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辰冰
时间:2020-12-23 09:52:55

  她……其貌不扬,生得极丑。
  这祈愿书中所言,便是小灵兔愿意耗去自身全部功德,为谢茗小姐祈福,祝福谢茗小姐能得偿所愿。
  世人祈愿的内容,大多是自身或者家人,像这种诚心真意为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祈福的少见,尤其是还是灵兽为人类祈福。
  这小灵兔天生异能,能看得见神仙,因此一向十分注意修行,且灵兔又是食素的,从未杀过生,身上功德不错。
  而那位谢小姐,更是天生善良,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功德极好。
  这一封祈愿书,几经周折,就到了北天君手上。
  缘杏翻着祈愿书疑惑了一下。
  钱塘县。
  看这位置,这封祈愿书便是入了天宫,应该也是去东天宫,而不是在北天宫,不知为何到了师父手上。
  不过缘杏也没有多想,她抬头想问问师兄师弟怎么想,谁知一抬头,却见水师弟满脸难以置信,露出了相当失态的表情。
  缘杏唤道:“师弟?”
  “啊。”
  水师弟回过神来,意识到师姐看到了自己的表情,连忙收敛。
  水师弟道:“没、没事,只是看到祈愿者是我的同族,我有些惊讶罢了。”
  水师弟的笑容比平时来得勉强。
  缘杏偏头,还要再问问,就听北天君嘱咐道:“这桩事我就交给你们四人,原本弟子第一次下凡,应当是有司命官带你们的,不过……这件事太简单了,羽儿,就由你看着师弟师妹们。你不必出手,他们若是遇到问题,你指点一二便可。”
 
 
第八十五章 
  公子羽此时也看完了祈愿书, 但并未发表看法,听到师父的话,缓缓俯首:“是。”
  羽师兄一向很让人觉得可靠,听到是他领队, 三人都一下子觉得安心不少。
  北天君将祈愿书丢给他们, 就笑眯眯地隐了, 留下三个弟子在屋中讨论。
  水师弟今日似是比平时不安, 他惴惴问:“师兄,师姐,你们觉得应当如何?”
  师兄道:“那还不简单!我们给那个谢小姐的心上人下个术,或者跟姻缘神要跟红线,将两人牵在一起, 再到司命官那里改改两人命格, 让他到谢小姐家提亲就是了!”
  水师弟:“……”
  水师弟道:“师兄, 你这也太粗暴了,这样强买强卖,根本算不上是神仙之行, 与妖魔有何区别?”
  抱胸道:“怎么会没区别,我们是帮了平时功德多的一方, 算是惩强扶弱, 有何不可?!”
  觉得自己这回想得很对,马上向公子羽寻求认同, 很有底气地问:“师兄, 你觉得对吧?”
  然而公子羽失笑,只淡淡对他摇了摇头, 说:“不妥。”
  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垮了。
  公子羽望向缘杏,问:“杏师妹, 你觉得应当如何呢?”
  缘杏先前并未参与到讨论中,而是认真地在反复钻研祈愿书。
  听到师兄唤她,她才抬起头来。
  在缘杏看来,这祈愿书上的内容太少了,只根据这么一点点信息,她很难做出肯定的判断。
  缘杏想了想,道:“我想先到凡间去,看看具体情况,再做打算。”
  不过,缘杏以前从未下过凡,对自己的判断不太有自信。
  她眼神闪烁,怕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不太肯定地问:“师兄,这样可以吗?”
  公子羽淡淡一笑。
  他道:“当然可以。”
  *
  凡间与仙界,时间流速与季节,都不相同。
  仙界能看到三千小世界,亦能调整光阴。
  此时,一方凡境,正是杨柳依依,阳春三月。
  钱塘县,西湖畔。
  一匹骏马载着窈窕少女,沿街奔行而过,及到肩头的帷帽轻纱摇曳,掀起一阵香风。
  随行的侍女们坐在车沿上,都笑眯眯地露着脸,青春年华的娇俏风姿一掠而过,让人不禁畅想那帷帽纱底,千金小姐的花容月貌。
  时下盛世繁华,民风开放。
  官家女子、贵族女子纵马出行正为风尚,帷帽长度也从遮掩全身,缩短到了只盖至脖颈,齐胸襦裙翻飞如霞,女子间谈笑、弄诗、打马球,十分大方。
  时值午后,集市已开。
  少女的马从长街上行过,走到半途,正见一老妇身边翻了一辆木车,她佝偻着身形,正在捡地上散落的蔬果。
  那老妇头发雪白,衣衫褴褛,鞋子满是泥泞,本来干干净净的蔬菜水果都落了泥,看上去十分狼狈。
  少女勒马停缰,回头对侍女道:“春儿,冬儿,你们去帮那位老妇捡捡东西。”
  少女声音清澈如泉流,她停了停,又道:“你们过去之后,问问她这些蔬果什么价,若是合适,就收下来,再问问她,家住何处、人口多少、生活可有什么难处,待我们回家,可有报给父母。”
  “是。”
  两个侍女从车栏上跳下,依言往老妇那里去了。
  她们从老妇那里买下蔬果,交给另一个车夫运回府中,剩下的人继续策马长街,不久就消失在街口。
  街旁酒楼,一群书生在举办赛诗会。
  一青衣书生恰巧望见这一幕,看着千金小姐马上的窈窕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问:“刚才那位姑娘,真是好一副善人心肠!”
