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蓝十分缓慢地转过身来。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火苗,微笑着说:“我在烧炭呀。”
像扔玩具一样,这根火柴被毫不在意地扔进了炭盆里。
漆黑的木炭被点燃了,一朵剧毒的橙花爆裂开来。
所有人:“!!!”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反应更快的反而是拿玫。
她直接冲了过去,试图打翻被点燃的炭盆。
但是却扑了个空。
很奇怪……她的手直接伸进了空气里,穿过了炭盆。
它明明还安静地躺在她面前。木炭熊熊燃烧着,火舌的高温舔舐着她的脸——
一切都如此真实。
拿玫也愣了一秒钟。
浓重的甲醛味让她感到有些头晕。
她突然有些分不清——究竟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路显扬依然站在原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道,“难怪这里是重新装修过的。”
19层——靠近电梯的、宽阔的、拥有一整面落地窗的房间,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最适合做什么呢?
当然是执行董事的办公室了。
那对夫妻也最有可能选择在这里,面对着整座灯火通明的城市,结束自己的生命。
也正是因为死过人,这个房间才会被重新装修,并且变成了……
“休息室。”他绝望地说。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1901会找到全部的线索。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切的开始。
他甚至顾不得去管湖蓝脸上诡异的笑容,用力地一把抓住妹妹的手。
“我们快出去。”他说,“这个房间有问题,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推开了房门。
四个人在同一时间冲进了电梯,然后飞快地按下了关门键。
19——18——17——
路显扬紧张地看着楼层指示,电梯在好端端地下行着。
他松了一口气,又转头去拍妹妹的脸,试图将她从自杀的幻境中唤醒。
湖蓝一动不动,歪头看着路显扬,任凭他怎么说都没有反应。
她的嘴角依然挂着不自然的弧度。
拿玫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
面前的金属内壁上影影绰绰地照出了她的脸。
出于强迫症的心理,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张脸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
于是她又习惯性地抬起头瞄了两眼。
她睁大了眼睛。
楼层指示是从右往左排列的——但是在一座正常的电梯里,这个顺序本该是从左往右。
她又回过头看了看电梯两侧的广告。
也是反的。
“反了。”她说,“这个电梯里的一切——都是反的。”
话音刚落,视线里的一切就天翻地覆。
拿玫发现自己还站在1901。
空气里的甲醛味浓重得她简直要捂住口鼻。
他们四个人挨挨挤挤地站在门边。
万祺一脸惊恐地抱着手臂;路显扬则在用力地摇晃着湖蓝的肩膀——对方依然神情呆滞,但却抬起了手,在虚空中做出了一拉一扯的动作,像是在演什么木偶戏。
没有人察觉到眼前的不对劲。
拿玫转过头。
地上的炭盆还在燃烧着。
漆黑的煤炭,凝聚成一团颤抖的、疯狂的火浪。火星四溅,烧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直觉地伸手去推门——
“嘎吱”一声。
他们又回到了电梯里。
“你刚才说什么?”路显扬搂着湖蓝,试图将那双躁动不安的手压制下去,又转过头来问她。
拿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我说——反了,电梯里的一切都是反的。”
路显扬狐疑地抬头看了看:“没有反啊?”
拿玫抬起头,
楼梯指示和广告的方向分明都是正常的。
电梯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明晃晃的灯光将几个人的脸照得异常惨白。
是她看错了吗?
10——9——8——
电梯还在缓慢地往下降。
路显扬一边安抚地拍着妹妹的背,一边说:“是你看错了吧。”
拿玫按了按太阳穴。
如果说她只是看错了……
那么该如何解释那么真实的幻觉呢?
6——5——4——
他们到底在哪里?
在电梯里……还是在1901?
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不知是不是这狭窄的空间让她有种缺氧的感觉。
拿玫昏昏沉沉,她用手扶着电梯内壁来保持平衡,又转头去看其他人。
“你的嘴唇怎么变成紫色了。”她指着万祺,十分惊奇地说。
万祺像喝醉了嘴一样,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你也是啊,而且你的脸很粉哎……这是什么,樱桃色吗?哈哈哈,还挺好看的。”
3——2——1——
“叮。”
电梯终于停了。
指示着“1”的红灯亮了起来。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她们都齐刷刷地转过头去。
门外正是他们熟悉的、宽敞的一层电梯间。
明亮而温馨的灯光,仿佛也属于另一个世界。
该出去吗?
