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女君白了她一眼:“你前些日子还说要把你儿子聘给杏杏当童养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就成了倒霉儿子,连孵都懒得孵。”
北海女君:“情况不一样嘛。”
说完,北海女君又回头逗杏杏,诱导道:“乖杏杏,你喜不喜欢龙啊?我们龙族的男孩子,都阳光又英俊,原形长得漂亮,保护欲还很强,这世间谁要是敢动了龙族的伴侣,龙都是会冲上去拼命的!你想啊,将来一只小白狐狸坐在金龙脑袋上飞来飞去,多可爱啊!”
缘杏懵懂地眨着眼睛,然后低头思索。
北海女君本以为缘杏是在考虑喜不喜欢龙,很是期待。
谁知片刻之后,缘杏迷惑地问:“可是九尾狐与龙是不同族的吧,若是将来生小孩,会长成什么样呢?”
北海女君一愣,大笑起来,然后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别的尚且不说,这个你是绝对不需要担心的!上古便有龙生九子,龙族与其他族混血,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龙生九子?”
小缘杏常年卧病在床,大部分精力又都放在画画上,现在读书还不多,手里捏着毛笔,困惑地歪了歪耳朵。
“啊,龙生九子,就是,嗯……”
北海女君本来想解释一下,可是张开嘴,才发现很不好说。
有一条龙,和九个不同的物种,生了九个形态不一样的儿子,这说法好像哪里奇奇怪怪的。
北海女君看着小缘杏清澈单纯的双眼,怎么也说不出那句她原本差点脱口而出的“就是说我们龙的祖先以前私生活有那么一丢丢不检点”。
北海女君回头对狐女君道:“阿娆!我能给你女儿普及一丁点正常健康的两性相处历史教育知识吗?我保证,就一点点。”
狐女君:“滚。”
北海女君:“阿娆,你怎么答得这么快,多考虑一下嘛,对孩子回避性教育问题是不对的!”
狐女君:“我是不放心你教,你可快闭嘴吧。杏杏的事你放心好了,等她再长大一点,我会亲自教她的。”
北海女君悻悻地怂了。
小缘杏歪着脑袋,眼里仿佛更迷茫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缘杏即将离家前往北天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对自己前往的北天,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北海女君也是从北方来的。
有一日,缘杏问北海女君道:“安霖姑姑,北天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他啊。”
北海女君不知道缘杏要拜的师父就是北天君的事,听缘杏问起这个话题有些意外。
她考虑了一下,沉吟道:“应当说,是个美人吧。”
小缘杏:“???”
这个回答出乎缘杏意料,她看上去完全没有明白。
北海女君哈哈大笑,说:“日后你随我到北天境去玩,我带你见见北天君,你就懂了。”
小缘杏想了想,又问:“那北天君的那个大弟子,传闻中的公子羽呢?”
北海女君诧异:“你还知道这个,噢,我明白了,是先前你兄长在修炼大会上败北的事,让你在意起来了吧。”
小缘杏自己找不到借口,又不能实话实说,索性就这样点点头。
北海女君思索起来,说:“那位大弟子,我也不曾见过。不过既然是北天君亲自挑选,又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看上的弟子,想来必定有过人之处。
“我听说那位羽弟子,不仅仅天资出众,品貌性格也无可挑剔,见过他的仙君,都对我说那孩子待人有礼,不卑不亢,是个心有明月、谦逊高洁之人,评价甚高……对了,你可知道,北天君收徒,有不问来路、不问出身、仙门内不可表明身份背景的规矩?”
小缘杏回答:“知道。”
北海女君说:“我听闻北天君这套规矩,其实可能是为了那位大弟子而设的。那位大弟子固然出色,但他的身份来路,或许有一些问题。以他原本的情况,要拜北天君为师太过勉强,北天君为了不让他人非议,这才有立规矩一举。”
小缘杏愕然。
公子羽如今在小辈弟子中很有声望,兄长、兄长的同窗、兄长的仙侍还有在狐宫修炼的小弟子中,都不时会有人谈起。
缘杏之前从他们口中听说的,都是公子羽多么多么厉害,是一匹杀出来的黑马,竟连缘正小少君这样的棋心伴生都能打败,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北海女君说的事。
北海女君果然是从北天来的,知道的就是要比别人多些。
缘杏问:“那……那位公子羽,可能是身份出身非常糟糕吗?”