  说罢,望倩女远去之姿,面露神往之色。
  这书生显然是刚来钱塘县,其他人一听他这般语气,脸上就挂了玩味的笑,彼此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人就意味深长地道:“不止呢,这姑娘不止心肠好,还是钱塘县县令家的女儿,天资聪慧,学富五车,自幼富有才名,才学连男子都不逞多让。上个月,你看过葛岭初阳台上写的那首佚名诗没有?其实便是那位小姐写的。”
  诗下世人爱诗,吃饭要写,睡觉要写,高兴了要写,不高兴了也要写。
  兴致来了,墙上地上都可作诗,若是写得好,还会得到欣赏传唱。
  青衣书生一听“初阳台之诗”,登时露出了惊艳的神色,显然看过,而且还觉得很出色。
  他惊讶道:“那首诗竟是这位小姐写的?我还以为是男子之作。”
  听到此时,青衣书生已经露出了一副神魂颠倒之态,他忍不住又酸又涩又纠结地问:“这位千金,怕是已有婚配了吧?不知是许了那户人家?”
  书生此言一出,酒楼里哄堂大笑。
  书生茫然,只觉得这些人戏弄自己,渐渐恼怒起来,道:“你们笑什么?”
  “那位小姐怎么会有婚配?”
  一人调侃道:“不过,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位县令千金了吧?”
  书生被点破心思,有些羞恼,索性承认下来,道:“有何不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算是言情书网,祖上也曾出仕,我只是对那位小姐有些心神往之,并未做出格之事,不必受你们耻笑吧?”
  酒楼中人笑得更大声了。
  终于有人好心地揭露了谜底:“张兄,我们笑得可不是你。但别怪我们好心劝你一句,你若是要提亲,还是打听打听再去吧。”
  书生道:“怎么,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那人神秘一笑。
  “谢小姐的确品行出众,才智无双,还是县令千金,并且尚未定亲。只不过……”
  他故意卖了个关系,拖长了音,直到吊足了胃口,才往下道――
  “只不过,她也丑得天下无双。”
  “你看上的这位,在钱塘县可是有名得很――”
  “――大家都说她,乃当世无盐女,钱塘钟无艳!”
  *
  然而,酒楼内的闲谈,早已传不到这位县令千金,谢茗小姐的耳中。
  她策马一路向西,最终停在葛岭山前。
  山门一道,左右一副对联,一联是“初阳台由此上达”,另一联“抱朴炉亦可旁通”。
  她将马交给马夫,领着两个侍女上山。
  山腰处,是抱朴道院,有几个道姑正懒洋洋地扫着庭院。
  谢小姐领着侍女走进去,跪在宝殿前,叩拜起伏。
  这时,一道春风吹过,撩开了谢小姐的半薄帷帽纱,露出她真实的面容来――
  眯缝眼,朝天鼻,腊肠唇。
  皮肤半黄不白,头发稀疏干燥,且人生得干瘪,相貌不多好看不说,也没什么精神气。
  这位谢小姐,心地善良,满腹经纶,品行才华家室都不缺,但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丑女。
  那风来得怪,谢小姐见帷帽被吹起,顿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将帷纱盖住,好遮掩容颜。
  然而她慢了一步,在宝殿里打扫的小道童已经看到了她的长相,吓得一呆,连手上的扫帚都倒了。
  小道童当场哭了起来,哭着往外跑,边跑边嚎叫道:“师父!师父!救命啊!猪妖化形来了!”
  小孩子的声音太过凄厉。
  谢小姐僵硬。
  两位侍女尴尬异常,忙上来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道姑们无措地领着小道童过来道歉。
  名□□儿的侍女气恼道:“你们怎么教孩子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平白冲撞我家小姐!”
