵妃,又去阿哥所骂儿子们,就知道前朝根本没有什么事儿。
那就是不肯翻牌子。
别说六宫妃嫔惶恐了,连高静姝都有点犯嘀咕,不会自己在佛前许愿真的灵了吧。
皇上难道真的不行了?
不过很快她就抛开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谁知道皇上的心思是什么呢?不翻牌子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