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村里的闲言碎语是难免的。虽然也听说过别的村庄有嫁出去的闺女被人家送回来的,但是那都是在婆家好吃懒做,或者是不能生孩子,这才被婆家送回来的,和香不是这样的人啊,说谁好吃懒做都不能说和香好吃懒做,和香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那勤快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这样本性勤劳的人,不可能去了赵家之后就懒了。而且赵家那两公婆的懒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和香嫁到了这样的家庭去,根本就不可能给她懒的机会。若说是和香不能生孩子,那就更不可能了,赵家那个赵前进至今还在外面劳改呢,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
所以和香回来的原因就成了一个迷。
但是这个迷很快就有了解释。解释是从赵家村那边传过来的,说是和香在赵家的时候,病了好几个月都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她婆婆担心她会一直病下去,干不了活,还张着一张嘴要吃粮食,这才将人给撵出来了。
这样的解释是最合理的了。只是难免会让人觉得这老赵家的人不太地道,人生在世,谁还能没个病痛呢,因为人生病干不了活就将人送回娘家,这样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见。只是在唾骂这赵家人不是东西的同时,村里人也难免疑惑。真的是这样吗?
无他,因为和香回来之后,不管是下地扛粮食,还是上山砍柴火,都是一把好手,而且从气色上看,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
这原因又难免让人怀疑了。
只是人虽然很好奇,但是这是人家的伤疤,也不可能真的没礼貌地上来问和香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从婆家离开。
只是这人越好奇就越想要知道真相,和香都回家一个月了,关于她的讨论在村里依旧还很火热。
和香不管别人是怎么说她的,每天早出晚归。
别人不会主动来问和香,但是可以询问别人啊。比如和香的后娘秀华。
村里面椿米的地方,是妇人聚集得最多也最频繁的地方。秀华这天去椿米,椿米的小木房中有几个妇人先来了,再排队等候。
这等候的时间,势必要说点什么的。几个女人一聊天,说着说着,话题就自然地往和香身上引了。
“和香这么好的姑娘,没有给别人挑理的地方,从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勤快人,这才嫁去赵家村多久时间?那个赵老师现在还在外面劳改吧?和香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来了?你们也就这样算了?都不打算去给和香讨个公道?”
秀华最近也因为这件事有些心烦。秀华知道这几个女人在打听消息,她虽然不喜欢和香,但是也不是蠢人,她不会说是和香的错,这样一来,她和和香爹的教育岂不是显得太失败了?只是秀华也不愿意承认和香这是完全从婆家脱离出来了,她并不想让和香再嫁一次,这会影响到他们一家的名誉,古话说的是,好女不嫁二郎。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和香还是赵家的人啊,只是现在赵家那边,他们家粮食不是不够吃吗?就让和香回娘家来先住一段日子,到时候还要回去的。”
这话虽然让人惊讶,但是也并不是匪夷所思,这个年代的物资实在是太匮乏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些丢人,但是也并不是不可以原谅。在生存面前,人的容忍度都大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咱们和香这么好的姑娘,哪有给他赵家挑理的地方?我听说和香嫁过去之后,勤快得不得了,家里家外都是她一把手在操持,都这样了,赵家人还有的说的话,简直就太不是东西了,别说你们,就是我这个婶娘,都不容许别人这么欺负我们和家的姑娘!”
