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捂脸大笑
时间:2020-12-25 09:28:26

  这念头一起,宁负就摇了摇头。那个刺客的眼神,可不像是少年人的,反倒透着一股让他都捉摸不通的东西。还是得抓到了人,好好审一审才行。
  正想着,那群捉拿刺客的手下匆匆返回,看到众人模样,宁负眉头一皱:“追丢了?”
  那带队的小头目见自家军师动怒,赶忙道:“追到一个背巷就失了刺客的踪迹,怕是翻墙入院,不好查了。”
  宁负冷冷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那小头目忍不住劝了句:“军师,城里起火了,是不是先找个地方……”
  话没说完,就被那染血的蛇目瞪回了肚里,小头目屁也不敢放一个,乖乖带着人原路返回。
  如今城中已经开始乱了,这么一群持刀的汉子走在大街上,还真没人敢凑上前。顺顺当当到了地方,宁负盯着那条巷子看了许久,突然道:“把水渠的盖子掀开!”
  小头目一怔,赶忙照办,等掀开了石板,他不由大惊失色:“刺客们换了衣衫逃了!”
  只见水渠内团着一堆衣物,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刺客换装跑了呗。只是这群人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难不成还有接应?
  宁负轻哼一声:“你们来时,可曾见到车辆?不拘牛马,有十来人围着的。”
  那小头目苦思良久,才尴尬道:“真没有类似的车啊,倒是有一户女眷经过,马车旁跟着几个家丁。”
  宁负一扬眉:“你怎么知道车里是女眷?”
  “我看见了啊,车中妇人挑起了车帘,模样还不差……”小头目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嘴,等等,这不就是军师说的情形吗?
  宁负却没有搭理他,反倒低下了头,手里没了折扇,他的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竟然是女子。”
  只消略略翻找记忆,他便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在芙蓉园密谈时,出门的路上他瞧见有个丫鬟在找东西,因为惊扰了他们,叶怀言还问了几句话,答话的是萧氏的婢女,那跟在她身边,垂头不语的小丫头又是哪家的呢?为何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堵在他们的去路上呢?
  一瞬间,那双冰冷眼眸又浮上心头,那的确不是少年人的眼,可若是女子,会有这样的眼眸吗?胸中渗着毒的恨意,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好奇,让宁负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有趣,有趣。”他连道两声,突然抬起了头,“杀了那几个累赘。”
  这命令来的太突然,也太含糊,叶氏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鲸帮的人干脆利落斩于刀下。
  杀干净了叶家人,那小头目低声道:“军师,咱们要甩开叶氏了吗?”
  “弃子一枚,毫无用处。”宁负冷哼一声,“先寻个地方,我得打听些事儿。”
  反正他的真正目的已经达到,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论有没有叶氏的请求,陆氏都得动用手腕,借来水军了。跟叶氏闹翻倒也不错,可以绕过青凤帮,直接攻打赤旗帮了。
  只是动手之前,他得查清楚了,那个刺杀他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这一刀之“恩”,他还得想法子还回来才行……
  唇边的笑意更大了些,牵扯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显出了几分狰狞。
  ※
  此刻城门前已经挤成了一团,最先得知消息的都是商贾,大车小车简直把路都堵住了。守城的千总火冒三丈,冲着人群怒骂:“城门要闭了,都给我等着!别挤!再挤把你们都抓进牢里!”
  然而这一声声的呵斥,并没有什么用处,就见一队健仆排开人群,来到了门前,递了样东西过去。
  “萧氏的贵客?”那千总接过印信就是一惊,抬头看向后面的几辆马车,只是一晃神的工夫,又一片金叶子塞进了掌心。
  这还犹豫什么?命令手下推开人群,为那几辆车腾路,那千总干脆利落的开门放行。搜查自然是没有的,连装样子都不必,这可是萧氏的客人,何必给自己找麻烦?看着车帘挑起,里面的美妇人冲自己微微颔首,那千总忍不住也陪了个笑,旋即想了起来,自己好像忘了通报名姓啊。唉,真是可惜!
  随着车队大摇大摆出了城门,孙元让这才送了口气,一群人如同千百个逃出城的商贾一般,搬运行李,登船扬帆。两条运盐船顺顺当当开出了港口,逃离了这火光冲天的大城。
  ※
  站在院中的台阁上,看着漫天火光,萧霖面色也不是太好看。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江夫人已经出城了?”
