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钟了,诸位爱卿也去休息片刻。”
“恭送皇上。”
一干心腹大臣们眼见皇上牵着小皇孙“从容”离开的背影,眼见小皇孙那“行走的人间小太阳的气势”,瞧着他头上的一撮小卷发一翘一翘……齐齐抬手揉揉眼睛。
亲娘额娘啊,小皇孙这通神的气派幺,不说皇上,他们谁家有这么一个孙子,也可劲儿宠着。
瞧瞧那份气场!瞧瞧这份呆萌劲儿!瞧瞧那份长相!
“皇太孙”三个字在他们的心里震动,一个个老狐狸你看我,我看你——骄傲。
弘星和他玛法去更衣间“嘘嘘”完毕,休息一刻钟,用点心一刻钟,继续经筵讲学,不哭不闹还好似听懂的样子,表现特好,好的人人惊奇不已。
第二天、第三天,每天一次刮风下雨不停的经筵讲学,皇上都带着弘星一起参加。
经筵,以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为讲期,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是皇帝和太子出阁后的重要学习方式之一,人称帝王之学。
“研经论史”,探究经书中的微言大义;“以古证今”,亦即以史为鉴,吸取前面朝代的统治经验教训。
皇上好学,甚至改了隔日一讲的规矩为日日进讲,弘星也喜欢学习,喜欢听那些虽然听不大明白,但听着就有一腔正气浩然,博大精深的说话儿。他还听过不忘,还会问问题。
“玛法,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玛法,弘星喜欢。玛法,孔子就叫‘孔子’,弘星叫什么子?”
弘星眼巴巴地等答案。亲亲玛法喉咙里一口茶硬咽下,重重地咳嗽几声。
皇上稳住声音“子,是对男子的一种美称,对有道德、有学问、有修养的人的尊称。孔圣人名丘,字仲尼,人称‘孔子’。《论语》里的‘子’,特指的是圣人孔子。”
弘星眨巴眼睛“玛法,弘星叫弘星,没有字。玛法,弘星美男子啊。玛法,弘星叫弘星子啊?”
弘星子?皇上的眼睛瞪到无限大,可是乖孙儿的小胖手拉着玛法的衣袖,水洗葡萄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皇上摸摸嘴巴上的两撇胡子“……字,是长大成年后的称呼。‘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等弘星长大就有字了。”
弘星掰指头算一算,现在四岁,二十岁,还有十六岁。
“玛法,那苏东坡先生,书上说他名苏轼,字子瞻,东坡不是名也不是字?玛法,你还没说弘星的‘子’。”
“……苏东坡,东坡为号。《周礼·春官·大祝》‘号为尊其名更美称焉’。一个人,一出生就有名字,长大后有字,受人尊重后有号,成为圣人后称呼‘子’。我们弘星啊,不着急,慢慢来。”
弘星懵懵懂懂,再掰手指头数一数,名、字、号、子,弘星慢慢都有了。
皇上瞧着小孩子特认真的模样,是真不敢想象,他们家能祖坟冒青烟,能出来一个“子”。
可万一那?皇上对乖孙儿莫名地充满希望。
文武大臣一个个的,亲眼目睹皇上对小皇孙的教导,比如手把手拿毛笔临摹书法,比如耐心细致地回答小皇孙的各种问题,都喜欢去围观。
至于小皇孙进入经筵讲学,代表小皇孙正式进入朝堂——这件大事对当前朝政的影响,一小半忧心忡忡,一小半幸灾乐祸,有的闭口不言装聋作哑,有的后悔一开始没有死命劝谏拦住皇孙进经筵……
更多的是,对国家有一个好继承人的期待。
还有人说小皇孙这么大开始学习帝王学太早了?知道“耳濡目染”吗?还有人说太子殿下当年是十四岁入阁讲学,知道什么是“祖父疼孙子”吗?
一个个围观围观得欢喜,然后,去过御书房的人都看到皇上御案上的小鱼缸,都特稀奇。
早就听说弘星小阿哥要养鱼,真养活了?这不就是一个报废的,半截葫芦小琉璃?
就这么一条指头大小的小金鱼?
真养活了?
不敢相信。
看一眼快活地摇摆小尾巴的小金鱼,众人琢磨着各种不能养的理由,完全没有。伏案劳神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一尾金鱼在眼前晃悠,多好?
李光地大人开口“皇上,臣有建议。若鱼缸大一点儿,放上石子儿或者青苔,岂不是更美?”