这话说得虽然掷地有声,但是秀华并不将之放在心上。都是各家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都是说的场面话罢了。
椿米房的对话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他们以为原因真的是这样,赵家也就让人更加看不起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粮食不够吃就让儿媳回娘家吃的。
和香根本就不知道流言的转向。
爷爷家院子已经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火了,这是和香用肩膀磨破皮换来的,再砍个半个月,差不多一年的柴火也就够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山上的栗子都已经炸开,露出了板栗籽来。
板栗已经成熟了,是时候捡板栗了。
和香这两天刚好也可以休息一下,专门上山捡栗子。奶奶虽然干活还行,但是眼睛不太好了。爷爷用分到的稻草,编一年穿的草鞋。奶奶就趁着天色,在家里做冬天穿的棉衣,将旧棉絮翻新晒一下,冬天的时候盖在身上会暖和不少。
和香独自背着背篓上山捡栗子。
这个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上山捡栗子。这是难得的零嘴,可以留着过年的时候吃的。
和香因为砍了半个月的柴火,知道哪里长了大板栗树。除了板栗之外,山上的野柿子和野生猕猴桃都成熟了。山上有不少的好东西,十月瓜也从青皮变成了黄皮,显然也已经熟了。
和香第一天背着背篓上山,就满载而归,她捡了大半背篓的板栗籽,还摘了不少野生猕猴桃,她还看到了一树柿子树,准备明天去摘。
夜晚,和香炒了栗子,祖孙三人坐在火坑边,一边说话一边剥栗子吃。
和香回来一个月了,她都没有见着几回她爹和大海。和大海对她也是不闻不问的,没有过来询问过半句。
和香也并不感到失望,她甚至希望和大海不要想起她,以后和大海生病或者什么,她就能像前世或者比前世的心肠更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和香揣着两个昨晚上烤熟的红薯就上山了。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家,饥肠辘辘,但是依旧满载而归。她又捡了几乎一背篓的板栗回来。除此之外,还在背篓上打了个尖,背了一筐野柿子回来,她打算让奶奶将柿子做成柿饼,冬天就能吃了。摘回来的猕猴桃,也变成了猕猴桃干,收起来放着冬天吃。
和香最近捡拾山货都上瘾了,这种满载而归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每天清晨,和香就背着背篓上山,这么一来一回,几天过去,家里已经堆了小山一般高的板栗和其他山货。
奶奶看她不知足,有些好笑,“你捡了这么多板栗回来,别到时候没吃完,全部生了虫了。”
这是真的,板栗放久了,就会生虫,或者变坏。
“等我晚上回来,就将这些板栗全部煮了,然后晒干,听说和稻谷一起放,就不会生虫了。”
和香没忍住,第二天又出门上山了。因为捡板栗的人多了,最近她上山收获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多了,只是一个乐趣。
和香打算今天再捡一天就不捡了,明天开始砍柴。
她背着小背篓满山乱窜。近边的山上已经被捡光了,她要走到很深的远山,那里才可能没有被人光顾过。
这个时节,不仅仅板栗熟了,山上还长了不少蘑菇。和香就是在山里长大的,虽然不能识别很多菌类,但是最基本的松树菌她还是认识的。
这一次,板栗没捡到多少,她碰上了一片小松树林,在红褐色的松针下面,盖着一朵朵密密麻麻的松树菌。
这绝对是好东西,松树菌十分鲜美,若是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还可以晒干,放着以后吃。
满地都是松树菌,和香简直捡得不亦乐乎。最后背篓装满了,多带来的竹篓子也装满了,才堪堪将这一片松树林的菌子捡完。这菌子过几天应该还会再长一批出来,和香记下了地点,想着过几天再来捡。
菌子不是很沉,但是回去的路很远。
今天和香回家的时间还比昨天早一些。路不太好走,这里都是一些没什么人来过的深山,可亏得和香胆子大。
脚底下层层叠叠堆满了落叶。脚一踩上去,软绵绵的。
和香走得很快,今天慢慢地收获让她心情愉悦。
走到一处时,她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动静不小,不像是小动物能发出来的。和香着实吃了一惊,这深山虽然山产多,但是也有些危险,里面可能有猛兽游走。
和香停了下来,看向那处动静发出来的地方。
果然,不一会儿,树后面就转出来一只黑色的野猪,这只野猪是成年野猪,长着一对尖利的獠牙。
和香有些不敢乱动,生怕这个野猪会突然扑上来。
野猪也看到了她,它并不惊慌,甚至还朝她这边走过来。
野猪会攻击人的,它那对尖利的獠牙对上人类的时候,会让人轻则受伤,重则重伤不治。
这样的消息也不是没听说过。和香吓得浑身冰凉,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好在她手上还捏着柴刀,她心想这野猪要是敢攻击她,她就用柴刀砍它。
但是好在,这野猪对她的兴趣并不是很大,走了两步之后,就掉头走了。
一直等到野猪都蹿不见了,和香才缓过气来。她大口喘了两口气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和香连忙往山下走,可能脚步太匆忙,也可能是因为刚才被吓那一下,这会儿人的心神还有些不稳定。她没注意脚下有个被落叶盖起来的小坑,一脚踩了进去,脚踝咔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
同时背篓上打了尖的装满了菌子的竹筐也从背篓上滚落下来,从她所在的地方一路往下滚,直到撞上了一棵树,才停了下来。
这竹筐滚得看得和香一阵心疼,里面装的可都是菌子啊,这么一圈乱滚,里面的菌子还有吗?
