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家人一起用饭,沛令府上却比吕家和睦亲切得多,陈彦坦然的向父亲呈明喜恶,他道:“我不喜那刘季。”
沛令疑惑又关切的问道:“哦?为何?他竟敢惹你不成?”
陈彦忿忿不平的道:“为他那面相,他是什么人?也配被称为贵人之相?不过是混迹市井的地痞流氓罢了。”
而少姬那样仙子般叫人不敢亵渎的人物,却被吕公说是天煞孤星、说她福薄!
陈彦每每想到少姬信中自艾自己面相不好,便心痛不已,担心她在吕家受委屈,但想着吕家殷实,不至于亏待了她,又两家交好,而且过不了多久自己便能娶她进门,便忍着心疼没说什么。
可如今倒好,少姬病了也不敢声张,只自己悄悄忍着,要不是她的丫鬟机灵,知道找自己求助,自己都不知道!
少姬又在伤怀面相之说,必定是吕公又言语刻薄伤着她了,少姬这病只怕是心病的多。
陈彦既心痛又不平,想着找机会收拾收拾刘季,破了他那贵人相之说,狠狠的打吕公的脸,又担心小婵没钱买好药,便让自己的随从去抓药,可不想,大白天的巫医却门扉紧闭。
县令公子的随从在沛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可不是好性,又知道自己公子对吕少姬的着紧程度,当下便开始砸门,这一砸门就发现了里头的刘季和夏侯婴,这事便闹开了,倒是樊哙因为回去取钱逃过一劫。
陈彦想到如今被关在县牢里的刘季,冷笑道:“吕公的相面之术也不过如此。”
自己刚想找他茬子,老天便把他的把柄送到自己面前,他倒要看看如今刘季成了阶下囚,还怎么个贵法!
吕公判定的贵人之相不攻自破,那他的少姬自然也没有什么福薄命弱之说。
想到父亲最在意自己,陈彦扔了饭碗,一副气得吃不下的模样,道:“就凭他,也敢对我不尊重!”
沛令让人给他重新上饭,笑着劝道:“别气了,你放心,以后也见不着了。”
不是他要为儿子泄私愤,而是公事公办,秦律就是如此规定的。
第二日,为了面子上对吕公有个交待,沛令越过典狱长曹参,亲自提审刘季和夏侯婴私斗一案,以表重视。
刘季和夏侯婴二人得了主意,一个咬死两人没有打斗,自己没有伤人,一个只说是自己酒醉练武误伤了自己,与旁人无关。
秦律规定嫌疑犯入狱后,先由狱掾审问,便是判决也可以由县丞,甚至县丞之下的令吏、狱吏负责。
此案若是沛令没有参与,以曹参和刘季等人的交情,估计听完他们如此说辞,走走程序,便将两人当场释放了,可如今却是不成了。
不过刘季也并没多大的担心,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和县令是多年好友呢,想必早就找县令疏通过了,只是他不知自己和曹参关系好,故好心办了坏事,多了这一番折腾。
刘季和夏侯婴答了话,俱都神情轻松,尤其刘季还嬉皮笑脸,乐乐呵呵的想要攀交情。
却见沛令听了两人的说辞,神色并未放松反而皱着眉,公事公办的追问道:“若果真如此,为何看个伤还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
这转折来得太快,夏侯婴一时答不上话,刘季也没回过神来。
沛令笑着,不缓不慢却颇有威严的凛声说道:“你二位身为官吏,原本就罪加一等,如今官吏相护,互相包庇串供更是罪上加罪,我劝你们还是坦白招认,还能酌情减轻罪责。”
夏侯婴一时想不出理由,便傻愣愣的像木头桩子一样不说话,曹参站在一旁微微摇头,刘季反应极快,当下便愁眉苦脸的叫起冤来,“沛令,我们真没有!”
夏侯婴见此继续咬死不认,重申道:“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着的,不关他人的事。”
刘季接着道:“就是啊,沛令,我们冤枉啊!我和夏侯婴事好兄弟,怎会用剑伤他?”
沛令厉喝道:“巧言令色、冥顽不灵,来人啊,给我用刑!”
狱掾田执竹条上前,对着刘季的背便狠狠笞打下去。
“啪!”这一下极其用力,刘季原本就穿洗了多年的衣服应声被划破一道口子。
“嗷!”刘季痛得大叫出声,当下便要跳起来。
田站在刘季身后,对准他的膝盖弯狠狠一踢,刘季便扑腾扑倒在地,田上前一步,对着他的背接连抽打了数十下。
刘季背上的衣衫被抽得更破,露出大片的肌肤,笞打的痕迹重合,抽得他血肉模糊,刘季一边吱哇乱叫,一边死死咬定,“冤枉啊,啊嘶,我没有,嗷!”
