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她对裴沐讨好道:“裴大人,你帮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再帮我指一个美男子做夫君,好不好?以前我还没出嫁时,你就对我很好,现在也一定不忍心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对不对?”
  裴沐失望地看着她。
  七年前,当她初识长平公主时,正是她第一次和离后。那时的长平公主也是天真如少女,却懂得体谅别人,也会说一些边防消息、民间见闻,思考远方的一些事。
  七年下来,这位公主却是全然变了。那点心气磨灭,也不再关心自己以外的事。
  “裴大人……”
  “公主殿下,”裴沐忽然说,“臣有时觉得,像千金方这样珍贵的、有用的事物,与其作为贵族的奉养,还不如分给那些真正渴望上进、真正愿意努力的人,对这天下更为有益。”
  这冷冰冰的话,刺得长平公主一阵不舒服。到底也是当惯了人上人的公主,她也拉下脸:“裴大人,你不要仗着自己受陛下宠爱,就这般放肆!”
  “实话实说罢了。”
  “你……你等着,陛下能宠你七年,难不成还能宠你一辈子!”长平公主发了脾气,一把将杯盏摔了,那珍贵的玉器,连同珍贵的、耗费了无数人力的蜂蜜水一起,洒了满地。
  “等你失宠那一天,本宫一定头一个上门道贺!”
  道贺?唯有寄生于别人身上,菟丝花一样毫无独自生存能力的人,才会将别人的“宠爱”当成天大一样的事。
  裴沐不由冷笑一声,摇摇头,拂袖而去。
  身后,长平公主又砸了一通东西,那“叮铃哐啷”响着的,也不知道代表了多少人的辛苦和努力。
  裴沐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勤政的皇帝,固然是好皇帝。可这些毫无产出的贵族,看着实在太过冗余。
  她披着厚厚的斗篷,冒着寒风,也不去英华宫看皇帝陛下,顾自出了宫,回了自己的府邸。
  青黑色的皇宫在她背后沉默伫立,宛如传说中的神兽玄武,不声不响,光是庞大的身躯就足以昭告威严。
  而裴沐,则背对那份威严,越走越远。
  她没有坐车,只顶着漫天风雪,在长街上行走。她看见昭阳城的民居,看见街上的行人,也看见角落里冻得缩成一团的无家可归者。
  她回到府邸,吩咐管家:“去,给这条街上的乞丐都发些厚实的棉衣,再悄悄给他们一瓶元气丹,不要叫别人看见。”
  管家应了,又迟疑道:“大人,库里的用度不多了……”
  “不多了么?”裴沐有些意外,沉吟片刻,解了腰间锦袋,塞给管家,“若是不够,就去银号里将钱取了。今年冬天太冷,慈幼局那边也管不过来。”
  “是。”
  管家应下,又忍不住感慨:“真是……外头人都说,裴大人这些年肯定敛财颇多,家里堆满金银财宝,谁能知道,您家里根本清水似的,多的钱全拿出去接济百姓,还不让别人知道……”
  他很有点为主人不平。
  “何必让人知道?到时候给我扣个‘收拢民心、心怀谋逆’的帽子,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裴沐不以为意,反笑起来,“去吧,换身衣服,别冻着。”
  “是,大人。”
  裴沐继续往府内深处走去。
  重重大门在她身后关闭,隐秘的阵法运作,打开通往密室的通道。
  她走到地下,四周明珠亮起,以为照明。
  其实管家说的也不对。她这些年里,借着宠臣的名头收受了不少东西,一部分的确是都拿去接济百姓了,但还有一部分,全被她挪作他用。
  至于具体的用途么……
  “――王上。”
  裴沐站住,略略侧头。
  一名浑身罩在灰色衣袍里的人,正站在密室通道里,对她行礼。
  她淡淡道:“起来罢。药拿来了么?”
  每隔三个月,裴沐需要取得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每一次,六国联盟的人都是这么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她府中,大约以为这样可以显得他们神出鬼没、手腕通天,好吓吓她。
  也不想想,他们要是真的厉害,至于像老鼠似地被齐皇追得东逃西窜?连皇宫也不敢进去,真是可笑。
  那人奉上一只锦囊,却又在手里握紧。
  “王上,您已经在昭阳城花费七年时间了。”他状似恭敬,实则冷冷地、带着威胁地说,“您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对那大逆不道的齐王下手?”