但是很快,和香就没有精力去担心菌子的完好问题了,她稍微动了一下,就发现本来还在持续作疼的脚踝更加疼了。
和香慢慢地将背上的背篓给放了下来,然后她慢慢地将踩进坑中的脚抬起来,虽然她不太懂崴脚,但是从她脚踝的这个不正常的方向来看,她这脚崴得应该是挺严重的。
和香抬头看了一眼天。树枝遮挡住了大部分天空,只露出了一小块略显得有些暗了的天空。没有手表,但是看天空的颜色,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这深山老林,来人的希望渺茫。就算是她腿脚完好,回家也要走一个小时,这会手上的左脚几乎已经不能动了,这回家的路就变得格外的漫长。
和香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这背篓和竹笼显然已经不可能再今天拿回去了,她这脚估计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也就是说,这一背篓的菌子,只能就这么抛弃了。
只是和香这时候也没有留给她可惜这些菌子的余地了,她怎么回家都还是个难题。她绝对不能留在山上过夜,山上猛兽很多,留在晚上太不安全了。
和香拖着受伤的左腿,在旁边砍了一根树枝。
拄着这根树枝,和香将背篓中的菌子都倒了出来,遗憾地看了一眼被她倒在地上的菌子,和香背着空背篓就上路了,
左脚的疼痛还在持续,和香撑着走了一小段路,疼得她满头大汗。
可是眼看着天色,和香不敢耽误,只能继续忍着疼痛往来路走。
和香在赵家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度日如年,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脚上的疼痛让她想要立马晕厥过去。可是她也知道不可以,她必须要走出这里,甚至时间不够她走回家,她也要离开这深山,到外围的山林去,那里都比这里安全。
和香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兴许有一两个小时了,眼看着天色越发的暗了,和香才堪堪走了大约一公里。
和香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将她的脸颊完全打湿。疼痛感持续折磨着她。
和香看着自己已经开始肿胀的脚踝,陷入了担心,她伤得好像很厉害,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应该休息,可是她不能休息。
和香又拖着脚走了一段,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下来休息。
左脚的疼痛简直已经不像是疼痛了,像是被一块烧红了的烙铁贴着皮肤在烙,那种疼痛简直形容不出来。脚踝也肿得比平时大了两倍,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手贴上皮肤,烫得让人心惊。
和香心想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倒霉竟然是这样的形式。虽然眼看着天都快黑了,但是和香已经无能为力。她已经尽力了,只求自己运气能好一点,这晚上不要遇到什么猛兽之类的。
兴许是上天觉得和香也确实太倒霉了一点,决定给她改善一下境遇。
“咦”
和香听到人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真的在自己身后不远看到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他肩膀上挑着一旦东西,穿着一件蓝色涤卡上衣,一条灰色的土布裤子。
和香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人认了出来,她前面还见过这个男人一回,就是她第一天回村的时候,后面也见过,不过都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和香简直有一种想要痛哭流涕喊爸爸的冲动。
“你…你…”
和香说不出话来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想要叫他,却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话就卡在了喉咙说不出来了。
“和香?”对方倒是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林知秋挑着自己捡的山货,朝和香这边走过来,“你是上山捡板栗,还是砍柴?”
若是砍柴,走到这个位置来也太远了。问出这句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和香身边没有柴火,只有一个背篓,那么就是上山来捡山货的了。
和香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找回了自己颤抖的声音。谁能明白这分钟她的感受,她是真的想对着人叫爸爸。
“我..我脚崴了!”和香生怕他就这么走了,连忙说出了重点。
林知秋秀气的眉毛轻微一挑,“脚崴了?”
和香用力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林知秋将肩上的山货放在地上,走到和香身边,还没低下头,就看到了和香的脚踝确实肿胀得十分可怖。
和香现在整个人看上去观感极差,她头发凌乱,脸也脏兮兮的,凌乱的额发贴着额头,好在皮肤还算白,看着倒不显得邋遢,倒有几分可怜。
林知秋蹲了下来,伸手探了一下和香的脚踝。热度从手上的皮肤传来,林知秋皱了皱眉头。
“你在什么地方崴到脚的?”林知秋抬头问她。
凑得这么近,和香才发现这个男人乍一眼看去,只是觉得清秀,再看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这个男人的五官真的很端正,属于那种温厚型的长相。通俗了说,就是一看长相,就会判断这个男人可能是个好人。
和香现在也管不了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能将她弄下山,就是大大的好人,她铭感一辈子啊。
和香指了指他身后,“很远的地方,我没注意,一脚就踩到坑里去了。脚就崴了。”
林知秋问她,“然后你就走了这么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