  这话明明已经禀报一遍,然而管事不敢耽搁,立刻道:“刚走的,听闻船都离港了。”
  “倒是好手段啊……”萧霖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事到如今,他哪还能不知江夫人跟蓑衣帮有些首尾?若只是听他安排,刺杀陆氏公子也就成了,结果人家倒好,两边都来了一通行刺,还放火烧了整整一条街,虽说萧氏受灾不重,但是城中大乱已成定局。
  汀州最强的两家名门同时遇刺,还真死了一个,谁能不心惊胆战,人人自危?出城的人潮怕是止都止不住了。
  “老爷,如今要怎么办?”那管事小心问道。
  “命人收拾行囊,明日也跟着出城。”闹得这么大,蓑衣贼攻城估计只是时间问题了,他们萧氏也是有庄园的,何必窝在城中死守?反正这么一闹,陆氏和叶氏肯定是没法结盟了,他已经达成所愿,也不顾得别的了。
  只是这棉城江氏的背景,恐怕比他想得还要深厚一些,等到江夫人再派人来,他可得小心应对了。要是能攀上一个海上大豪,倒也是件好事。一想到这里,萧霖的心情才勉强好转,也不再看那大火,转身安排府中事宜。
  与萧氏一样,不知多少汀州豪门都在收拾行囊,打算趁夜出逃。却有一人,不紧不慢的调配人手,收集消息。
  “棉城江氏?”已经换了身雪白长衫,拿了把崭新的折扇,宁负恢复了往日做派,可惜脸上裹了一块巾子,瞧着颇有些可笑。不过这种时候,也没人敢笑就是了。
  下面小头目赶紧道:“是打着江氏的旗号,听说是叫江月娘,跟萧氏签了运粮的契约。”
  “运粮?”宁负摇了摇头,“还真是未雨绸缪啊,这样看来,身份也未必是真的了。”
  赤旗帮的粮道是依靠陆俭的,而陆俭的根基在合浦,这是防备长鲸帮掐断粮道,断了他们的补给啊。宁负这次算是彻底肯定了,对方必是赤旗帮派来的,只是没想到领头的竟然是个女子,也不知是那位少年帮主的姐妹还是姬妾了。
  不过身份并不重要,宁负笑了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得找机会再会会这位江夫人了。”
  那笑倒是毫无阴毒,反而自得其乐,颇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期待。那小头目立刻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吭声。
 
 
第一百五十章 
  河道行船可比海上安全不少,趁着夜色,运盐船飞快前行,方向却跟大部分逃逸的商船不同。汀州城已经乱起来了,正是发兵的最好时机,而蓑衣帮的领军人物还在船上,自然要先把他送到目的地才行。
  看着已经换回男装的少年人,孙元让也松了口气,倒不是说伏波不适合扮成女子,正是因为太像太合适,才让人觉得别扭,远不如现今的爽利模样。当然,以他的为人,这些话是肯定不会说出口的,只感叹道:“这次邀贤弟前来,可算做的对了,可惜吾等出力甚少,问心有愧啊。”
  若无赤旗帮动手,他这点人可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虽说背后还是依靠方天喜的筹谋,但是感激的话得说在前面。
  伏波笑道:“若非前来汀州,我还不知长鲸帮已经蠢蠢欲动,这次倒是挫败了他们的诡计。”
  这话像是客套,却也含着深意,孙元让立刻道:“长鲸帮凶名远扬,鬼书生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贼,只是挫败可远远不够。若是有甚需要我帮忙的,贤弟只管明言。”
  没能杀掉鬼书生,的确是件憾事。老实说,伏波都没想到姓宁的如此能躲,要知道她可并未轻敌,招招都是冲着要害去的,只能说对方运气不差。不过清楚这次的行动目标,伏波也未挂怀,笑道:“还真有一事要求孙兄,海上对战总少不了炮,如今吾等急需大小火炮,若是孙兄能搞来几尊可就帮了大忙了。”
  这个孙元让也方天喜提起过,只是没想到对方不提联手之事,只谈买卖。不过这要求,可比求援要实在多了,毕竟蓑衣帮是陆上帮派,不善海战,根本无力对抗长鲸帮这样的海上巨擘,而火炮就简单了,反正帮里也没什么人会用,拿去熔成铜钱又太费时间,哪有直接卖来的痛快。
  因而孙元让干脆道:“贤弟只管放心,只要蓑衣帮有的,我都给你留着。”
  伏波微微一笑:“如此甚好,那能否用盐来换这些火炮呢?”
  孙元让一惊,赤旗帮吃下盐田还没多久吧,就能余出份额来换炮了?不过看了方天喜一眼,他颔首道:“帮中用盐也是不少,若是贤弟能弄来盐自然更好。”
  伏波立刻道:“我回去便人准备海盐,只看孙兄这边何事方便交货了。”
  这种大宗买卖,要计较的东西可不少,更要各个山头一一打点了才行。不过孙元让全无异议,爽快道:“贤弟只管派人运到潮州,我自会命人来取货。”
  若是之前,他恐怕还没法做这样的主,但是这次攻打汀州,功劳已经是板上钉钉,而伏波这人的能力,也让孙元让彻底下了决心好好结交。既然如此,何不大方一些,给点便利呢?反正是用无用的炮换有用的盐,怎么说都是划算的。
  有了共识,价钱问题反倒是次要了,两人击掌盟誓,算是定下来这单生意。
  都是奔波一日,孙元让明天还要下船回营,就先休息去了。伏波也是劳心劳力了一整天,此刻却没有一点睡意,反而拎了壶酒,前去寻方天喜。
  没料到大半夜的,这丫头还提着酒前来,方天喜哼了:“怎么,要半夜劝降吗?”