拿玫犹豫了一秒。
路显扬的身体却猛地要朝后倒过来。
她及时躲开了。
对方一个踉跄,恰好撞在万祺身上,两人都发出了吃痛的闷哼。
推他的人是湖蓝。
一直被他乖乖搂在怀里的、像个木头人一样的小女孩,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去。
又用力地将他推回电梯里。
她以奇怪的、倒退的姿势,走出了电梯。
面对着电梯里的众人,她的嘴角依然僵硬地向上扬起。
“出——不——去——了——”她缓慢地说。
路显扬本能地朝湖蓝伸出了手,试图追上她的脚步。
他的半个身体已经离开了电梯。
拿玫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电梯门合上了——
路显扬抬起的手指触碰到了干燥的、光滑的黄色胶带。
——视线天旋地转。
在他面前的并不是电梯的金属门,
而是1901紧闭的房门。
只是这间房门——赫然被又粗又宽的黄色胶带,严丝合缝地粘了起来。
没有留下任何的缝隙。
连钥匙孔和门把手都已经被胶带死死地密封住了。
原来湖蓝重复的、一拉一扯的动作,只是在将这间房门牢牢封死。
电梯也只是幻觉。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可是她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甲醛和一氧化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鼻的气味让人有种昏昏沉沉的窒息感。
路显扬冲到落地窗前,试图开窗透气,接着他才回忆起来——
刚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拿玫就让他去开过窗了。
但窗户也是封死的。
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
大脑一片空白。胃里也在翻腾倒海,他强忍住了呕吐的欲望。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们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的心脏缩紧,几乎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这是一部恐怖电影的话,那么此时已经演到了大结局。
他们直接来到了这个游戏的最后一个关卡。
是生还是死,就在这最后一搏了。
“鬼打墙……拿玫……”残存的理智让他又回忆起了这几个关键词。
路显扬转过身,在模糊的视线里,努力地辨认出了还倚靠在门边的拿玫。
他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几乎是对着这张脸吼了出来:“还记得吗……上次鬼打墙是你带我们出去的。这次你一定也可以——做点什么!做点什么!!”
第14章 跳吧(14)
离开游戏很久以后,拿玫回想起这一幕——
路显扬疯狂摇晃着她的肩膀,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用力到她的肩胛骨都像是要被他捏碎。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但她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依然觉得自己仿佛在演琼瑶剧。
大概在她面前的并不是路显扬,而是路景涛。
而她则是可怜的拿德容。
太苦了。
太吵了。
在一片昏昏沉沉里,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像是无数个声音重叠起来,被不断地拉长和扭曲。
安静——拿玫想——她需要安静。
她本能地伸出手去,在床沿边一阵摸索。
她的手已经颤抖无力。她并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似乎是什么棱角坚硬的东西。
BINGO。
她甚至来不及低头去看,就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扔了出去。
当然,她并没有砸中路显扬。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还有什么准头可言。
但黑色的档案在空中画了个完整的抛物线。
然后落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
“砰——”
一声巨响。
这本小小的档案裹挟着无限的重量,仿佛一颗破空而出的子弹,直直地坠落下去。
整面玻璃都被砸得粉碎。
像是一朵从内而外炸开的纸花。
夜的星光和房间里的倒影都被揉碎了一地,化成无数块碎片。
“砰——”
尖锐的玻璃碎屑也在这一瞬间飞溅了出来。房间变成战场,其他人都本能地弯腰抱住了头,只有一个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身姿笔挺,宛如一尊静止的雕像。
呼啸的风终于灌了进来。
新鲜的、燥热的空气,带着夜晚的潮湿气息,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他们活了过来。他们像是脱水已久的鱼,终于被扔回了池塘里。
混沌的神志也渐渐恢复过来。
路显扬半蹲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突然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指着正面破碎的玻璃,对拿玫说:“这就——完了?”
拿玫:“是啊。”
“你用一本档案砸碎了双层玻璃???”
拿玫:“嘻嘻。”
面对着满地的狼藉,路显扬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科学的事情。
“……这玻璃是纸糊的???”
“这不是真的。”他喃喃道,“这一定是幻觉。说不定我们还在电梯里。”
他在房间里继续摸索起来,一一触碰到房间的诸多物什,不死心地又敲了敲墙,甚至还弯下腰捡起了玻璃碎片。
然后被扎了满手血。
“哈哈哈哈哈”。拿玫无情地发出嘲笑。
路显扬又回到门边,试探性地拉扯了一下门上的黄色胶带。
万万没有想到……
它们就像包裹着礼品盒的丝带一样,立刻掉落下去,十分温顺地堆在他的脚边。
门开了。
路显扬:“……”真的就这样完了?!
目瞪狗呆。
拿玫同情地看着他:“你现在很清醒,你知道自己并没有一氧化碳中毒。”
路显扬生无可恋地说:“不,我不知道。”
他宁愿自己中毒了。
区区一本档案,居然能把十九层的玻璃给砸得粉碎。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是以如此……可笑的方式脱离了危险。
为什么他玩的恐怖游戏又变成了笑话?!
拿玫十分深沉地说:“接受现实吧,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很残酷的。”
路显扬:“……”神他妈。
但她也——
再次救了他们一命。
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关键线索没了,被扔下去了。”
但今夜却才过了一半。
万祺提议:“要不我们再下去把它捡回来?”
拿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敢坐电梯吗?”
万祺:“?不了不了……”
说实话,她现在听到“电梯”两个字都感到心脏抽搐。
很快她又是眼珠一转:“不对啊,我们不是还有……修电梯小哥哥吗?”
她像是终于又想起来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妩媚的眼神,在看到Valis的一瞬间,又变得很僵硬。
——是吓的。
他满脸都是血。
玻璃碎片划伤了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他的脸上有无数道细小的伤口,额头、脸颊和耳后都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