沛令见他还嘴硬,也不恼,对着夏侯婴点了点,对左右道:“把他带下去,分两处分别用刑。”
而后又对两人,像个和善的长者循循善诱道:“你们可想好了,这先招的一个能减刑,这后招的嘛,可就是罪上加罪了,都带下去吧。”
刘季嘴上还是叫着,“冤枉啊,我冤枉。”眼神却偷偷的往夏侯婴那里瞟,若是夏侯婴改口,他便死定了。
却见夏侯婴不知什么时候起,只字不发,沉默的被狱掾带了下去,见此,刘季更是胆颤心惊。
不过刘季聪明,只要这笞打不停,便意味着夏侯婴未松口,故即便被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他还是咬死说自己冤枉。
樊哙再一次把吕家的大门敲得震天响,周宁勾了勾唇,只看吕公出去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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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想多了
“吕公,这不行啊,还是得劳烦你去找沛令说说情,才能了结此事。”樊哙是来请吕公出门的。
吕公闻言不语,又皱起眉头转圈圈。
这次陪吕公一起出来接待樊哙的,还有上次昨日出了好主意的吕泽。
此事如今确实如樊哙所言,只要刘季两人撑住,只要沛令轻轻放过,便可了结,故吕泽没有什么主意,也不需要想什么办法,只等父亲决断。
樊哙一看吕公转圈圈,心里就烦躁,既着急又不解,明明好好的交情在这里,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他不明白吕公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吕泽倒是隐隐有些明白,但他身为人子,不好多说。
“哎呀,你别转了,吕公,我大哥你女婿现在正在狱里受严刑呢,这要是撑不住死了,或者认罪了,那人可就没了!”
吕公顿住脚,刘季可是他亲口说的贵人之相,如何能死在牢里?可是这去求人,他这脸面……
吕公迟疑道:“沛令与我是多年的老友,他就是不寻他,他也知道那是我女婿。如今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只要刘季咬死不认,至多明日也就放出来了。”
“明日?”樊哙急道:“指不定今夜就被活活打死了!”
吕公越想越觉得如此,越觉得如此心头便越放松,脸上也有了几分尽在掌握的从容之色,他道:“我和沛令的交情我知道,你放心,若是明日那刘季还未出来,我定去寻沛令说情。”
樊哙半信半疑,但看吕公主意已定,自己也劝不动,没得办法,只好唉一声,暂时离去。
刘季毕竟是吕雉未来的夫婿,故周宁直接当着吕雉的面吩咐小婵多注意此事,这次樊哙登门,吕雉便和周宁一起听了这消息。
听闻刘季并没被释放,反而被严刑拷打,吕雉的手一错,针直接扎进了肉里。
吕雉一惊回神,手里的棉布却已经染上了血渍,好在布也是红色的,不细瞧看不出,只是实在不吉利。
吕雉把衣裳放下,握着手指呆怔。
周宁挥退了小婵,拉着吕雉的手笑着劝慰道:“姐姐不用担心,有父亲呢,父亲不是说至多明日就会放出来了吗?就是不放出,等父亲亲自寻了沛令说情,也必定无事了。”
周宁言语中对吕公的全然信任感染了吕雉,吕雉想想也是,便笑着点点头,只道自己如今还不如妹妹沉稳。
又笑问道:“你昨日不求了母亲要乘马车到县里转转吗,怎还待着家里?”
周宁缓缓收回手,把竹简卷起,另取了一卷展开,自然的避开了她的视线,笑着道:“我等等,再去。”
这个时候出门玩乐,可显得她太没心没肺了。
小孩子总是一时新鲜,一会一个主意的,吕雉不过随口一提,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她一边做活儿,一边不时往门外瞧一眼,可惜却一直没听到小婵来报刘季被释放的消息。
时间在焦急的期盼中总是过得缓慢又煎熬,周宁微笑着品茶看书,周身自成一种安和宁静的氛围,将心神不宁的吕雉也慢慢带得平静下来。
吕雉能被妹妹影响,可独断又骄傲的吕公只得一个人扛了,天色渐暗,放言沛令有分寸、自己明日去求情的吕公的面色也如外头的天色一般越来越黑。
与之相对的,刘季的面色倒是白得很,面色如纸,面无血色。
“嘶!”
