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进去了,乔氏愣在门后。
“柳清越,你疯了!”乔氏眼睛瞪得溜圆,她本意是想让柳清越去和赵家人说清楚,让赵家人不要再闹下去,没想到柳清越会跟赵家人将自己和柳家撇出去,让她安家成为众矢之的。
“你快出去跟他们说,柳清和是来投奔你的!”乔氏扯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安夫人,请你自重!”柳清越将她甩开,“当初您儿子着了魔障的时候,你包庇他,现在出了事,却想让别人去替他擦屁股,你不好好教导儿子,就由别人去教导也是一样的。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已经和安家没有干系了,你别再想跟我摆什么婆婆的谱,我脾气不太好,你是知道的。”
乔氏当然知道,她自从看到柳清越是怎么收拾柳清和之后,对这个儿媳,就有些畏惧。
她再想说话,就听到外面赵家人大声道:“赵二爷的死,我们怀疑是安易旻干的,赵二爷平日力壮如牛,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暴毙?柳清和在我们二哥死后没几天就急匆匆地住进了安家,要说二哥的死跟这对奸夫□□无关,三岁小孩都不信!”
“说得不错,我们拿了这安易旻和柳清和两人去见官,自有分晓!”
乔氏被吓得面无血色,她赶忙叫过一个下人,“快…快悄悄跑出去告诉大爷,今天不要回家来。”
她失了冷静,头昏脑涨,一时间竟失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易旻是要考功名的,可如今他名声臭到泥里,士人都爱惜名声,还有哪个老师会肯收他为弟子呢。就算他自学成才,以后试卷也会没人批改他的。
她不知道安家要怎么渡过这个难关,讷讷地站了半晌后,才吩咐,“快去将老爷请回来!”
大门前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安家阖府皆知。高惜玉摸了摸肚子,定了定心神,才跑去前门找乔氏。
乔氏正急得团团转,送信的人也没有回音,眼看着赵家人的情绪越来越激烈,都准备要冲进来了,她急得跳脚,又不敢出去和赵家人说话,她担心情绪激动的赵家人会动手打她。
正着急呢,高惜玉挺着大肚子过来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乔氏本来就烦躁,一看到高惜玉来添乱,更是火上浇油。
高惜玉仿佛没看到她不虞的脸色,只道:“我是来跟夫人分忧的。”
“分忧?”乔氏怀疑地看着她。
高惜玉笑道:“夫人,外面赵家人情绪为何会如此激动?因为他们想拿住大爷和柳清和说理。大爷不在府上也就罢了,就是在,也不可能让大爷去跟这些人对峙。但是柳清和如今在啊,柳清和才是罪魁祸首,夫人何不将柳清和交出去,赵家人得了交代,自然就走了。”
乔氏一怔,“可是,柳清和她…”
“夫人想说她怀了孕?这也简单啊。只看夫人舍不舍得。”
“你少卖弄,有话直说,我对她有什么舍不得的!”乔氏催促道。
高惜玉道:“夫人只消咬定柳清和肚子里的孩子跟大爷无关,是那赵二爷的,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氏长长哦了一声,愁云尽散,“你说得对,”柳暗花明,她喜笑颜开,“这孩子是他赵家的种,跟我们旻儿可没有关系!”
柳清和这两日身体不太爽利,总觉得绵软无力。
乔氏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床上躺着阖眼歇息。
门被人用力推开,撞上两边的门柱,哐当两声巨响将她吓了一跳。
“是谁?敢这样无礼?”她睁眼喝问。
“是我!”乔氏冷冷回了一句。
听出是乔氏的声音,柳清和坐起身来,“是夫人来了…”话还没说完,她看到两个粗使婆子朝她走过来,脸色不善。她心里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乔氏冷笑,“都是你这扫把星,一来我们安家,就将我们安家搅得家宅不宁,我安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今日就请了吧!”
柳清和没想到乔氏竟然还会来叫她走,分明她现在都知道她怀了安易旻的孩子了。
“你不能赶我走,我可怀了旻哥的孩子!”柳清和大声道。
乔氏呸了一声,“你怀的是赵家的种,别想赖在我们旻儿头上,我们旻儿洁身自好,怎么会和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有首尾?”
柳清和瞪大眼睛,她没想到乔氏竟然翻脸就不认人。
“你那天亲耳听到旻哥承认这孩子是他的!”
