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不放!”
  裴沐扁着嘴,要哭了:“你要么给我灯,要么让我抓着,不然我要死在黑夜里了,呜呜呜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呜呜呜……”
  哭哭啼啼,简直像个新生的无知蠢儿!
  姜月章恼火至极。杀机在他躯体中的每一寸流窜,却不得释放,只令他苍白的面颊上有可怖的青筋突出。
  月光下的亡灵青年,俊美又可怖。
  然而,他终究是忍耐了下来。
  他眼神略往后一瞟,将暴怒与杀机都沉淀下去。他沉沉想:也无所谓,反正总归……
  “装模作样的小骗子……也罢。”他的声音冷淡如冰,讥诮地改了称呼,“你若是愿意这么吊着,那就这么吊着。”
  说完,他的身影便倏忽化风,往东行去。
  裴沐牢牢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飘飘的被吹得横起来,像一面轻灵的旗帜。
  但她神色却十分舒坦,还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不错哎――”
  她在风里快乐地喊:“这样一来,就能省下坐马车的费用了。而且只要闭上眼,就可以假装是天亮!”
  “姜公子,你真是一位天大的好雇主,我跟定你了!”
  山间如鬼魅般移动的不祥黑烟,忽地停顿一下,如同一个人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在地。
  ……
  次日清晨,晨光微熹。
  初夏的天空清透明亮,淡蓝的微光充斥天地。
  虞国中部多连绵矮山,山道蜿蜒,夹杂其中。
  清晨是世界初醒的时刻,本该宁静怡人。
  但现在,下方山谷出口处,一队马车却紧紧聚在一起,紧张地面对四周刀光。
  盗匪围在四周,手里的长刀冰冷雪亮,照亮一张张凶悍的脸庞。
  前后道路都被撒了荆棘,车队无法冲撞过去。
  更何况,贼首骑了一匹罕见的飞天灵兽,浑身气息外放,竟是一位难得的高手。
  车队的管事鼓起勇气,按下颤抖。他打马上前,先一拱手,再沉声道:“我们是虞国春平城罗家的人,此番行商归来。既然遇见好汉,也是天定,我们愿留一半货物,并全部钱财给好汉,还望……”
  “哈哈哈哈……闭嘴!”贼首仰天长笑,又大喝一声,“留下全部财物和女人,饶你们不死,否则――曝尸荒野,也莫怪我!”
  四周贼人一并发出怪叫。
  车队管事面色发青,心里发沉。他勉强笑道:“好汉大概不知,罗家向来为辛秋君奉药……”
  辛秋君乃虞国王室嫡系血脉,任相国,是当今虞国一等一的大贵族,也是无数人费尽心思想要攀附的对象。
  管事本以为打出辛秋君的名号,就能顺利度过此劫,谁料贼首更是哈哈大笑。
  “休想骗我!你们罗家因为假药一事,已是被辛秋君扫地出门!辛秋君不杀你们,已是仁慈。”贼首刀一扬,森然道,“再废话,便先取了你的脑袋!”
  这下,管事脸色大变!
  罗家被辛秋君厌弃一事,不过发生七八天,加上此中关节缠绕,辛秋君也无意宣扬,故而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罗家的打算是低调回笼资金,退出首府,驻扎春平城,之后再徐徐图之……
  一个贼人为何知道这样的隐秘之事?不好,这是冲着罗家来的!
  难道真将货物和女人交出去?不行!此次货物中的“那样东西”绝不能丢,况且女人里还有……
  管事一咬牙,心一横,厉声道:“拼了!”
  立时,杀声震天。刀光剑影、灵力团团爆发。
  在这一片混乱之外,山坡上,却有人影静静而立。
  正是姜月章和裴沐。
  姜月章一头冷灰色的长发往后梳起,编成松松的长辫,并有精细的黄金发饰。他苍白得略有青色的脸整个露了出来,冷冷的眉眼隐藏着刻骨的戾气与憎恨。
  这本该是鬼气弥漫、让人心颤的一幕。
  只可惜,这阴森的亡者……腿上还挂了个人。
  裴沐屈腿坐在山坡上,两手紧紧抱住姜月章的腿,正饶有趣味地望着下方交战,并无出手相救的意思。
  姜月章忍耐着等了一会儿,不见这人有动静,只得开口:“放开。”
  裴沐抬头看看天色,诚恳说:“再等等,等太阳彻底出了,我再放。”
  姜月章瞟了她一眼。从上望去,只见淡淡的晨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额头、鼻梁都映出一点珍珠般的柔光;微卷的黑发高高扎起,又被风吹得凌乱,便懒懒地散在她肩上。
  他心中掠过一个有些古怪的念头:这年轻人虽然言行无赖、疑点颇多,但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点念头如荷叶上的水珠,一晃便滚落又跌碎,不见了踪影。
  “小骗子,”姜月章说,“不要来碍我的事。”
  说着,他已经伸出右手,掌心面对下方人群。
  血红符文结为煞气洪流,森然而去!
