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缘杏红了脸, 九条白白的狐尾慌张地摇着。
公子羽看得一笑,说:“都亲过你多少次了, 怎么还会难为情?”
“我, 我没有准备好呀。”
缘杏辩解地说。
然而,她心里却想着, 因为你可是师兄呀。
那个光风霁月、如月如云的羽师兄。
做梦都没有想到, 她真的可以摘下明月,收藏在自己怀里。
直到现在, 有时她看见羽师兄凝望她的眼,都会魂不守舍, 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忽然间就要醒了。
这样想着,缘杏在他胸前转过身,抱住师兄的腰,狐耳往后背,凑过去,主动亲师兄的嘴唇,好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摘下月亮的真实感。
而她的月亮,在发觉师妹主动凑上来时怔了一怔,却又难以抵御这样的诱惑和吸引。
他伏低身体,侧低下头,吻住师妹的嘴唇,好让师妹更加轻松地贴上来。
夜风轻柔。
月下花树微斜,屋内人影成双。
*
在雯荷将军和天兵天将的陪伴下,在东天宫的时光,如流水冲瀑般飞逝。
东天女君教缘杏画画的过程十分细致,而且还可以带小画音树,缘杏坐在东天女君身边画画的时候,小画音树就在旁边摇花摆叶。
有时女君腾出空来,也会教小画音树几句诗赋。
缘杏上午随女君修习画技,下午去帮师兄画雯荷将军,也算观察画中人的情况。一天一天下来,生活相当充实。
因此,到了快要回北天宫的时候,缘杏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但共同经历过魔门开放,北天君的四个弟子,和东天女君的六个弟子之间结下了相当不错的战友情,又因为两位师父之间的渊源,大家变得相当亲近。
尤其是东和东天女君门下的毛尖和龙井,这段时间玩得极好,毛尖和龙井从师兄身上学到了很多过于不拘小节的陋习,因而有了深厚的情谊。眼看东要走,他们抱着他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的。
缘杏这边,她与兄长的关系自不必说,莫离、怜雨、迎阳这些女孩子,也对她颇为照顾,平时赏花观景都会带上缘杏,甚至有时大家分小礼物,也会额外给缘杏带一个。
她们之前在弟子大会已经称得上认识,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便称得上是舒适。
迎阳与缘杏最为合得来,她拉着缘杏的手道:“下一回,就轮到我去北天宫找你了!北天宫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换你告诉我呀。”
缘杏欣然笑道:“好啊。”
等与迎阳他们三人聊完,缘杏又去与哥哥告别。
缘正和缘杏都是难得有兄妹共同修炼的机会。
对缘正来说,三个月的时光虽然短,但除了公子羽这一点美中不足,每天都看得到妹妹,还是很值得开心的。
他正与妹妹道别,但忽然皱起眉头,抬起手,捉起缘杏的袖子,摸了摸袖子上的一点污渍。
那是一个墨点,其实不是很显眼。
“啊,这个,没关系的。”
缘杏看着兄长拧起的眉头,将手肘弯过来,自己摸了摸墨迹。
“大概是昨天画画的时候沾到的。”
说着,缘杏就要自己伸手抹掉。
但在她动手之前,缘正已经抢先一步,用术法去掉了那点墨迹。
他垂眸道:“日后小心。”
“嗯。”
缘杏有一点不好意思。
“谢谢正哥哥。”
兄妹两人道完别,却见缘正又看向了公子羽。
他们两个倒不见得关系多好,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可说,不过,经过三个月的相处,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淡了许久。
缘正对公子羽略一颔首。
公子羽亦淡淡地回了一礼。
如此,就算是道别。
缘杏见他们相处还算融洽,哥哥也没再对羽师兄表现出强烈的戒备,总算松了口气。
而这时,东师兄那边,却仍是吵吵闹闹的。
“你这臭小子,去了北天,也要好好修炼啊!”
“晓得了晓得了,你们嗦死了,我什么时候不好好修炼了?”