  “急什么?现在对齐王下手,你以为我们就能接管天下了?”裴沐不耐地呵斥,“我花了这么些年,将你们一个个塞进齐国的重要位子,你以为这很容易?”
  那人瑟缩一下,却又坚持:“正因如此,我们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了……”
  “怎么,我的计划还要详细对你说明?我养的那只军队状况,是不是也要对你一一细说?”裴沐回过身,居高临下望着他,“联盟之中,该知道的人,什么都知道。你一个小喽,问得这么详细,莫非是给齐国收买了,才来打探消息?”
  这帽子普通人接不住,那人也终于低头退缩了。
  “既然联盟的诸位大人知道,臣自然没有疑问。是臣僭越了,请王上见谅。”
  裴沐一把拿了锦囊,哼道:“滚,我不想看见你这以下犯上的小人。”
  密室里的明珠暗了又亮。
  面对空空如也的通道,裴沐站了一会儿。
  她掐了几个法决,变换防御阵法,又转身拍一下墙壁,进了另一间密室。
  到了这里,她才放松下来。
  她将锦囊放进一个抽屉里。这抽屉里塞满了类似的锦囊,其中的解药一颗都没动过。若是让六国联盟的人知道,她竟然已经能够不靠解药而存活下去,大概会大惊失色。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蛀虫、蠢货。”
  裴沐嘟哝着骂道,不觉就学了姜月章的语气。
  她找出一只机关小鸟,铺平一张丝帛,沉思片刻后,落笔写道:
  ――三师兄,见字如面。一月过后,元月五日,按计行事。
  她再落了印章,才将丝帛塞进机关小鸟的口中。小鸟拍拍翅膀,消失在阵法光芒里,去往千里之外。
  裴沐望着小鸟消失的位置,又掐指算了算今天距离元月五日还有多久。
  ……不到四十天了。
  还有不到四十天,她就要告别姜月章,也要告别昭阳城。
  饶是她谋划已久,此刻,她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姜月章……唉,你便好好当你的皇帝罢。”裴沐唇边露出一点微笑,透出十分的怀念,“今后我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生活,一定时不时会想念你的。”
  ……
  次日。
  裴沐正在宫殿长廊中慢悠悠地走着,去看鹅毛大雪如何落下,将一切覆盖得银白发亮。世界如此白茫茫,所有烦心事都像被掩盖。
  却有太监小跑而来,喘出白气,着急忙慌地冲过来:“裴大人,可算找到您了!”
  “怎么了?”裴沐认出这是姜月章身边伺候的人。
  “裴大人,您快去英华宫吧!”太监哭丧着脸,“陛下昨晚没见着您,今天也没见您去问安,原本就心情不佳,现在又……正大发脾气呢!”
  省略下去的话,是说姜月章又骨痛发作了。
  “……陛下是小孩子吗,一天没见到人就发脾气?”裴沐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太监不敢接话,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摇摇头:“走吧。”
  到了英华宫,老远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走进去一看,果然无数竹简都被那位发脾气的陛下给扔到了地上。
  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姜月章歪倒在榻上,十二冕旒的帝冠给扔到一边,黑色的外袍也皱了起来。他散着长发,抓住扶手的手用力至极,指节发白,脸上也有冷汗滚滚而落。
  阴云笼罩在他身上,仿佛雪地里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真是再俊美好看的脸,也架不住那副阴沉的神态。
  裴沐才一进去,就有竹简朝她飞来,蹭着她耳畔飞过去,“哐”一下砸在门柱上。
  引路的太监吓了一跳,“噗通”跪下了。
  裴沐摇摇头,也不问好,就径直走上前,将浑身紧绷的皇帝搂过来,也拿出丹药喂他。
  姜月章的牛脾气犯了,倔强地闭着嘴,不肯吃,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裴沐嘴角抽搐一下,问:“陛下这是病情加重,嘴也张不开了?”
  年轻的帝王勃然大怒:“裴沐,你好大胆子……!”
  裴沐咬着丹药,低头就亲了过去。唇舌纠缠间,她顺顺利利地将丹药递了过去,还趁着皇帝无力反抗,主导了这个绵长的吻。
  这次接吻的感觉就不错了,裴沐很满意。
  但皇帝陛下不大满意。他脸色很黑,眼神很冷,苍白的嘴唇抿出一个不高兴的形状。
  他吃了药,又被裴沐找着了病痛点,一下下地按着,立刻就缓了许多,绷紧的肌肉也慢慢松弛下来。
  “都下去。”
  他先是吩咐宫人。
  待得众人如蒙大赦地退走,他就开始跟裴沐发脾气。
  “裴沐!”
