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捂脸大笑
时间:2020-12-25 09:28:26

  这还真是一针见血,的确会有人暗中使绊子,但是身处赤旗帮,做得太过也被会视作挑衅帮主的权威。伏波可不是个寻常女子,那是能掌控南海,杀伐果断的一方大豪,诛杀异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说不定这安排本事就是为了钓出心存不轨之人,那些聪明人会想不到吗?
  一想到这里,石逸飞反倒紧张起来:“说不好帮主就是想用你来肃清宵小,若是卷入其中,恐怕对你不利……”
  冯菁菁看着紧张起来的丈夫,突然道:“夫君可曾想过,女子在家中也会有性命之忧?”
  “啊?”石逸飞一脸的茫然,根本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菁菁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嫁作人妇,就要看夫婿的眼色行事,要侍奉婆母,照料妯娌,说不定还要跟妾室妓子争宠。夫君自是良人,却也有所托非人的,被婆母虐待,被妾婢阴害,甚至生出孩儿都无法护其周全,偏偏身处后宅,插翅难逃,心中郁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磋磨而死。人人都道嫁人乃是重活一回,其中凶险,寻常男子哪会知晓?”
  这一番话说的平淡,然而其中隐藏的暗流,让石逸飞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冯菁菁却没有停下,只是轻笑一声:“如此吉凶难料的事情,天底下所有女子都认了下来,如今只是走出家门,做个管事,又有什么可怕的?帮主她看似肆意妄为,却是给了女子们一条活路,所以,我知道会面对什么,却也从未怕过。”
  她的眼底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然而如今笑起来,却显出了明艳,无遮无拦,让人心折,也让石逸飞忆起了这些年相伴的时光。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娶了位慧智兰心的佳人,也知道她聪颖温婉,能解自己心中郁愤,就连远涉东宁,投靠赤旗帮这样的大事,也只是问过一遭,就不再多言,一手拉扯着孩儿跟在了自己身后。而现在,她对他说,想走一条新路,也毫无畏惧,其中震撼,又岂是言语能说明白的?
  也是直到此刻,石逸飞才明白了那句“失德”是因何而来,她如今的所言所行不就是有违妇德,与自己的小字相悖吗?然而捏着那汗津津的小手,看着那自心底绽出的笑容,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坐了许久,最终,石逸飞开口道:“以后遇上事,可以先与我说说,不必都藏在心底。”
  这话让冯菁菁心头忽地一颤,不知怎么就湿了眼角。她知道枕边人的德行气度,也正因此,才敢应下这差事。她也知道劝说他不会容易,悉心准备了说辞,却没想到一句肺腑之言,就能让他应允。这一刻,难掩的羞愧涌上了心头,她低声道:“夫君放心,妾必不会给你添乱,不会误你声名……”
  石逸飞长叹一声,把妻子搂进了怀里:“说什么浑话,你一个小女子,如何误我声名?”
  有些抱怨的语气,和因为操劳又单薄了几分的胸膛,让冯菁菁再也忍耐不住,埋首在他胸前,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嫁的是个良人,是个正人君子,亦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夫人,这恐怕不太妥当吧?烧瓷可是要卖力气的,况且整日跟泥土打混,就没个干净的时候,哪是女子能干的活儿?”虽说早就知道石检察的夫人得了这瓷窑管事的位置,但是听说要挑女子烧瓷,还是让这些瓷窑大匠们觉得别扭。这一身灰土的活儿,哪是女人能干的?
  冯菁菁看了那老汉一眼,直接道:“既然同在瓷窑做事,以后就别叫我夫人,直呼管事即刻。至于脏累,更是不用操心,这些女子都是渔家、农家出来的,伺候家中老弱的屎尿都是寻常,整日也烧柴做饭,杀鸡宰鱼,只是些瓷泥,已经很干净了。”
  这话差点没把那大匠噎死,瓷泥可是要精磨水洗的,当然比屎尿要干净多了,可是话虽如此,让女子烧瓷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他们教着都觉得别扭。
  “夫……管事,这瓷窑炽热,窑工们都穿不住衣裳的,若是挤在一起,总是有些不妥吧。”还不死心,那老汉继续劝道。
  “无妨,以后捏泥胎和上色的作坊会放在一旁,男女都分开做活,真到了上窑的时候,再由尔等把持即可。”冯菁菁顿了顿又道,“这次招女工,为的还是瓷胎精细,你们放心,这些女娃都只学捏瓷胎,上色描绘的本事,并不管炉温工艺,而且将来嫁人也不走人,一辈子都在咱们窑上做工,不会把手艺外传的。”
  瓷窑的手艺,越是精湛就越是藏的严实,可若只是捏个瓷胎,画个花样,的确不碍什么事儿。如此一来,倒也能更精心的教那些学徒本领了。
  有些人生出了意动,冯菁菁立刻加码:“咱们窑上也会跟绣坊一样,只要教出一个堪用的大工,就升一阶月薪,若是能出大匠,还有另外赏赐。都是赤旗帮的人,帮主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教了徒弟饿死师傅才是匠人们最担心的,如今听冯夫人这么说,下面顿时一阵嗡嗡。真如此的话,似乎不用让那些学徒学个七八年才传本事了,而且这么搞,将来瓷窑肯定不是现在的规模啊,这是要跟泉州那些大窑,官窑相较了。
  有了足够的利益,其他就好说了。冯菁菁安抚了这群匠人,又跟着看了砌好的瓷窑,各个工棚,还过问了伙食,这才转到了那些女工所在的。
  一群丫头挤挤挨挨立在棚里,冯菁菁的目光扫过众人,这才道:“你们能入选,都是心灵手巧,且肯吃苦的,将来也要长长久久呆在瓷窑,不论婚嫁与否。这是一碗能吃到老的饭,万万不可自误,若是偷奸耍滑的,趁早离开为好。”
  只是这一句,就让不少女孩摒住了呼吸,也攥紧了拳头。布坊如今越来越难进了,她们做不得针线,却也想谋一个能赚钱的差事。这瓷窑可也是帮中的产业,而且还能做一辈子,若非为了这个,谁肯拼着跟男人挤在一起的恶名来争这口饭呢?