  道姑们点头哈腰,而小孩子还是哭闹不止,不敢看戴着帷帽的谢茗,扭着身体想要逃跑。
  谢小姐抿了抿唇,她柔声道:“没关系,小孩子,童言无忌。”
  说罢,她本来想去摸那孩子的头,但看那小道童见她靠近就躲,还是作罢。
  她艰难地道:“我参拜好了,春儿,冬儿,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将帷帽压得更低,低身走了。
  两个侍女还怕小姐生气,连忙跟上去。
  谢小姐回去的路上,没有再骑马,而是乘了车,即便在车内,她也没有摘帷帽。
  春儿和冬儿焦急不已,使劲在外头给她讲笑话听,可奈何她们磨破了嘴皮,小姐还是淡淡的,偶尔一笑,也僵硬得很。
  等回到府里,谢小姐快步回了闺房,等关上门窗,她才终于摘下帷帽。
  谢小姐坐到妆台前,看着自己铜镜中的长相,看着看着,终于流下两行清泪来。
  须臾,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响。
  谢小姐连忙擦了擦泪,道:“进来。”
  木门“咯吱――”一声推开,走进来的,正是县令夫人。
  她显然是从侍女那里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进屋来就叹了口气,走来抱住了谢茗,哀道:“我的儿啊。”
  谢小姐见是母亲,眼眶便又有些红了。
  母女俩相拥而泣了一段时间。
  良久,谢小姐望着自己满屋的字画,手上练字写出的薄茧。
  虽说女子不能出仕,但她从前也不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只是到了定终身大事的年纪,堂姐表妹闺中密友都相继有了结果,唯有她一再受挫。&lt!醋溜文学最快-发!/p&gt
  两次三番,就连自己都不自信了起来。
  谢茗难受问道:“娘,如今世道,女子若没有容貌,便当真一无是处了吗?”
  县令夫人张开了嘴,又闭上,欲言又止,最终只剩啜泣声道:“我的儿啊,怨娘,是娘没能给你生一副好相貌。”
  谢茗原本怀有些许希望的眼神,忽而黯淡下来,连带着她放在桌案上的手,也没了力气。
  而此时此刻,青天上,彩云端。
  缘杏、公子羽,还有和水师弟,都隐藏了身形,站在云上,静静地观看着这一番事情的经过。
 
 
第八十六章 
  缘杏看着这一幕, 心情十分复杂。
  双手抱在脑后、小辫子搭在肩上,不解地道:“不至于吧,长得也不算很丑啊!我觉得还算可爱呢。”
  水师弟原本正在同情谢小姐,听到师兄的话, 反而吃了一惊, 问:“师兄, 那你觉得长得怎么样算丑?”
  师兄摆着手指数了起来:“仙界很多神仙都奇形怪状的啊, 比如说三头六臂的吧,还有五官长在肚脐上的吧,这位谢姑娘,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身体也没什么问题, 长得挺标志的了啊!”
  水师弟:“……”
  水师弟:“师兄, 你对长相的标准实在太低了。”
  水师弟望着谢小姐顾影自怜的模样, 眼神隐有触动,似乎觉得同病相怜。
  他又看向缘杏,问:“杏师姐, 你有什么想法吗?”
  缘杏看着谢小姐的眼神,亦是惋惜和费解。
  她问:“谢小姐明明很好啊, 只不过是相貌稍微欠缺了一些, 就完全没有人欣赏她了吗?”
  听到缘杏的话,水师弟望着她的眼神, 既是倾慕, 又是无奈。
  他眼中倒映着缘杏如花般的面容。
  水师弟说:“师姐,你生得美貌, 大约不会明白。凡世间许多人就是这般肤浅,人人都说不可以貌取人, 可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尤其是感情之事上……任谁都无法完全忽视外貌。你若是长得漂亮,即使什么也不做,天生便已胜了旁人五分;若是长得丑陋,哪怕再努力、再刻苦,在某些人眼中,也不及某些美人脚趾上掉下来的一丁点皮屑。”
  缘杏听得一愣,问:“怎会如此……”
  水师弟摇摇头:“很多人都只看表象的东西,相貌、财力、家境、官居几品,然后被表象所迷惑,看不透其他人的本质和内心。世人评判一个人成功与否,大多也是凭着这些外物,历来如此,只要还留在这尘世间,就避不开比较纷扰。”
  说到此处,水师弟目色一沉,缘杏从他眼中,看出一缕奇怪的幽色。
  水师弟道:“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预先定好了什么才是好的,若是你的长相、出身、行为选择稍微偏离了他人习惯的尺度,就会招来非议,他人会将你视作异类,私自给你下定论,排除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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