“没事儿记得往家里写信,以后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给我们写了!还有,雯荷将军那里出了什么状况,也记得告诉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嘿嘿,我和杏师妹在同一个仙宫里修炼,随时都可以请师妹画,你们就羡慕吧。”
魔门关闭以后,穆将军就不再教导他们这些弟子了,只是因为缘杏能画雯荷将军,所以他们还是时常出入东天宫,过来看雯荷,也是顺便看照东。
雯荷是去世多年的人,且在天兵们心中,有很深的印象。缘杏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因为她画出来的雯荷将军,无论是穆将军、天兵,还是师兄,都因此得到了些许慰藉。
现在,缘杏要回北天宫,自然不能再在这里画雯荷将军了,大家嘴上没怎么说起,但其实都有些失落。
有雯荷将军太热闹、太正常了,就像她真的复生了一样。而缘杏一走,一切都要恢复原状。
就像是让人从一场美梦中醒来,提醒他们,伊人已逝,雯荷将军早就不在了,先前不过是短暂的黄粱一梦,冷冰冰的现状才是现实。
有天兵一顿,忍不住问缘杏道:“杏姑娘,你从北天宫出师以后,有想过日后的出路吗?”
缘杏愕然。
还不等她回答,那天兵已经主动介绍道:“杏姑娘要是还没有打算的话,不妨考虑一下到我们东天境来,加入天军营。
“杏姑娘虽然身体孱弱,但魔门那天的情况,大家有目共睹。杏姑娘的天资,在天军营,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我这话,可不仅仅是因为杏姑娘能画出雯荷将军才这么说的,也是考虑到杏姑娘的情况,由衷的肺腑之言。杏姑娘这般能力,日后在天军营里,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那天兵说得真挚,穆将军闻言一滞,也点了点头。
“杏姑娘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说。正好,儿这个臭小子,将来肯定也会回营里来的,你们师兄妹熟悉,到时候适应起来也快。”
缘杏没想到竟会受到这样的盛情相邀,都听得懵了。
以她的身体,缘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加入天军。
天兵天将们的一番心意她很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志向并不在此,以我的身体上战场……可能也会拖累其他人。”
缘杏停顿片刻,说:“不过,如果你们想见雯荷将军,或者还有什么画需要让我画的话,日后可以跟我说,我定会勉力而为。”
缘杏这样的话,让一众天兵都很是熨帖。
众人纷纷向缘杏道了谢,这才将一众人都送上北天宫的仙车。
北天君的白鹿车华美而快速,不久就驶离了东天境。
缘杏趴在车窗边,看着东天宫渐渐小了,心里忽然生出一些不舍。
她一回头,看到东师兄难得没有在车里睡觉,而是醒着,也望着车窗外。
缘杏问:“师兄,和家人告别,你是不是觉得舍不得?”
“嘿嘿,有点吧。”
东玩着乱糟糟的发尾,这是昨日画出来的雯荷将军重新给他编的发辫,他看上去有些怅然。
“不过在北天宫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反正过两个月跟师父请假,还是能回家的。再说,这一回,回到北天宫以后,你不是还能给我画我老娘嘛。”
“说到这个,师兄,雯荷将军她……”
缘杏欲言又止。
从那天晚上,从画出来的羽师兄那里听到的讯息来看,画中人毕竟是画中人,他们并非是真正存在过的那个人。
不过,看着东这些日子这么开心的样子,缘杏犹豫要不要跟师兄说明白。
然而,缘杏还没开口,东看到她的神情,就已经自己懂了:“师妹,你难不成是想说,画出来的人不是真的,虽然和真人一模一样,但毕竟只是安慰?”
“……!”
缘杏睁圆了眼睛。
师兄居然一言说破了她想说的话,这可是很少有的。
东咧嘴一笑,将辫子揪到身前:“怎么说呢,这些话,其实灵淼师弟提醒过我很多次了。
“我明白师妹的意思。我外公,还有其他人,其实都明白。
“但我们就需要这个。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如果不是师妹,我永远都不知道她真实的模样,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和她像那样相处,也不会知道和娘一起习武是什么感觉。
“所以,即使那不是真的,对我来说也很珍贵。如果我娘临死之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方式,能让一个和她一样的人陪我一小段时间,她也一定会高兴的。”
东的眼神颇为认真,话说着说着,也越来越郑重。
所以,说到最后,他定了定,用力拍了一下缘杏的肩膀,说:“所以,嗯……师妹你知道不太善于说煽情的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谢了,师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画音树开灵智...)