北海女君颔首:“嗯,多半如此。要隐藏身份,若不是出身差得不能让外人知道,就只能是身份高得不能轻易露面了,但后者的概率,太小了。反而是前者……会被这些个神君仙君收徒的,未必只有天上的小神仙,地上的凡人、妖界的妖族、尚有一丝善心的魔人,都不是不可能。
“北天君若是收了这样的徒儿,隐瞒身份,不想让人看低他一眼也很正常。
“不过,北天君也未必真的是为了藏他的大弟子,他这个人有时候想法异于常人,也许确实是觉得弟子间互不知道身份,更有利于修炼也说不定。”
小缘杏听得一知半解,但记住了她那位未来的大师兄,也许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般光鲜。
她童稚未去,天真单纯,虽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但并未因为他或许不是神仙就有偏见,反而觉得这更不容易。
还未进师门,平白无故的,缘杏已经对那位师兄有了几分尊敬。
……
时光流逝。
缘杏按部就班地与先生们学习。
这一年,缘杏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不过各项基础课业都补上了不少,走出去总算不见得会太丢人了。
北海女君在狐君宫住了近八个月,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被龙王派来的仙官八抬大轿请了回去。她临走前还一个劲儿地邀请小缘杏到北海去玩儿,说要收她当干女儿。
兄长中间回来过两次,但每次都没住几天就走了,兄妹俩没怎么能说上话。
一转眼,缘杏过了七岁的生辰,终于要出发去北天境,拜北天君为师了。
出发那日,狐女君亲自给小缘杏梳了头发、挑了衣裳,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看着女儿端庄可爱的样子,狐女君心头不禁涌上一阵忧虑感伤,靠在男君肩上,低低啜泣。
男君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男君蹲下/身,替缘杏理了理衣裳,柔声叮嘱道:“等到了北天君身边,就不要再提你爹娘是谁了,要好好修炼,有什么事就写信给爹娘,好吗?”
小缘杏对爹爹点点头。
女君则捻了捻眼角的泪:“北天君规矩严格,除了你的药丸,什么东西都不准带,到那边还要沐浴更衣,爹娘也不能给你准备什么……不过你别担心,北天君那边一切齐全,肯定不会短了你的。”
小缘杏又对娘点点头。
但第一次离家,她多少仍有些惴惴不安。
缘杏问:“爹,娘,安霖姑姑说北天君是个美人……这是真的吗?”
女君一愣。
缘杏听到母亲小声嘀咕了一句“阿霖这家伙,又乱说话”。
然后,女君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皮相乃身外之物。北天君相貌如何,都不值得议论。你到那里去,好好尊他为师,以北天君的修为品行,定能教你许多的。”
说着,女君牵起她的手,说:“走吧,娘你送你上车,北天宫城已经派车来接你了。”
女君与男君陪着小缘杏到仙宫前。
这里果然已经停了一架仙车。
仙车的装饰简朴,也没有显示身份的花纹,车前只有一个仙侍,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仙车出自哪方仙宫。
那仙侍见到小公主出来,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说:“时辰不早了,小公主,请上车吧。”
终究到了离别的时候,狐君夫妇依依不舍地将小缘杏送上车,与她挥别。
缘杏是头一次离家远行,一直扒在车窗外,直到看不见爹娘了,才忐忑地缩回身子。
那仙侍一言不发地驾着仙车,绕着仙车在四方绕了两三圈,像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出仙车的去处行迹,兜兜转转大半日,才终究进道入了北天境。
无数浮云从车侧掠过,不知过了多久,小缘杏透过重重薄雾,终于看到一座仙界宫城浮于云间。
仙侍驾着车,驶进北天宫中,最终在内宫花园中停下。
他跃下仙车,替小缘杏打开车帘,道:“小公主,下来吧。”
小缘杏好奇地从车内探出头。
映入眼帘的是缭绕仙云,楼台水榭,处处皆是仙境之感。
小缘杏居住的狐君宫已是气派,可这北天天君的天庭宫宇,仍要再胜五分。
仙侍扶着小缘杏下车,给她引路。
仙侍交代道:“缘杏公主,入北天君的仙门,首先要沐浴更衣,褪尽一身铅华,一会儿我会给你准备合身的弟子服。那么,请先随我来。”
第七章
仙侍一边领着缘杏往里面走,一边对她说北天君这里需要注意的地方。
“缘杏公主想必早已知晓,北天君在仙门中,已经立下了规矩——”