乔氏打定了主意不认这个孩子,孩子嘛,只要安易旻好好的,以后要生多少孩子不能生?非得稀罕这一个?再者说,她心里还犯嘀咕,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别是辛苦给人家养孩子!
又加上现在赵家人在外面闹得这样凶,就算这孩子真的是她安家的,那也不能认!
她不和柳清和多说废话,吩咐那两个婆子,“将赵夫人请出去,赵家人在外面来接她了。”
柳清和一听这话,吓得面无血色。赵家人来接她!为什么?赵家人早就扬言她和赵家没有瓜葛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撸起袖子就上来扯柳清和。
柳清和哪里肯依,她蹬弹着腿,挥舞手臂,不让那两个婆子近身。
不过那两个粗使婆子可不会怜香惜玉,两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就一把将柳清和按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乔氏连忙道:“轻点轻点,要是伤了他赵家的孩子,又是多出来的麻烦。”
柳清和被那两个婆子用被子卷起来,动也无法动,被两人抗在肩上,连嘴,都因乔氏嫌吵,也怕她乱说话,让人往她嘴里塞了手帕堵起来了。
“抬着跟我走!”乔氏雄赳赳地走在前面。
柳清和被人抬在肩上,十分难受,嘴还被堵上了,话也说不清,说出来也是唔唔的声音,谁也听不见她的抗议。
正要到达垂花门,迎面碰到了柳清越一行人。柳清越的嫁妆不算少,也是将嫁妆运到她陪嫁的宅子去。
柳清和还不知道柳清越和安家闹掰的事,此刻看到柳清越站在游廊上,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过来。她一瞬间突然觉得十分羞耻。她这样不堪的样子落在她眼中,定是觉得十分高兴吧。
柳清和听说过皇宫里,皇上的女人要去侍寝时,才会这样被被子卷着,由太监抬着去。
乔氏也看到了柳清越,只是她现在无暇理会柳清越。
她今天将嫁妆搬走,这门亲事没经过官府,还是有效的。这个可以回头再处理,赵家那边可耽误不得。
柳清越就这样看着乔氏她们将柳清和抬出去。
“姑娘,那是二姑娘吧!”柳清和被卷着,有些看不太清脸。
“是吧。与我们无关。”
碧环突然有感而发,“要是夫人和老爷知道二姑娘如此不争气,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
柳清越默了片刻,柳家双亲难受是必然的,在这件事上,柳清越做不了什么。她没有当着赵家人的面抖柳清和的底,已经是看在柳家双亲的面上了,让她去帮柳清和,绝不可能。
柳清和就这样被抬出安家大门。
赵家人里有部分情绪激动鲁莽的已经准备要撞门了,还是其中尚存理智的人苦苦拦着。他们今天要是撞门进去将人抓走,有理就会变成没理。毕竟强闯官宅,也是一项不小的罪名。
正这时,安府的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个妇人,看那装扮,也能猜测出她的身份来。
果然,她出声。
“你们赵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她一上来就先给赵家扣了一盆屎盆子,“我安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能任由你们这样欺负!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你们赵家竟然如此枉顾王法!堵在我安家门口,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抢劫吗?”
当即有人回怼,“呸!怎么不继续做缩头乌龟了!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清楚!你
这老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不知羞耻为何物!我问你,你是不是收留了我赵家的弃妇?”
论起骂人,乔氏也很有一套。她冷笑,“你都说是弃妇了,还跟你赵家有什么关系?她上哪待着,你赵家都管不着!”
这是实话,若不是因为赵家怀疑赵二爷的死与安易旻有关,他们是不管理会柳清和去哪的。
“安易旻何在?让他出来,我们一同去见了官,我们怀疑赵二哥的死与这两个奸夫□□有关,等见了官,自有分晓!”
乔氏一听,心中大惊,这私通的罪名也就算了,顶多被人戳一戳脊梁骨,这要是扯上了人命,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她叉腰就骂:“你赵家人是吃屎长大的不成?怎么满口喷粪!胡乱说话是要负责的!你凭什么说赵二爷的死与我儿有关?”
那人冷笑,“若是无关,你们心虚什么,将安易旻藏起来?见了官,有关无关,不就知道了?”
乔氏怒骂:“谁说我们心虚?我儿出了远门,还未回来,等他回来了,自然要跟你们赵家讨个公道!”她转身一指两个仆妇肩上扛着的人,“这柳氏,我当初好心,看她被你们赵家休弃,爹娘又不收留,她只得来投奔柳清越这个姐姐,我看她实在可怜,这才收留。谁知好心办了坏事,竟然被有心人诬蔑我们家旻儿和她不清不白!”