阿灵阿眼睛一亮“臣赞同。鱼缸可以做大,鱼儿可以多养,石子儿或者青苔可以随心铺设,还可以加水草……屋子里美哉壮哉!”
陈延敬满脸认同“确实好看。鱼盆养鱼,甭管是紫砂盆,泥盆,还是陶盆,都笨重以及不好看,都要趴在盆口才能看见活泼可爱的小鱼儿。”
一个个,眼神儿那个强烈。皇上“矜持且低调”地笑“你们自个儿去研究。”
大清小皇孙在琉璃里养鱼成功,四九城猛然间刮起来一股琉璃养鱼风,甚至还有人提议那西洋来的玻璃也可以试一试,都是透明的不是?至于玻璃大清没有,这都不是问题,不会造还不会买吗?
达官贵人们还都一样“奇特”的喜好,就喜欢那些报废的琉璃成品,噜噜噜,可乐坏了几大琉璃作坊的匠人们。
顺手赚了一个盆满钵满的匠人们表示不就是西洋玻璃吗?我们给造!
皇上“……”
最近忙着教导乖孙儿,给乖孙儿开蒙的皇上郑重表示造出来玻璃,奖励黄金五百两。
这下子,不说四九城的匠人们,全大清的匠人们都打了鸡血一般。
弘星也开心啊。
弘星最近天天跟着他玛法参加一次经筵讲学,下午还要学百家姓,学识字,出宫玩不可能了,只能偶尔玩一玩蛐蛐儿和花花草草。
“玛法,弘星要玻璃花房,还要玻璃窗,要玻璃罐儿,亮亮的。”弘星的大眼睛闪耀着梦幻般的光芒。
“玛法都答应。我们弘星今儿的《百家姓》背的好,还要什么?”亲玛法乐得宠着乖孙儿。
弘星立马提要求“还要出宫啊玛法。弘星一二三……六天没有出宫玩了。”
皇上“……嗯。六天挺多了。重新修缮的国子监要开学了,到时候玛法带弘星去看看。”
“谢谢玛法,玛法最好。”
弘星抱着玛法的脖子蹭蹭撒娇,乐得他玛法哈哈哈笑,一高兴就承诺“等玻璃造出来办作坊,给我们弘星两成份子。”
弘星还不知道“两成份子”是什么,其他人“!!!”当今太子殿下,弘星的亲亲阿玛“……”那个叫“满腹心酸无法言说”。
玻璃,那是玻璃吗?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今年二十八岁的太子殿下,身姿挺拔,五官端正,风度翩翩,作为一国储君,皇家和朝廷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他还有文采过人,思维周密,礼仪周全等等优点。
一身月白色的马褂袍服穿在身上,几十名侍卫宫人的簇拥下,气度斐然,尊贵不凡。
可是太子殿下也缺银子花,太子殿下也和其他人一样,特羡慕他儿子那越来越厚实的小身家。
国子监开学典礼还有几天,四九城里头文人大儒汇聚,人人都等着瞧小皇孙当天会有的风采,有一个人,弘星的二哥忍不住了。
毓庆宫的弘皙阿哥今年九岁,太子殿下的次子,弘星的二哥,侧福晋李佳氏所出,五官相貌长得和太子殿下有六七分相似。
太子殿下见到他来找,脸上带出来笑儿“弘皙来见阿玛,有事儿?”