  裴沐望着那血色洪流。
  她问:“你要吃人?”
  “吃人……呵,活人将死人踩在阴间地狱,死人自然要吞噬活人的血肉,才能爬回阳间。”
  “噢,也有道理。”
  裴沐做恍然状。
  此时,血煞之气已经包围下方人群,无论是车队还是贼人,都发出了惊慌失措的惨叫。
  她看着。
  然后放开双手,伸了个懒腰。
  寂静的山坡上,草叶忽然颤动起来;它们在空气里绷直、绷紧,全部直直指向山下……
  指向那片血煞之气!
  无形的力量碰撞在一起。
  血煞之力凝滞半空。
  姜月章心中微凛:这是剑意。摘花飞叶也可伤人,草木尘埃皆为一剑……这小骗子,剑道造诣还不浅!
  他眼瞳中有红光闪烁:“裴沐,我说了,别碍我事,否则……”
  “姜公子误会了。”裴沐站起身,站得歪歪扭扭,就差打个哈欠,“我只是想说……你能不能只吃打劫的那些人?”
  苍白的青年略一侧目,神色不明:“哦,你原来是心软了?可惜……我食人,却是不分好与坏。”
  “不是。”谁料,裴沐却是摇头,“这是个吃人的世道,谁吃谁不是吃。只不过,如果只杀强盗,我就能去和车队管事说,我对他有救命之恩,这样他一定会感激涕零、奉上重金,我就能赚个外快啦!”
  她笑眯眯的,语气充满向往。
  姜月章盯她片刻,神色淡漠,不辨真意。
  倏然,他手指一握,下方血煞之力也随之昂首摆尾、改换方向。
  车队被从血光中放出,只有几个人、几匹马捂着伤口,脸色发白,却还安然无恙。
  反观贼人一方,却是惨叫连连,凄厉呼声回荡四方,合着沙沙草木声一起,听得人们毛骨悚然、不敢动弹。
  不多时,血煞尽数退回。它们一路掠过草木山石,所过之处,皆成一片废土;唯有山坡上唰啦作响的草叶,依旧青青、依旧招摇,不受丝毫损失。
  车队的人们目光上扬,跟随血煞,便见到了山坡上长发飘拂的青年。他们看不清他的脸,却也能从那冷峻的姿态中感受到其高高在上与漠然。
  还有……四周无数具扭曲枯骨所带来的,恐怖和阴森。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成了一具具干尸。
  山上山下,一片寂然。
  唯有青年旁边矮一些的那人眉飞色舞、心情飞扬。
  裴沐伸出手,用力对车队招了招,兴高采烈道:“喂――我们救了你,有没有酬金啊?”
  管事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翻身下马,跌撞着躬身一礼,急急道:“有、有……必有重金奉予二位仙长!”
  这对话打破了沉闷的空气,令其他人也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要钱就好……
  人们的心情,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山坡上,裴沐听了回答,也是开心振奋。
  她正要抬步下山,却被青年抓住了手臂。
  她回过头,正见微风拂动他的额发。那些不祥的黑色花纹已经被他自己隐去,只留一片死气沉沉的青白。
  他的目光也是沉沉:“不怕黑了?”
  裴沐笑起来。
  “不怕啊。”她说得轻快,还带有一丝奇怪的反问之意,“太阳不是已经出来了么?”
  此时,东方日升。朝霞铺满天际,也带来金色的光明。这一缕金光刺破云层,刺破淡蓝的晨雾,掠过森林也掠过瀑布,一直落到了她脸上。
  她眼里有阳光,暖玉般的肌肤也在发光。
  无人知晓地,姜月章忽然一怔。某些回忆的碎片一闪而过,激起一些曾经属于光明和温暖的心情。
  他盯了裴沐片刻,略略移开目光。
  “走吧。”他松了手,往山下而去。
  裴沐笑眯眯跟上,并不问他方才是为何怔怔。
  忽然,她前方的青年丢了一句:“人是我救的,钱也该我收。”
  裴沐一呆,连忙据理力争:“可是我出的主意,也是我拦着你的。不然,你都把给钱的人吃光了……”
  “若真吃光他们,全部钱财依然属于我。”苍白的青年淡淡说道,“也是,你还叫我少拿了钱财。既然如此,剩余的部分便算你头上。”
  裴沐又一呆。
  “姜公子――你讲点道理和信用啊!!”