“同门弟子之间,不可互问出身来路,不可炫耀资质血统,进北天宫不可带侍从童子,不可带表明身份之物,一切生活自理,弟子间须互敬互重,无论入师门前是人是妖,是贫是贵,此后一缕一视同仁,只有师兄师妹之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小公主正式拜北天君为师后,切不可再提自己的本名缘杏以及两位狐君之事,也不要问其他师兄身世来历,专心修炼。日后,北天宫就没有‘缘杏公主’了。”
缘杏年纪尚小,根本还不懂所谓的“炫耀”“虚荣”这些词算是何意,懵懵懂懂,仙侍说什么都点头,倒不觉得他提得要求有多难做到。
仙侍将缘杏领到了浴池之前,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木盒,就让她进去净身。
缘杏将沉甸甸的小木盒打开来看,只见里面除了洗澡的必要之物,还压着一套弟子服,杏黄衬裙淡绿纱衣,颇为可爱。
缘杏散了头发,脱掉衣服,泡进温泉里。
这个浴池显然是考虑到了小孩子的身量,即使是缘杏这么小的孩子进去,水位也不显得深,她泡得很是舒服。
等从温泉里出来以后,缘杏笨拙地自己穿上了仙侍给她的弟子服。
待走出浴池,仙侍看到缘杏的样子,立刻笑着捧场道:“都说九尾狐族美人无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公主穿我们这身北天宫弟子的衣裳,甚是可爱!小公主真是个美人胚子,日后定又是一位惊艳天庭的神女。”
小缘杏被夸得不好意思,拉了拉裙摆。
但她自己也觉得北天宫的弟子服好看。
衬裙舒服,罩衫轻飘飘的,还配了好看的丝带,即便出席典礼席宴也称得上体面,都可以与她以前的公主衣衫比较,不像是许多仙宫常见的弟子服,单调的深色练功服一罩,直接从夏天穿到秋天,全无美观可言。
小缘杏一个人出来拜师,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正因如此,弟子服这么好看,实在是意外之喜。
仙侍仿佛看出了缘杏眼中的惊讶,解答道:“我们天君说过,君子行于世,体面是十分重要的。
“人固然不能以貌取人,被世俗看法所困,但小弟子们年纪尚小,穿得漂亮,精神面貌就会好,在他人面前也能昂首挺胸、不会露怯,自然而然就会有自信,行事作风会积极向上,为了保持住良好的形象,修炼也更为刻苦。在有条件让大家漂漂亮亮的情况下,当然要在弟子服上下功夫。”
小缘杏听得恍然。
想不到原来光是弟子服也有这么多讲究。
北天君,听上去是个思维细腻、心细如发的人。
仙侍在前面领路,穿过重重楼阁□□,终于将缘杏领到了一个典雅的道室。
道室内相当宽大,里里外外就有三四重,而且室中有室,最里面的道室也分庭院内室。
小缘杏跟在仙侍身后,脱去鞋子,只着罗袜入内。
仙侍撩开珠帘,一路将她领到最里面的内室。
北天君还没有来,但出乎意料的,室里已经有另一个人了。
那是个年纪与她一般大、或许大一点点的小男孩,他也穿上了北天宫的弟子服,不过是男子的款式。
他头发不是很长,有种洒脱的凌乱,一小束头发扎成装饰的辫子,用红绳缠着,发型像是游牧民族的样子,带着不羁的野性。
男孩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蒲团上,将袖子高高撩起,露出胳膊,双手抱在胸前。
他将北天宫精致端正的衣衫弄得乱糟糟,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狗尾巴草。
看到缘杏进来,男孩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一举手远远地跟她早了个招呼:“早啊!”
缘杏此前由于先天有疾,极少出门与外人接触,与同龄人说话,最多就是哥哥,这回一来就碰上一个不认识的男孩与她搭话,缘杏下意识地有些退缩。
但她又想,自己好歹是狐君宫的公主,是狐君的女儿,堂堂天狐神女,虽然以后在这里就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了,可也得有公主的威仪,不能丢爹娘的颜面。
这样一想,缘杏的勇气又鼓起来了。
她大大方方走过去,另取了一个蒲团,正了正裙摆,在蒲团上端正地跪坐好,然后才好奇地望向旁边人,打招呼道:“你好。”
那男孩看了看缘杏,当即夸张地道:“你长得好瘦!而且脸色好苍白!”
缘杏瑟缩了一下。
她自幼养病,足不出户,汤汤水水不断,什么都不能吃,多吃了几口还会吐,自然是胖不起来的,也晒不着太阳。
她只能试着解释道:“我、我身体不好。”
那男孩见缘杏躲闪,反而愈发新鲜地靠近,问:“你也是来拜北天君为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