“不客气。”
缘杏怔了怔, 才回答道。
师兄想得如此通透,倒让她觉得意外。不过,若是如此,缘杏也就放心了。
一行人重回北天宫。
缘杏一下白鹿车, 就舒服地舒展肩膀, 师兄也原地伸起懒腰。
东天女君的宫宇固然风雅, 但终究比不过住惯了的北天宫。
缘杏欢喜地去望羽师兄, 想与他说说话,谁知刚一看过去,便瞧见公子羽背着琴匣,满脸都是未来得及收起的愁容。
“……师兄?”
缘杏歪了歪耳朵,疑惑地唤了一声。
“嗯?”
听到缘杏的声音, 公子羽回过神来, 他含笑看向缘杏,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羽师兄温润的神态,几乎让缘杏以为,她那一刹那看到他满目的忧愁厌烦全是错觉。
缘杏问:“师兄, 重新回到北天宫,你不高兴吗?”
“怎么会。”
公子羽谦雅如玉。
他望向天宫。
“于我而言, 北天宫便是自由之所。”
“……?”
缘杏并未听懂师兄话中的含义。
就在这时, 北天君款款从车上步下,往缘杏和公子羽这里横了一眼, 出声道:“羽儿, 你随我来一下。”
公子羽微微迟疑。
“是。”
他垂首应道。
等应完师父,公子羽回头, 歉意地对缘杏说:“那我先到师父那里去了。师妹,一会儿见。”
“嗯!师兄你去吧。”
缘杏善解人意地对师兄点点头。
然而, 她望着羽师兄的背影,眼中却有不舍。
等回到玉池楼,缘杏捧着小画音树,将它放到窗台上晒太阳。
尽管三个月没有回来,但玉池楼日常有仙娥打扫,依然和离开前般一尘不染。
缘杏坐到画桌前,想要画几幅简单的话润润笔,然而毛笔蘸了墨水,却半天未能下笔。
没有灵感,缘杏索性还是放下画笔,抱了蒲团坐到窗台边,将手肘抵在窗框上,托着腮看小画音树。
她心不在焉地道:“小画音,你说,我们才刚回北天宫,师父会有什么事要找羽师兄呢?”
小画音树努力挥舞着叶子,想和缘杏沟通。
缘杏看得有趣,温柔一笑,抬手去碰小画音树的叶片。
在东天宫的这三个月,东天女君时不时就会给小画音树讲讲诗赋文辞,自从小画音树吞了文心,这些对它很有帮助。
东天女君在书文上造诣极高,是文仙中的佼佼者,以文风简洁朴雅见长。小画音树听东天女君讲道讲了这段日子,智慧明显增长,既调皮又聪明。
缘杏抚着小画音树的枝叶,猜想它可能是饿了,正要去给它拿灵肥。
就在这时,只见小画音树的树身上忽然张开了一个小口子,像是个小小的树洞,但仔细看又不是。
缘杏一愣,正要上去仔细检查这个口子,就见小画音树那小口子动了动,开始发出细微的声音。
小画音树:“啊……啊……阿……”
缘杏很少听到小画音树发声,它虽然任性,却一直是棵很安静的小树,最多有一些沙沙响或者吃太饱打嗝。
然而此刻,小画音树却仿佛是有意识地扭动着身形,试图说话。因为效果不尽人意,它树冠下的树皮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字,很像是在皱眉头,非常费劲的样子。
小画音树卖力地扭动树叶。
缘杏从来没有见过小画音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照看灵植的仙官。
缘杏起身,抱起小画音树,就要往外跑。
而就在下一刻,只听小画音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完整地吐出了两个字:“阿娘!”
缘杏惊住!
缘杏的时间,霎时静止。
小画音树费了老大劲说出这两个字,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它好像一下子松快了,欢快地摆动着枝条,努力摇曳满树的小花。
缘杏却是呆滞。
她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
刚刚那个声音,是小画音树发出来的?
它在说话?
小画音树,竟然会说话了?!
这是……小画音树开灵智了吗?
有生以来,这还是缘杏初次真正目睹一个生灵开灵智的过程,更何况小画音树是当初师兄送给她、由她一点一点浇灌长大的灵树。
缘杏惊呆了。
她先是错愕,继而惊喜,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小画音树捧起来,急切道:“刚刚是你说话了吗?你在喊我?”
小画音树的叶子摆得更欢,好像在点头。
然后它又使劲发出声音:“阿……阿娘!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