  这老头嘴还是一样的毒辣,伏波笑着给他斟了杯酒:“此次汀州事成,也少不得先生悉心筹谋,这一杯是敬你的。”
  现在看来,想要留住他不太可能了,毕竟孙元让之后是要攻打汀州的,这样的谋士自然要带在身边。人家的“主公”还在跟前呢,她的锄头也不好挥的太用力。
  方天喜看了她半晌,突然道:“若论计谋心机,你可比小孙强了不少,可惜……”
  正因为身在局中,方天喜的感触才更深,眼前这人真是百年难见的良才美玉,行事老辣也远超年纪。若是换了孙元让在此,恐怕都没法这么简简单单的完成任务,偏偏这丫头就能从容不迫全身而退。连杀人的冲动都能忍住,还有什么不能的?
  可惜,她怎么会是个女子呢?
  话没有说尽,方天喜伸手取了酒杯,一饮而尽。
  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伏波却面不改色道:“可惜先生欲以天下为棋,而我只偏安一隅,终究是差些缘分啊。”
  方天喜差点没让嘴里的酒呛到,咳了两声,瞪了回去:“你这丫头!”
  伏波一笑:“先生自有奇志,不过世道艰难,也未必能一展宏愿。若是有朝一日遇上难处,自可回来寻我,赤旗帮必虚席以待。”
  这胸襟,当真是让人心折,方天喜却不愿表露出来,只呵呵一笑:“其实想得老夫相助,也不是不行,伏帮主觉得小孙那人如何?”
  伏波可真没想到这老头脸皮如此厚,竟然直接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摇头轻笑一声:“先生怕是想多了。”
  谁料方天喜脸色一正,肃容道:“老夫可不是说笑的,天下大势难料,想要争雄逐鹿,哪是那么容易的?小孙如今虽说只是个偏将,但是根基牢固,又有识人之能,如今携汀州大胜之威,必能一日千里。而你有海上船队,亦有雄心壮志,两人若是联手,何人能敌?有朝一日若能定鼎,你也能稳坐中宫,母仪天下,不比当个海盗来的痛快?”
  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宝位相诱,不论怎么看,煽动力都足强了,然而对面女子却挑了挑眉:“先生着实想多了。”
  这是不信他这番话,还是不信孙元让能夺了天下?方天喜不由急道:“你年纪如今也不小了,就没想过今后要如何自处吗?这一身男装,终归是扮不了太久的,若不能急流勇退,将来恐怕会殃及自身啊。”
  看着越来越认真的老者,伏波轻叹一声:“先生可是忘了?我原先就说过,赤旗帮是我一手打拼来的,从未想过为人作嫁。”
  方天喜一噎,她以前还真说过这样的话,然而这点话术,又岂能难住他?方天喜立刻道:“你应当也想为邱大将军报仇雪恨,可只要大乾还在,又有谁能违抗天子?唯有加入天下之争,你一门的血仇才能得报!”
  伏波这次倒是没有反驳,微微颔首:“先生说的是,等到我手中实力足够,自然会想法子改天换地,还父亲一个公道。”
  看着对方同样认真的神情,方天喜都说不出话来了,这丫头是真得了失心疯吧?这样的事情,凭一个女子也能完成?
  眼见劝不动,方天喜话锋一转:“那你总要留下骨血,为邱家传承血脉吧?小孙容貌端正,聪慧过人,怎么也算个良配。”
  这还真是物尽其用,伏波笑了:“若是在乎这个,我就该遵从父亲的遗命,去找徐子欣才是。”
  这话是拿来反将一军的,毕竟“先父遗命”在名头上就比旁的要来的重,也能让方天喜死了这条心。谁料对面老者的神情却突然变了,豁然起身,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问,让伏波都是一惊,她答错话了吗?难不成这许婚上还有什么蹊跷?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方天喜迫人的目光,伏波神色不动,只淡淡道:“自然是伏波。”
  她说自己是“伏波”,而非“邱月华”,方天喜只觉脑中天翻地覆,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样貌年纪都跟那位邱小姐一般无二,身边还有严远、田昱这样的旧部跟随,怎么可能是假的?然而身为邱晟的心腹幕僚,方天喜却也知道一件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邱小姐自幼心慕徐显荣徐小将军,而邱大将军不太乐意女儿嫁给那执拗小子,怕她被牵连受苦,一直咬牙不肯不松口。父女两人曾经闹过数次别扭,连他这个军师都听过不少抱怨,若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邱晟也许会把女儿托付给徐小将军,保她心愿达成,一生安乐,但是邱小姐却永远不会如此轻佻的道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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