  姜月章平静地走在前方。冰冷、凶戾、森然……
  这些都并无改变。
  只是在柔和的金色晨曦中,他那锋利又讥诮的眉眼……似乎稍稍平和了些许。
  ……
  山下,车队眼睁睁看着那两人飘忽而下,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等他们走到不远,管事便格外绷紧了弦,小心地再行一礼,并着人捧上三个雕饰精美的黑檀木盒。
  裴沐兴致勃勃:“这些都是什么?”
  管事何等伶俐,目光一掠,便知道谁更好说话。他并不放松礼数,只笑得更亲切和气,对裴沐说:“这位仙长,请看。”
  第一个檀木盒子打开后,露出满满一匣珍珠。每一粒珍珠都硕大浑圆,发出淡粉柔光,一见就知价值不菲。
  “这是南部深海的珍珠,能助人调理灵气、静心安神,也可作装饰用,每一年都只得一千余粒。这是九十九粒最上品,价值千金。”管事介绍说。
  裴沐赞叹:“真贵。”
  姜月章则淡淡“唔”了一声。
  管事觑着他们神色,不敢大意,又让人打开第二个盒子。
  一堆雪白的树皮躺在其中,每一片都有流云似的纹路,以及美玉般的光泽。匣子一开,还有淡淡清香散发出来。
  “这是海苍梧的树皮。海苍梧是生长在海底的苍梧。苍梧为阳,海水属阴,是以苍梧树皮天然便是阴阳调和之物,是炼丹、炼器的至宝,随身佩戴还可延年益寿。这是九两上等苍梧树皮,价值万金。”
  裴沐继续赞叹:“更贵了。”
  姜月章这回则是连应都没应,只抬眼去看第三个匣子:“这是什么?”
  管事更紧张,额头都出了白毛汗。但他仍是不慌不忙,亲自拿来第三个匣子,小心翼翼打开。
  相比前两个匣子的满满当当,这一个里面,却只有一颗土黄色的、灰扑扑的石头,像是从路边随意捡来的。
  但看管事那紧张的模样,这颗石头似乎比前两个匣子都更为珍贵。
  “哦……果然是这个。”
  姜月章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眼神。也不等管事介绍,他便一伸手;石头被血光裹挟,顷刻来到他掌中。
  那血光淡淡,却吓得管事太阳穴直跳;他拼命忍住了才没有连滚带爬地跑开。
  幸而,他还是全须全尾地站在那儿,并未受损。
  姜月章已经拿着石头,对着日光端详。
  他的唇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玄黄……”
  他看了一会儿。
  突然,当着众人的面,他将石头放入了口中。人们尚未反应过来,就听他口中猛地传来一声尖啸――
  并非他的声音,却像石头的哀鸣!
  人人悚然而惊。
  裴沐却一脸好奇:“你吃了?玄黄是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玄黄,还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玄黄?”
  青年仰首闭目,似在享受那渐渐低落的哀鸣。半晌,他睁开眼,眼中红光一闪而逝。
  “都是。”
  转眼之间,他肌肤上那层属于死人的乌青就彻底褪去,嘴唇上的裂纹也消失了;他依旧缺乏血色,却更接近活人的苍白。
  “玄黄是天地纯阳灵物。有传说它是天地间的玄黄之气凝结而成,也有说它是古时龙类战死时滴落的血。”他含着那微微的、叫人毛骨悚然的笑,“灵物吸引野魂,便常有游魂依附其上……稍稍折损了些滋味,却也还能接受。”
  “纯阳?”裴沐奇道,“你还能吃纯阳的东西?”
  他不是个死人吗?
  姜月章听懂了她的意思,眼神变得更多几分阴恻恻:“人身上阳气极重,我连活人血肉都吃,如何不能吃玄黄?越是纯阳,越是大补之物。”
  这话说得其余人更是胆寒,止不住微微发抖。
  裴沐却还歪着头想了想,一下醒悟过来,指着自己鼻子尖:“纯阳?那么,你吃我也大补?”
  姜月章说:“正是。”
  “你能不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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