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姜月章抿起唇。他嘴唇薄,天生缺乏血色,看着更是淡漠如冰雪,连怒气也是漫天的寒意。
  他定定看着她。
  好半天,他微微叹了口气。一点不悦与怀疑还残留在他眼里,更多却软化为了无奈:“好了,别和朕赌气了。裴卿……阿沐你啊,就是仗着朕偏爱你,对你予取予求,才给宠得肆意妄为。”
  宠什么,宠物么?裴沐笑了一下,见好就收,偏头做出忧伤而乖巧的情态。
  姜月章见她面容极白、发色极黑,小扇子似的睫毛垂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掩着点泪意。再看她侧脸轮廓挺秀,今年虽已二十有六,看着却分明还是当初那个惊艳昭阳的美少年。若非他强留,他的中常侍早该娶妻成家、位列九卿,而非倒在这里,被他亲得唇瓣殷红水润,玉白的脖颈上都印着吻痕。
  他原本还有些愧疚,但多看几眼,那点愧疚又转化成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长发散落、面容冷淡的青年皇帝按下冲动,再度吻了吻她的面颊,这才起了身,又一手拉她起来,折回去端了乌梅饮,浅浅抿了一口。
  “……不错,是朕喜欢的口味。”他侧过脸,面上已是带了点笑,“罢了。朕知道你处事向来有分寸,不该管的事绝不会管,这回告诫你一二,下回莫要再犯。”
  裴沐都快在心里将白眼翻上天了。她恨不得甩了姜月章的手,给他两耳光,再转身走人、天涯不见。
  可惜她这人性子里终究有股倔强劲儿,既然决定要完成师父遗命、完成师门任务,那就一定要坚持到底。
  况且,还有千金方等着她。七年都花了,皇帝跟前的红人也当了,现在放弃岂不可惜?
  裴沐心思一动,便道:“陛下,天下正是需要用人之时,便是普通百姓无力修炼、不能开发灵力,至少也有点力气,可以务农养蚕、参军服役。”
  姜月章喝了一碗乌梅饮,正自己倒了第二碗,慢条斯理地喝着。闻言,他瞟了裴沐一眼,似笑非笑:“裴卿又想提议,要改良并公开千金方,好叫女修也参与国事了?”
  不等裴沐说话,这位年轻俊美的帝王就淡淡道:“不行。”
  不错,这并非裴沐第一次提起。
  也不是姜月章第一次否认。
  “陛下……”
  “裴卿,朕与你说过多少回,百余年里,试图改良千金方的人不是没有,但都失败了。况且,千金方所需的主药‘碧红丝’也同时是元神丹的辅药。碧红丝数量稀少,又无法人为栽培,每年朝廷也只能收上来不到十斤,统统要用于炼制元神丹。”
  元神丹也是一种珍贵药物,用于修炼中的静心安神,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向来是各国王室必备的药物。现在是大齐天下,姜月章身为天子,也自然而然地占据了这一药物的所有权和分配权。
  他喝了最后一口乌梅饮,满意地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朕知道裴卿时刻都想为朕分忧,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千金方之事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容后再议……七年里,每次提到这事,姜月章的答案都是容后再议。起初裴沐还心怀幻想,以为自己只要再爬高一点、说话再有分量一点、立下的功绩更多一点,就能说服皇帝着手千金方的事情。
  但现在,她已经基本放弃这个想法了。
  指望男人站在女人的立场上考虑事情,主动去帮助改善女人的处境,果然是不现实的,即便那是天下之主。
  裴沐心中,已经有个大致的想法渐渐成型。
  “陛下说得是。”她也不再纠缠这事,转而露出一个诚恳又讨喜的笑容,试探道,“臣忽然有个疑问,陛下能不能为臣解惑?”
  姜月章特别吃她乖巧的这一套,每每都能被哄得眉眼柔和、唇角含笑。
  “解惑?也不是不可。”
  他含着笑,忽地伸手一抱,就将裴沐抱了起来,又往床榻走去。不多时,两人就又在床上滚了几滚,都是微微气喘、面红心跳的状态。
  裴沐无奈闭眼。还好姜月章有毛病,什么都不会对她干,也不会扒她衣服,不然她早露馅了。丹药虽然能改变她的外形、灵力属性,却不能真正将她的身体变为男子。
  至于某些特殊生理特征……唔,总是有很多办法可以伪装的。不过姜月章确实问过,为什么她每次都“没反应”。
  扯远了。
  裴沐抬手挡住帝王的手,尽量端正神色:“陛下,臣的问题还没问。”
  “裴卿尽管说。”姜月章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唇边一亲,又来吻她耳廓,语气很是敷衍了事。
  裴沐眉毛抽动几下,竭力保持微笑。很好,那么修正一下,姜月章是很吃她乖巧的这一套,但每次都有点并发症状――这人会变成一个亲吻狂魔。
  “陛下,臣曾说过,臣的理想是辅佐陛下成为天下明主……”
  姜月章往她唇角亲一口,又单手撑着脸,淡笑瞧她:“朕如今不是天下明主?”
