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看缘杏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扬了下眉,问:“怎么,出事了?”
“天帝的桌子上有发干的血迹!”
缘杏立即说道。
“姑姑,那应该不是你的吧?”
天后本来神情轻松,听缘杏说出“血”这个字,她脸色登时一变。
不过,天后的性子比缘杏沉稳许多,她神情一定,问:“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缘杏立即带着天后回了昭文殿。
她走回桌前,要将血痕的位置指给天后看,但缘杏刚走过来,就发现桌子干净又整洁,像擦过一样,不由“咦”了一声。
缘杏开始怀疑自己:“我刚刚明明有看见……”
天后不急不躁地走过去,看着干干净净的桌子,没有责怪缘杏,而是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看着天帝的桌子,轻轻“哼”了一声。
她说:“他知道被你偶然看到了,还想藏。他以为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还能瞒得过我吗?”
缘杏抖了一下,听天后这轻蔑的口气,她都以为天后说得不是天帝,而是什么悄悄藏私房钱的普通妻管严耙耳朵。
说着,天后水色宽袖一摆,天帝的桌子,就像时间回溯一般,一切往后倒退,露出原本的模样。
天后还原的场景,比缘杏看到的还要靠前。
缘杏看到这回的情况,不由震惊地“啊”了一声。
桌子上不再是一抹分不清是何物的血痕,而是一大摊血,鲜红的,可怕的。
缘杏久病,小时候也经常吐血,缘杏当时已经病得连屋子都出不去,床也起不来,但天帝吐得比她还要多。
缘杏对血有天然的恐惧,看到这么一大滩,顿时觉得脚软,感到一阵头晕,步子晃了一下。
天后的面色亦是发沉。
她眼疾手快,单手一把搀住缘杏,问:“没事?”
“没事。姑姑不用扶我,我只是晕了一下。”
缘杏摇摇头,努力凭着自己的力量站住,然后错开天后的手,证明自己尚有余力。
天后手的力量比寻常女子大许多,缘杏刚刚被她一托,都隐约有种被铁链一把拉住的感觉。她见缘杏想要自己克服,便不再画蛇添足,而是将视线落在那摊血上。
天后上前一步,用食指轻轻沾了一点血。
缘杏问:“这难不成是天帝的血……?”
“不是他还有谁?”
天后竟然冷笑了一声。
她本来听到缘杏说有血,神情担心又紧张,但发现血迹被藏起来,倒是被气笑了。
“我早就怀疑他这阵子有什么问题了,一边推波助澜将你和羽儿推上代天帝代天后位,一边又给羽儿这么大量的文书,只不过没有拆穿罢了。没想到他居然连吐血这种事都想瞒着我。”
缘杏看着天后的反应,在旁边夹着狐狸尾巴瑟瑟发抖,不敢随便说话。
天后这些话,让缘杏一时判断不出,天后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关心,还是关心则乱,又生气又担心。
因为天帝和天后之间,天后性格更和善温和,天帝看起来冷冰冰的,还总是十分忙碌,给人一种天帝更为强势的外在印象。
但此刻,缘杏忽然有一种,在天帝和天后的婚姻关系中,其实是天后更为强势的感觉。
缘杏试探地问:“姑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找那个昏君!”
天后眉飞而扬,英气毕露。
她一把抓起缘杏,说:“走!杏儿,姑姑今天就亲自给你上一课,对男人,该打的时候就要打,以后羽儿这样胡乱擅作主张,你也这样打他!”
缘杏:“???”
缘杏还没回过神来,就把天后提起胳膊。天后可没那么耐心用两条腿走来走去,直接腾云升空,气势汹汹地杀回大殿。
缘杏眼睛一眨的功夫,就已经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天帝和仙官们,好像是刚刚结束讨论,正要散场。
仙官们见本来应该已经离开的天后去而复返,还带回了缘杏公主、似乎脸色不善,都感到有些意外,面面相觑。
而天帝则淡淡地望着天后,仿佛对她出现,并不意外。
缘杏只觉得站在此处如芒刺在背,毕竟事情因她而起,缘杏犹豫要不要在这种场合下先行开口,向天帝道歉,然后说明一下来缓和此刻的气氛。
但,还不等缘杏开口,天后已经箭似的上前一步,上扬的眼角直勾勾地瞪着天帝。
缘杏感觉他们是要吵架了,吓得尾巴毛高高竖起。
谁知天后瞪了天帝一会儿,直接就是一道袖风,扑着天帝的脸而去!