一桶盐水被浇到刘季身上,原本已经被打得浑身麻木、昏昏沉沉的刘季一下子被全身蚁咬啄肉的痛刺激得不自觉的痉挛。
他已经痛得神思不清醒了,口中还喃喃说着什么,狱掾凑上前去听,只听他道:“爷爷不疼,爷爷无罪!”
这个时候还敢自称爷爷,狱掾嘿了一声,啪的又赏了他一鞭子。
第二日夙食时分,樊哙理所当然的又登门了,吕公面色沉沉,吕家的夙食便也用得沉闷,直到吕公去了县衙,众人才放松下来。
吕母忧心道:“这……应是没事吧?还有八日,可就是婚期了。”
吕母这话只是喃喃自语,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只是这话音一落,众人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周宁。
周宁见此,微微一笑,“必定是没事的。”
吕母一下子放心了,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吕大嫂笑着跟着劝道:“父亲和沛令多少年交情,母亲和二妹尽管放心。”
周宁笑了笑没再说话。
吕公在樊哙的催促下去得快,可是在没人催促的情况下回来得也快。
吕公面色难看,小婵不敢细打听,但只看他这面色,又见刘季并未被放出,也不用打听什么了。
吕雉看着周宁,喃喃道:“妹妹……”
周宁的笑容恬淡如旧,她笑道:“无事,我一会去寻陈公子。”
吕雉一震,突然明白为何近来越发懂事贴心的妹妹昨日会提出那样一个顽劣无礼的要求,“妹妹,我……”
周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大摇大摆的带着小婵出门了。
吕大嫂和吕二嫂消息灵通,马夫那边刚得了消息,她们便也知道了,吕大嫂若有所思,吕二嫂却握紧手激动了,她就知道公爹不如神仙靠谱,如今神仙要施法了!
吕少姬亲自来寻自己,陈彦得了消息亲自奔到门口迎接。
萧何和曹参关注着县衙和吕家的情况,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异动,两人对视一眼,这事看来又有转机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一位吕公子,吕公亲自出马和沛令说情,连一句确切的话都没得,这次应该是走迂回路线,寻县令公子说情。
这倒是个好主意,沛令甚爱子,便是宁可委屈自己也要满足儿子的。
两人悄悄的关注着县衙门口的情况,一是事后好道谢,二是能与县令公子如此交好的人物,他们也该结交一二。
马车停下,陈彦便奔到马车前,马夫端来马凳,小婵跳下马车打起帘子,周宁缓步下车,见陈彦亲自迎候,一愣后缓缓一笑。
陈彦久不见佳人,乍然见得,佳人似乎比记忆中更美,态度又如此可亲,便心脏乱跳,头脑发昏,什么也无法分辨了。
周宁见此,并未随陈彦进府,只在原地和他说话,“我二姐与刘亭长婚期将近,若令尊查证刘亭长确实无辜,可否加快进程,让我二姐可与他按时完婚?”
陈彦连连点头,想说马上放,今日就放。
就见周宁敛了笑,低下头低声道:“他是贵人之相,想来不会做这样的事,烦劳公子仔细查证,还他一个清白。”
这恳求背后的低落听得陈彦心里又酸又涩,又怜又怒,“你放心,三日后,此案就能了了。”
便是要放,他也要先好好的替少姬出了气,打那吕公的脸。
周宁闻言抬头对着陈彦略带喜意的抿唇谢过,便屈膝告辞了。
这风情不同的一笑又把陈彦看呆了,等到周宁上马车走了,他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沛令是官场老手惯会做人,当下也着人给吕公递了话。
讲他为官不易,越是亲戚好友,越怕被人说徇私枉法,尤其此事空口无凭不好交代,他上午刻意疏远,也是怕落人口实。
但他心中是有两家情谊的,故请他再耐心等待三日,必定不耽误侄女婚事。
吕公得信大喜,于暮食时对众人道:“我就知我与沛令多年好友,他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只肖再等三日,刘季便能无罪释放了。”
已经从小婵口中得知消息的吕雉:……
已经从马夫口中得知消息的吕大嫂吕二嫂:……
已经从自家媳妇处得知消息的吕泽吕释之:……
周宁微微一笑,“父亲说得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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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成婚日
吕泽等人一时很难调整面部表情,给予吕公适当的回应,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还好周宁适时接话,联动了真不知道的吕母真情捧场。
吕母先是喜道:“谢天谢地,媭儿这亲事结得好,沛令果然与咱们家亲厚,待咱们不薄。”
而后又犹豫道:“咱们真要把雉儿嫁给刘季?他瞧着可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