  这种陷阱问题,裴沐自然不会踩中。她伸出手,试着去抚摸他的头发;这位青年帝王有一头罕见的深灰色长发,与他的深灰眼眸相配,都盈着点点星光,摸起来也很顺滑舒服。
  这种时候,姜月章总还是比较有情趣的。他不会说她僭越,只摆出懒洋洋的、很是受用的模样,任由她来抚摸他的头发。
  “在臣眼里,陛下自然是天下明主。”裴沐放柔了声气,“但臣也知晓,陛下雄心壮志,对如今的状态,总是有些不够满意的。”
  姜月章眯起眼。他有一双优美又凌厉、刀锋似的眼睛,眼尾略略上挑,更如刀尖一点寒芒。
  他瞧了裴沐片刻,忽地一笑:“还是裴卿了解朕。”
  他翻个身,躺在她身边,伸手来把她搂进怀里。
  “朕而今说是富有四海,实则北方胡族虎视眈眈、南部越人贼心不死,若不能除去南北强敌,大齐而今的和平,便只是镜花水月,倏忽便可消失。”
  裴沐若有所思:“这么说,只要灭了胡族和越人,陛下就能满意一些了?”
  “至少是能按那群吵吵嚷嚷的大臣说的,安下心来,让民间休养生息了。”姜月章吐了口气,显出一点紧绷后的疲惫。
  裴沐挪了挪位置,给他揉按太阳穴。她做得驾轻就熟,心不在焉地想自己的事。
  很好,决定了。
  第一步,尽快研究出千金方的代替方案。姜月章还是太小看她了。
  第二步,设法搞定胡族和越人。
  第三步,带上改良版的千金方――走人!
  对了,临走前一定要狠狠骂姜月章一顿,让他这么有自信!
  姜月章却忽然睁眼:“裴卿在想什么?”
  裴沐心道,这人难不成是在她心里安了个眼睛和耳朵么!她便随口道:“臣想要千金方的全部药方,自己试着研究。万一有了成果,也好给陛下一个惊喜。”
  惊喜――比如她带着药跑路。
  其实千金方的内容她知道,昆仑派毕竟有些底蕴。不过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来消除姜月章的怀疑。
  姜月章却是面色古怪起来:“裴卿研究……?”
  裴沐一见他目光,登时有点不乐意,提醒道:“陛下服用的丹药,也是臣炼制的。”做什么,瞧不起她的炼丹师身份?
  皇帝轻咳一声:“也就只有这一味丹药了。裴卿炼丹,还是……”
  在裴沐默然的目光中,他忽然失笑,略略摇头:“朕只是想起了初见裴卿时的情形。”
  裴沐一怔:“啊,那时候……我记得。”
  姜月章更笑起来。这是他偶尔才流露的微笑:冰霜似的眉眼如春溪化冻,浅浅柔和潺流出。
  总是给人以温柔的错觉。
  他的声音也变得像是很温柔:“那时朕才定都昭阳,含光殿、英华宫都还在修葺,朕住的紫云殿距离御医馆不远,也是心血来潮,才去了御医馆,想看看新招揽的炼丹师都有些什么本事。”
  他握住裴沐的手,有些温存之意。
  裴沐叹了口气:“哦对,那一次……结果,就被陛下看见臣出丑了。”
  皇帝也像被带入了那段回忆,嗤一声笑出来:“是了,裴卿当时险些炸了御医馆的炼丹炉,将一群御医气得胡须倒竖,结果见了朕,他们又吓得战战兢兢,没点骨气。”
  裴沐心想,就你这随手砍人的暴脾气,也能怪人家没骨气?
  她暗自腹诽,却被姜月章理解成了不好意思。
  他更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非如此,朕也不会注意裴卿,更不会叫你来跟前答话。再之后朕病痛发作,也就不能随手将裴卿抓过来。种种巧合,岂非天意要让朕知道,裴卿便是能解朕骨痛的良药、良人?”
  裴沐忍了忍,终究语气平平提醒他:“陛下,那时你叫臣过去,分明是想处罚臣。当时陛下都开口吩咐,要让人打臣五十棍了。”
  姜月章笑容一滞。
  他难得有点讪讪,又想藏起这份讪讪,就板起脸:“裴卿是在怪朕?”