  而且瓷窑是冯夫人主事的,她们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也知道这是帮主亲自定的人选,只要有她在,她们就不怕被人欺辱!
  看着这群眼中放光的丫头,冯菁菁轻轻一挥手:“都别傻站着了,好好跟着师傅们学本事。”
  “是!”
  回答她的,是一阵洪亮的应答,虽然不算齐整,但是每一个都干劲十足。冯菁菁点了点头,转过身时,唇角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
  瓷窑正式开炉,按理说应当有一段时间的忙乱期,毕竟各项事宜都要磨合,还有那么多新人,多半会闹出麻烦。
  然而那些请来的大匠们却意外的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每一样流程都早早安排妥当,而且是按照他们熟悉的工序悉心调整过的,就连放饭的时间都有先后顺序,井井有条,分毫不乱。那些女娃们也都学的起劲,而且极为听话,工作之余还能把作坊收拾的干干净净,简直都不像个瓷窑了。
  这女子管事,就跟寻常男人不一样啊,谁不愿舒舒服服的做活呢?没过几天,一群大老爷们就适应了这样的日子,也都更卖力的烧起了窑炉,毕竟时间不等人,他们要做的可是堪比官窑的精细瓷器,也得好生钻研才是。
  不过瓷窑处处都好,却又一点让人瞧不惯,整烧着炉,突然就有几个小子坐不住的蹿到了门口,踮脚张望起来。
  “给老子滚回来!”看炉火的大匠怒骂道,“不过是个女表子,看把你们的魂儿都钩去了!”
  被骂了,这群人才不情不愿的往回走,还有几个挤眉弄眼道:“瞧见了吗?看她那腰扭的,嘿!”
  “听说她还爱画那种调调的,啧啧啧,心里肯定是想啊……”
  “若是花些钱,能不能也上手玩玩?”
  那大匠听得直翻白眼,拿着铁棍一个个抽了过去:“让你们想娘们!这炉要是烧坏了,老子把你们都填窑里!”
  这狠手一下,倒是引来了不少鬼哭狼嚎,连外面路过的都能听到。
  阿红并没有管旁人,只是自顾自的来到了女工的作坊里,这里是捏瓷胎的地方,转盘的声音嗡嗡作响,一尊尊瓷胎,就在那些沾满了泥浆的手里成了形状。
  这边当然没有说荤话的家伙了,但是那些女工也只是偷眼看她几眼,就装作没有瞧见一样,各个闷头干自己的。
  阿红也不在乎,走到了自己专属的位置上,用布巾包住了满头青丝,这才提笔在瓷胎上画了起来。画瓷胎跟寻常画画并不相同,而且也不是一上来就能精细图案的,她得从零开始学,如何转动轮子,如何控制笔力,哪种釉料会烧出那种颜色。肯教她的人并不多,跟大匠们学习,还会有人用或是淫邪,或是鄙夷的目光瞧她。
  不过她都不在乎,这是个能坐着干活的地方,是个能靠自己的手就有饭吃,还能吃一辈子的好差事,为了这个,让她绞了头发都无所谓,何况只是看几眼,骂几声。
  旁若无人的,阿红就那么提着笔,操控着瓷胎下的转盘,一笔一笔涂抹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放下了笔,想要揉一揉酸痛的肩膀,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嗓音:“这,这花纹是如何画出来的?”