  “是是,臣在。”
  裴沐拿出了哄小孩的耐心。
  皇帝听出来了。他更生气了。
  他拍着椅子斥道:“朕是对你太宠爱了!”
  “是是。”裴沐继续哄,“那陛下要如何,将臣下狱,还是施以酷刑,或是干脆斩首?”
  “你……!”
  姜月章噎住了。
  他瞪着裴沐,沉着脸,似乎在思索对策。片刻后,他翻身将人压下去,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裴沐被他亲得窒息,几次去推,都被他禁锢了动作。她有点恼了,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却听他一声哼笑。
  姜月章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一点点往下亲吻,在脖颈上流连,只差一点就要拉开她衣服了。
  但是,他停下来了。
  就和过去每一次一样,他按捺住,然后推开她,转过身自行解决。
  实话说……
  裴沐有时候被他撩拨得很郁闷,如果不是碍于身份错位,她简直想将他拖过来强行这样那样了。作为西部人,她就是这么豪放。
  而不是像现在,她只能看着姜月章的背影。
  “……裴沐。”
  “臣在。”
  “昨夜你为何不在?”
  “臣不乐意在。”
  “……听说长平惹你不快了。”
  “臣哪里敢和公主殿下不快。”
  裴沐懒洋洋地回答。
  姜月章转过身,有点气闷地看着她。
  “裴卿,”他重复了那句话,“朕实在太宠你,才让你这般目无尊长,放肆至极。”
  裴沐也望着他,诚恳道:“是,陛下宠的。”
  他定定看她一会儿,忽然笑了。那份掌控一切的闲适随意重新回到他身上,令他重新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不是……
  ……而不是一个面对心上人闹脾气,不知道怎么办的、苦恼的普通人。
  “嗯,朕乐意宠。”
  姜月章捏了捏她的脸,笑道:“长平就那没出息的样子,随她去吧,裴卿不喜欢,就不理她。只一样,下回不能再为了旁的什么人,来同朕闹脾气了。裴卿,朕虽宠你,但朕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裴沐想问,可你还是会让她肆意妄为,让她随意浪费、毁坏东西,让她坐享千金方这样普通人如何努力也拿不到的事物,却不肯费工夫去改良、推广千金方,是不是?
  她想问,因为她是你的姐妹,所以她跟你一样尊贵,要排在普通人的疾苦之前,是不是?
  但她什么都没问,因为她早就知道答案。
  她只是状似温顺地嗯了一声,靠进姜月章怀里。这一回,换成姜月章轻轻来拍抚她的脊背了。
  在这沉默的时刻,她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是平凡的夫妻,他也是平凡的、真诚待她好的普通人。就像十年前她曾期许的那样。
  “陛下,臣想问您一个问题。”裴沐轻声问,“这么些年了,您为什么不碰臣?”
  亏她当年还很认真地考虑过,如果姜月章要强上,她该怎么在掩饰身份的同时,跟他这样那样。她连药物都考虑好了,谁知道竟没有用武之地。
  是她还不够好看么?多多少少,裴沐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伤。
  姜月章原本一下下拍着她的脊背,倏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这不是裴沐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但以往他总是避开了。
  这一回,他却真正回答了她。
  “……朕曾同人有过约定。”姜月章的声音变得有些恍惚,像进了一个迷离的、遥远的梦,“那时朕还不是皇帝,连齐王也不是,且命悬一线、前途未卜,但那个人却愿意豁出性命来救朕。”
  “我答应过她,这一生只娶她一个人。纵然她已经不在了,我却也不会违背诺言。”
  他笑了一声。这笑声温暖中带着天真,是属于少年的真诚与炽热;如此年轻,与现在的帝王截然不同。
  裴沐愣住了。
  “……啊,”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喃喃道,“那陛下……一定很喜欢她了……”
  “是啊。”他有些愉快地回答,话也突然多了起来,“旁人眼中,她也许没那么漂亮,却是我心里最美的女人。那时候她年纪也不大,胆子却是一等一的,一个人拎着刀,就敢冲出来救我这个陌生人,还傻乎乎地说要和我成亲……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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