“怎么,她和安易旻之间的苟且,你们也不敢认了?”赵家人冷嘲道。
乔氏痛心疾首,“这柳氏是怀了身孕不假,可这身孕足有四月多,那时候,赵二爷可还没死,柳氏也没住进我安家呢!怎么这孩子就成了我家旻儿的了?说话也要讲道理,若真是我们旻儿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了事,承认了也是一条汉子,可是这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这孩子想赖上我们安家,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四个月!算算日子,那时候赵二爷确实没死,赵二爷死了不过两月呢。
难不成这孩子真是赵二爷的?
赵家人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这柳氏如此不检点,城里不是有流言说她在成亲前就和安易旻有了首尾吗?
可是还有一层顾忌就是,万一这孩子真的是赵二爷的,就是赵二爷唯一的孩子。
赵家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乔氏看对方苗头熄了,赶忙吩咐那两个仆人将柳氏交给赵家人。
“大哥,如今该怎么办?”有人跟赵家大房赵荣明讨主意。要说这赵家其实挺团结的,换了安家这样的家族,二房绝嗣更好,留下的东西瓜分了就是。
赵家兄弟关系亲近,赵明荣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被子里卷着的女人,“先将这个女人抬回去,等请了大夫诊了脉再说,万一真是老二的孩子…”
“可二哥的死怎么办?”
“容后计较吧。”赵明荣道,其实他们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如今知道了柳氏可能怀了赵二爷的孩子,自然这个在轻重缓急上更要紧些。
“回去跟老太太讨了主意再说。”
赵家人抬着柳清和呼啦啦散了,乔氏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抬眼看到还有人围观,立马高声道:“今日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们安家清清白白,怎么会出有姐夫跟小姨私通的丑事?想都知道是有心人针对我们安家。”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好事者高声问:“若是安大爷真跟赵夫人没什么,怎么柳大姑娘会闹着和离?这大户人家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弄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谁不知道安大爷成亲以前就中意赵夫人?”
乔氏听得一惊,连忙看去,可是围观者甚众,不知是谁在挑事。
“只是可惜了这柳大姑娘,竟嫁到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家来。好在柳大姑娘及时止损,早日脱身而去。安夫人如今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来,实在是让人恶心!”
乔氏这回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忙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淡蓝圆领袍的青年男子,面带不屑地看着她。
围观的众人恍然称是,这安夫人当然不能承认了。
“所谓无风不起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男子冷冰冰地撂下话,转身走了。
乔氏看着围观的人目光渐渐变得鄙夷,心里发虚,不敢再多话,转身进门。
还有事要她操心呢。
柳清越今天当着赵家人和围观的人的面将话放出去了,乔氏也头疼,她也看柳清越十分不顺眼,恨不得一脚将她踢走。可是这个时间不对,安易旻本来就被人怀疑,如今要是柳清越真的走了,安易旻身上的传言,就变相被证实了。
她想去拦着柳清越不让她走,但等她赶去柳清越的院子,早就人去室空。
柳清和被抬回赵家。
赵家大爷赵荣明去请示赵家老太太。
赵老太太不理事多年,早些时候赵二爷突然逝世让她备受打击。她在锦榻上端正着,额头上勒了石青色绣福禄纹抹额,脸上褶子颇多,显得人十分严厉。
赵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雷厉风行,老了之后锋芒尽蓄,但是果决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她略微浑浊的眼睛顿时扫出两道利光。
“老二的事,让人再去好好查查。至于这柳氏,”她顿了顿,眼睛冰冷无波,“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就让她死于难产。”
赵荣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万一,这孩子不是二弟的呢…”
赵老太太心里自然有了决断,“先生下来再说吧,请了大夫来看过了没?”
“请了,说是四个月。”
“四个月,多半应该是老二的。派人好生看管着柳氏。你二弟那事,你多费点心,我赵家满门清贵,自然不能让人这样欺负了去!至于柳家那边,既然他们都已经将柳氏除名了,再上门去讨要说法就没了道理,以后绝了来往也就是了。”
“我暗中听说他们在寻找柳氏,若是他们知道柳氏在赵府后,来要人呢?”
赵老太太冷笑,“我想,柳太傅没这个脸。”
赵荣明应了声是,下去办事去了。
柳清和被抬回赵府之后,就被关了起来,住的地方看着样子像是下人房,门口还有两个腰粗膀圆的婆子日夜轮换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