  阿红扭头,只见一个两手瓷泥,连脸上都沾着泥点的干瘦丫头站在旁边,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按她的脾气,该对这蠢丫头讥讽几句,随手挥开才是。然而看到那双渴盼的眼睛,阿红却把这些话都吞进了肚里,重新捡起了毛笔,冷冷道:“看仔细了,这花纹要提笔的,控制转盘的速度,得抓住时机才行……”
  她的语调有些冰冷,也有些生硬,然而讲的十足认真,没有半分私藏。
  在瓷胎上作画同样也是作画,她能做好的,也能教会别人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建瓷窑这等大事,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连唐延生他们办的瓷窑也紧跟着开了张,只求能赶在下次出海前烧出能卖上价的好瓷器。加上航路开辟的冲击,更是让本就繁盛的番禺市场更加兴盛几分。
  不过这些,伏波暂时都没工夫关注,前来寻她的商贾,卖的也不是寻常的物事。
  看着面前的女子,齐宣摆出了笑容:“亏得刘指挥使引荐,在下才能一睹南海之主的风采,帮主果真非凡俗人物,让人心生敬佩。”
  这种程度的吹捧,伏波压根不放在心上,开门见山道:“听闻你家都是做兵器买卖的,火炮也能铸?”
  齐宣笑道:“这个是自然,粤省一地的火炮都是我家锻铸的,除此之外,长刀箭矢,槍矛盔甲,只要帮主想要,那是应有尽有,而且品质远胜诸卫所。”
  这还真是标准的军火商啊,伏波当年也买过不少军械,更养了制弓制炮药的军户,深知各地卫所积弊。兵不能战也就罢了,武库也是一塌糊涂,刀剑质脆,箭矢变形都是常有的事情,火器更是用都不敢用,动辄炸膛害人性命。除了那些有门道有能耐的,普通兵士拿到的都是次品,这里面就有说道了。能工巧匠又不会原地消失了,总要有去处的,军械又是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监守自盗就成了必然。
  就像面前这位齐宣,就是宣门铁山出来的,这可是粤省军械局下设的锻铸场,早就被都司里的几位头面人物分了个干净,每年不知靠着死铸的兵器赚了多少钱,听闻还有铸钱的勾当呢。
  伏波也托了东门盐场那位刘指挥使的关系,这才跟他搭上了线,为的自然是寻找更稳定的货源,她笑道:“那敢问各式火炮作价几何?”
  “虎尊三百两,船炮最小的也得七百五十两了,若是赶得急,怕是还要加些价码。”齐宣压根就没有让利的意思,直接开出了高价。
  伏波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价钱可不便宜啊,比卫所要价还要高上几分呢。”
  齐宣哈哈大笑:“卫所卖的炮,多半还是自家库房里筛下来的,哪有我们的炮好?再者说,疏通关系就不要钱吗?若是在我家采买,可是能直接通过粤水,送到帮主手中。”
  还真是一条龙的买卖,而且仗着自己是独家的,更是无所顾及了。伏波略一思索,突然道:“除我之外,还有别家买炮吗?”
  齐宣哈哈大笑:“看帮主说的,天下大乱,哪里做不得买卖?”
  哪怕赤旗帮这样的大豪,也不可能垄断他家的买卖,再者说,若是赤旗帮一家独大,他们还怎么做生意?
  闻言伏波冷笑一声:“货卖两家,端是好魄力啊,只是铁山这样的要地,也有不少人垂涎吧?”
  如此威胁,让齐宣的脸色都是一沉:“伏帮主说笑了,我等怎么也是军械局下属,附近还有卫所看护,非是手无寸铁的商贾。”
  “官军嘛,这个我自然也是晓得的,打过交道。”伏波浑不在意道。
  轻轻松松一句“打过交道”,让齐宣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可不是打过交道吗?差点把番禺附近的卫所都扫荡一空了。如今连长鲸帮这样的大患都没了踪影,谁还能奈何赤旗帮?而占据了海面,进一步占据粤水也是应有之义了。若是来个浩浩荡荡上千艘船直扑铁山,怕是军械局那些个兵卒也拦不住,这可是坐拥数万大军的南海之主,怎么能掉以轻心呢?
  一想明白,齐宣就堆起了笑:“帮主系出名门,小的怎会不知?说来邱大将军也跟小的上官有些交情,这价钱肯定是能谈的。若是担心有人作梗,那些大宗的买卖,小的也可知会帮主一声,到了河上海上,还不是帮主说了算?”
  这还真是能屈能伸,伏波含笑颔首:“如此最好。”
  攻打铁山,如今对她吸引力当真不大,还是扩建现有的作坊,让他们提高冶炼的技术和规模,自家造炮更划算些。只是来料得花些工夫了,现在可没有澳洲铁矿能采,铜都要通过沈凤走倭国的渠道。不过提前跟铁山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至少有什么敌人,敌人的力量和军械储备如何,她也能提前估量一二了。
  处理完军备这档子麻烦事,下来就是扩充河上力量了。粤州的确水系发达,三条河道通往西北东三方,几乎囊括了南海沿岸的大多数地盘,而这些河道里漂的船只更是数值不尽,自海贸而来的货物也随着船运往天南地北。
  她手里的人马以海军为主,河道上战斗经验不足,但是私盐商可是个中好手,现在赵普跑去管理民团了,这一部分运盐船也要利用起来,带着水军清剿水贼。之前长鲸帮溃败的时候,就有不少小船溜进了河道,正好可以拿来做个借口。
  正逐一吩咐着,外面突然有人求见。听到来人姓名,伏波挑了挑眉:“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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