缘杏吓懵了,还没来得及走的仙官们亦是惊惧!甚至还有仙官慌张之中,将手里的文书顶在了头上。
然而,预想之中的暴力场景并未出现。
只见天帝的身体仿佛一道虚影,天后一道仙风扑上去,就像烟雾一样被拍散了,消失在原处。
缘杏呆了。
天帝刚刚还好端端地站着,显然仙官们与他商量的事,他也一一做了解决,怎么天后仙风一拍,人就没了?
缘杏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天帝本尊,只不过是一道分神。有这道分神在这里,他相当于可以分心处理天庭的事,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留的气息很多,只要不产生怀疑,就不会有破绽。”
天后脸上的笑愈发森冷,红唇显得气势惊人。
她阴森森地道:“好一个男人。我究竟何时见到的是他,何时不是?”
缘杏:“……”
无辜且不知情况的仙官们:“……”
仙官们战战兢兢地道:“天、天后娘娘,我们该汇报的已经汇报完了,就、就先走了啊!”
说着,几个仙官弓着背,不想掺和天帝天后的家务事,像做贼一般飞快地溜了。
缘杏是准儿媳妇溜不了,不过她心里隐隐发慌。
缘杏问:“那天帝本尊,现在在哪里呢?”
说到这个,天后略一停顿,显然暂时也没有头绪。
她想了想,回头对缘杏道:“走,我们再回昭文殿看看。”
*
发现天帝此刻留在天宫的是一道分影,天后反而不急了,她带着缘杏回昭文殿,重新站在书桌前。
这回,书桌倒是没有再发生变化。
缘杏看看桌上。她也批了好一阵子天宫的文书了,觉得都是很正常的东西,没什么异常。
缘杏问:“姑姑,是不是没什么线索……?”
“傻孩子。”
天后抬手敲敲缘杏的额头。
“你记住了。男人想偷偷藏的东西,可不会放在你一眼就能瞧得见的地方。”
说着,她坐下来,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敲了下一个抽屉,对缘杏说:“你帮我把书架第三格暗格里那把玉钥匙拿来。”
缘杏不敢耽搁,连忙跑过去帮天后拿。
天后将玉钥匙往锁孔一插,再一转,就开了,但抽屉里的东西虽然重要,似乎也没有找到天帝位置的线索。
而天后没有管这些,直接将抽屉腾空,敲了敲隔板,再将隔板挪开,露出里面一个暗格。
暗格还是空的。
她略施仙术,终于一个卷轴显现出来。
缘杏惊呼出声,没想到真的有东西,这可真是藏了一层又一层。
天后将卷轴拿出来,打开,但接着,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天后迅速将卷轴重新收起。
缘杏困惑地问:“姑姑,上面写了什么?”
天后顿了顿,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先回仙殿去吧,跟羽儿待在一起。对了,通知一下各路仙官,明日起天庭不上朝,休息五日。”
缘杏闻言,心中一凛。
天庭休息五日,这一听,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天后之前还怒气冲冲的,这会儿却像是忽然凝重起来了,缘杏心思敏锐,自然觉察得到气氛不对。
她观察着天后的表情,又揣摩天后之前的语气,想了想,问:“姑姑,卷轴上的内容,难不成与我和师兄有关吗?”
天后:“……”
缘杏问:“真的有关?!姑姑,你给我看看吧。我与师兄现在,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了,既然您与天帝还有意让我们当代天帝与代天后,应该也相信我们不是没有责任感和能力的人。既然如此,如果真与我们有关,为何还要刻意回避我们?”
天后与缘杏对视。
她注视缘杏的杏眸许久。
缘杏隐约感觉到这是件大事,因此她尽力不露出任何退却的情感,直视天后的目光。
良久,天后叹了口气。
“好吧。”
天后松了口气。
她将卷轴递给缘杏,又说:“不过,你看了,也不要怕,我们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还有,一会儿也将羽儿叫来。”
缘杏点点头,迟疑地接过卷轴。
她将内页转向自己,仔细读上面的字。
卷轴上,其实只有短短一句话,但看清上面的内容,缘杏也懵了。
只见上书道――
【穹天将陷,灵石补天。】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补天)
穹天将陷, 灵石补天?