  怪你怎么了,还要经过你允许啊?呵呵,呸。
  裴沐微笑:“臣不敢。”
  “……口是心非的小狐狸。”姜月章突然恼了,瞪她一眼,“好好好,是朕错了,回头再补偿你一份美玉。你不就喜欢那些东西?”
  裴沐心里有点腻味。她不想去接这个话,便柔声笑道:“臣的确不怪陛下,因为臣第一次见陛下时,就觉得很欢喜。”
  姜月章很吃她的乖巧,更吃她的肉麻。
  不过,每次他明明是很受用了,却还要先摆出怀疑不信的姿态:“哦?朕有这样大的吸引力?”
  ……好烦哦,好想一巴掌拍他脸上哦。
  裴沐继续微笑:“陛下是臣的太阳。”
  皇帝凝视她片刻,喃喃道:“油嘴滑舌。”
  却又闭眼一笑:“罢了,朕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
  殿内灯火熄灭。
  裴沐在黑暗中睁着眼。
  姜月章以为她说的是七年前,她刚去御医馆、谋求朝中一个职位的时候。若是那时,她当然已经是烦死了他的心态。
  但十年前,当她在山林里遇见那个被术士追杀的少年,顺手将他救回去时,她的确对他一见钟情。
  她犹自记得……
  那一年,他们两个人,一个中毒、一个受伤,互相搀扶着,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时笑一时哭,互相颤声对彼此说……
  ――“喂,你可别死了啊。”
 
 
第47章 十年消磨
  十年前。
  翻过虞国西部的茶陵山脉, 就到了被中原人视为“未开化之地”的西部。
  中原人觉得这里荒凉陡峭、不适合生存,向来将这里视为罪犯的流放之地。
  但吊诡之处在于,他们又将最西部的昆仑山脉视为一切的起源, 视为天神的故乡,对此处充满了向往和憧憬。
  但对真正生活在昆仑山脚下的人而言, 这座高山与别的山并无不同, 顶多是看上去更高、更冷、白雪更多。
  裴沐就生长在这里。
  而在十六岁的这一天, 她忍无可忍,选择离家出走。
  起因是她大师兄的死讯传了回来, 师父很是伤心, 二师姐也很伤心。可她无论如何伤心不起来,倒还暗地里挺高兴。
  大师兄那个小时候就会欺负她、还被她撞见过强迫别的女孩子的人渣, 死了有什么好可惜?
  可二师姐与大师兄情深意笃, 更是臭味相投――都不是好人。她哭得厉害, 又见裴沐在边上冷冷地站着,顿时大为生气, 出手要教训她。
  裴沐哪肯由着她?两人就打了起来。
  结果师父这回也认为是裴沐不对, 指责她没有同门之谊,又罚她去昆仑山上静坐思过。
  裴沐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茶陵山脉附近, 但还没有到达中原。她毕竟从没去过那么远、那么不同的地方,又听说那里天天打仗, 心里就有点犹豫。
  正是那时候,她碰到了姜月章。
  那是个冬天的上午,细密的风雪缠绵在天地间, 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裴沐坐在一棵覆雪的青松上,晃着腿思考, 自己是现在打道回府,还是再待几天、让师父后悔一下。
  当阳光在雪地中漫射,她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还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凌乱的呼吸声。
  她在树上站起来,就远远看到从茶陵山脉上,冲下一队气势汹汹的人马。他们身边光芒流转,裴沐一眼就认出来,他们是一群术士,而且杀人颇多、煞气极重。
  在他们前头,是一名孤零零的少年。
  他手里握着凝血的长剑,胯下骏马已经累得快要扑地,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分明是一匹有灵性的神驹。
  隔了远远的距离,裴沐也能看到那个少年的模样。
  他深灰色的长发凌乱披散,脸上带着血痂,表情又冷又狠、充满凶煞之意,却不掩那份惊人的俊美。甚至,因为那份拼了命的凶狠,他就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孤狼一样,显得更加迷人。
  至少,裴沐一下就看入眼了。
  少年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当她拜入师门前,也是孤零零地在山林中游荡,遇到野兽和盗匪就摆出拼命的狠辣势头,就那样才能一天天地挣下命来。
  她那时也还处于跟师门吵架的余怒当中,头脑有些发热,不仅一眼看中了那个逃命的少年,她还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得看到这样好看、这样符合她胃口的少年,又孤零零一个人,那她要是救了他,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将他带回去,叫他给自己当夫君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一定能让二师姐哭着低头,从此昆仑山上就只有她能称王称霸。
  裴沐立即做了决定:救他!
  她小时候是个和自然搏命的野孩子,后来在昆仑派,也是成天听的“物竞天择”的道理,故而心里很有一股狠劲儿。
  何况她天资不凡、修为上佳,便是面对一整队术士,她也有信心能拼上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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