“阿玛,弘皙……想出宫看国子监开学大典礼。”弘皙吞吞吐吐的,到底是说了出来。他认为,这是他结交年轻文人彰显自己才名的好机会。
太子殿下目光一闪,弘星去参加典礼很应该,弘皙要去……
太子殿下犹豫一会儿,慈爱地笑“八月十八日开学典礼,阿玛也知道你们都喜欢看热闹。这样,阿玛问一问,若是可以,到时候你的堂兄弟们一起去看看。”
弘皙愣怔,阿玛没有和以往一样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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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弘皙安慰自己,都去了,弘星弟弟应该也就不突出了?不大开心地离开。
太子殿下颓然地坐在他的虎皮椅子上,又是一声唉声叹气。他知道弘皙的出身不低。可他自己就是嫡子出身……而且弘星更聪明,长得更好……
太子殿下一想起两个儿子之间的这些事儿,更愁,更烦恼。王启程瞧着主子爷心里头不舒坦,刚要给他安排一个“事儿”泻火,宫人来通传,索额图大人来见……
领着亲信和三姥爷索额图一番商议,他们都笃定,尽管皇上这几次又明晃晃地在朝堂上训斥了索额图。但是皇上不会那么狠心对待曾经一起打江山的老功臣。
尤其这个老功臣还是太子殿下的亲三姥爷,母家势力掌权人。
八月十四日,中秋节的前一天,因为明天是中秋放假,今儿算是大朝会,乾清门大殿里站满了文武百官,外头下着丝丝小雨,冷风一吹,凉飕飕的,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图好看没穿厚衣服的,都一起打寒战。
高士奇出列“启奏皇上,臣有本奏。”
皇上心头一跳。
皇上定定地看着下面挤挤挨挨的两排人头,看向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太子,看向这四四方方、昏昏暗暗的乾清门大殿,看向两边火炬一般的蜡烛……
曾经年轻的索额图护持他夺权鳌拜的身影,曾经年轻的索额图一力保护先皇后和小太子的身影……他的一颗心紧了紧,眼睛一闭,话,终是出了口。
“高卿奏来。”
“谢主隆恩。启奏皇上,臣参大学士索额图。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买卖官爵……”
年迈且病重的高士奇,声音沧桑,但清晰有力。
皇上面沉如水。
索额图气愤交加。
大殿上除了高士奇的声音,静得呼吸可闻。
太子殿下呆呆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宛若晴天一道霹雳,狠狠地劈在他的身上。
人称高士奇是皇上最离不开的左右手,揣摩皇上的心思最准的人,甚至说每当皇上想做什么,他都能准确无误地猜到,提前预知……甚至有人说皇上已经恩准高士奇回乡养老……
太子殿下不敢去想,脑袋里的那个想法却是疯狂地咆哮着。
只是高士奇的一个弹劾,皇上不会为了一个弹劾就去训斥索额图,大清国的老功臣、太子殿下的三姥爷。然而,皇上的态度越是和气,皇上甚至训斥了高士奇,越是说明问题严重。
太子殿下神思不属地回来毓庆宫,只感觉自己头顶上的“天”塌了一半儿。
太子殿下的其他兄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同样是心情复杂,超级复杂的复杂。
大皇子直郡王胤禔外出巡视黄河还没回来,三皇子诚郡王胤祉逗弄自己新得的小画眉鸟,脸上露出喜怒哀乐不明,或者说喜怒哀乐都有的复杂神色。
“外戚……可惜了索额图一辈子汲汲,却是忘记了他的根本身份。”
小画眉兀自喝口水,不搭理主人。旁边的幕僚不明所以。
“主子爷所言,草民不明白。索额图,那可是一心‘保嫡’的人。皇上对太子殿下的父子情深……”
胤祉摇头失笑,却是什么也没说。
四贝勒府里,胤禛和胤祥也在议论。
胤祥怎么也不明白“四哥你说,汗阿玛对太子殿下的感情,那真是谁也比不上,汗阿玛,他怎么会要废掉索额图?”
胤禛也不明白他汗阿玛的用心,废掉明珠可以理解,明珠参与党争且明珠要“夺嫡”。而且明珠毕竟后面还有他儿子揆叙在朝,纳兰家底子还在……
可是赫舍里家……这次要倒下那真是很难爬起来。
但是四贝勒胤禛秉性眼里不容沙子,他对此非常支持。
“明珠和索额图都一样,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祸乱朝纲。高士奇给索额图列出来的二十八条罪名,不管有几个真几个假,有一个真的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胤祥摸着下巴,给他四哥续上一杯清茶,语气里带着人不确定。
“索额图朋党乱国其罪当诛。弟弟就担心太子殿下的反应,更担心殃及到小弘星。弟弟上次答应弘晖和弘星去参加蛐蛐儿比赛,都没去成……”
胤祥小小的遗憾。胤禛一愣,抿一口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汗阿玛对弘星……应该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汗阿玛带着弘星参加经筵讲学,估计,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
胤祥睁大眼睛看着四哥若有所思的模样没反应过来。在他的心里,弘星小侄子好啊,他喜欢,他汗阿玛宠着那非常应该。
胤禛也没多说,兄弟两个安静地品茶,偶尔说两句湖南苗人叛乱的事儿。
四贝勒府的隔壁,八贝勒府里,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一伙儿,却是谈兴正浓。
胤禟莫名的得意洋洋“当年高士奇流落京师,在报国寺前卖字维生的时候,祖泽深一眼看中,祖泽深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会看相,他觉得高士奇一定会飞黄腾达。”
胤俄接上“祖泽深外任,还不忘送高士奇一程,给高士奇引荐索额图的门人。听听,《水浒传》里,小苏学士临走时把高俅介绍给小王都太尉家,这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