看着这八个字,有那么一会儿,缘杏的脑袋是懵的。
这八个字的字面意思,似乎很好理解。
就是上天将有大难陷落, 需要用灵石来补天洞。
上古时期, 天空也曾漏过一次。
那时是女娲母神, 用五彩石补住了天洞。
那个时候, 补天用的五彩石剩下了几颗,化成了琴棋书画四颗灵心。
缘杏他们所伴生的灵心,其实就是补天用剩下的灵石。
师兄伴生的是琴心。
哥哥缘正伴生的是棋心。
小画音吞掉的是书心。
缘杏自己则是画心。
他们自己身体里所拥有的,是仅有的四颗五彩石。如果要用灵石补天的话,除了他们四个之外, 没有其他选择。
缘杏忽然感到气血上涌, 天旋地转, 她体内的灵心也产生了极大的情绪。缘杏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下,登时让她白了嘴唇。
她自己就算了。
可是另外三颗灵心, 师兄,哥哥, 小画音。
三个人, 全部都是她在世间最喜欢、最为重要的人。
就算不说他们自己,要是她和哥哥两个人都一下子去补天了, 他们的爹娘, 狐女君与男君,该是如何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还有师兄。天帝与天后自己也是师兄的父母, 如果真的要灵石补天,天帝与天后要怎么办?
缘杏不敢细想。
她逼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强颜欢笑,然后对天后道:“姑姑,是不是可以将灵心取出来去补天的?书心第一任伴生的主人,就是自行将书心从体内取出的,虽然过程似乎比较困难,但应该不是全无办法。”
“你先不要瞎想。”
天后沉着脸道,她口中说着安慰缘杏的话,但脸色却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事实上,天后内心清楚。
如果将灵心取出来就能解决问题,天帝不会独自按着这件事一字不提,更不会直到吐血,都没有将事情露出半分端倪。
但她对缘杏道:“这只不过是一卷锦帛罢了,连前因后果都没有讲清楚,更不知来路。你先不要急着想,天帝都没抓到,我们先问问清楚再来考虑。”
缘杏听了天后的话,紧张地点头。
天后略微沉思,道:“杏儿,你现在先去将羽儿找来。我大概知道天帝的本尊会在哪儿了,我们一起过去找他。”
*
事实上,缘杏去寻弦羽的时候,天后与缘杏这边的骚动,就已经传到太子殿了,弦羽已经在过来看情况的路上。
然而,当天后将卷轴递到弦羽手上,弦羽读完上面的内容,同样皱了眉头。
他沉默片刻,问:“父君现在在哪儿?”
天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们随我来。”
然后,天后唤来仙娥,简单安排了一下天庭之后的事,就带着弦羽和缘杏两人离开天宫。
中心天庭位于九重天之上,已是天云最高之处。但缘杏没有想到,九重天之上,竟还有一重天境可以上去。
天后运用仙气,将天空打开一个大洞,带着缘杏和弦羽两人,上了天上之天。
天后解释说:“当年女娲母神补天,为了让补起来的地方结实一些,补了两层厚。所以这个地方,说是一重天,却有两层云。中间来留下这样一个夹层,像是一个大洞。”
这一重天,意外得很小。
似乎只有一个天宫大,四周都是密密的云。没有光亮,没有人气,仿若虚无。
天后带着两人往里走,在天云的尽头,缘杏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既熟悉,却又陌生。
缘杏认了出来,是天帝,但在天宫以外的地方,她第一次,没有看到天帝脸上的神光,而是看到了他的脸。
天帝有着非常英俊的轮廓,可以说,是缘杏有史以来见过相貌最出色的男子。即使是相貌素有美人之称的北天君,都无法与之相较。北天君的美貌,是男生女相,是一种雌雄莫辨之美。
而天帝的长相,是男子的俊美,是一种法则般的、冰冷的俊美。他依然令人生畏,但无论何人,都无法否认他的相貌完美。
不过,缘杏愣了愣。
她发现,羽师兄其实长得也很像天帝。
天帝的确很英俊,但相比之下,缘杏更喜欢羽师兄的长相。
她喜欢羽师兄略微温柔的轮廓,喜欢羽师兄那种谦雅的神情和风度,喜欢羽师兄整个人的气质组合在一起,那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天帝的血脉让羽师兄成为一条白龙,拥有出众的相貌,但同时,羽师兄自身的修养气质,才让缘杏将他视作仰慕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