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祁峰这一句话,就仿佛一块大石头,将某些人蠢蠢欲动的私心全给压了下去。
因为这次紧急集合,整个岛上的人睡得都晚。以至于沈青耘十点多被快艇送回来的时候,居然惊讶的发现,除了战士的宿舍已经熄灯,岛上家家户户窗口处几乎都还有人影晃动,甚至还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大人呵斥孩子,让他们上床睡觉的声音。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瞬间有点懵。
他加快了脚步回了家,结果刚一进门就听到大宝的声音:“你赶紧洗,洗了赶紧睡,明天早上万一石磊叔叔让咱们也跑操,那可怎么办?”
然后就是小闺女的哼唧声:“我不跑!我不跑!石磊叔叔让我跑步,我,我就哭!”
“那你哭吧。哭的他烦了,直接把你扔补给船上给带走,带回到团里再也不让你回来!”
大米一句话说出来,怼的小闺女噎了半天,然后就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沈青耘站在院子里,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闹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鬼问题?
营里咋可能要求小孩儿们去跑操?那不是吃饱了撑得?谁闲着没事带他们玩啊!
“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谁送你回的?”
这次集合整得尹小满头也是嗡嗡的。虽然祁峰说的那些话跟她并没有太大关系,可那一句“所有军工都要参加训练,”也让她内心一阵烦躁。
想想从明天起,自己也得起来跑几公里,她就有点抓狂。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刚才孩子们在外面嘤嘤嗡嗡,她都懒得搭理,直接端了一盆水回屋里擦洗去了。
这刚洗完出来倒水,就看到男人一身风尘的站在门外,傻呆呆的,也不进屋。
“刚回,我坐二营的巡逻艇回来的。这是……”
他用手指了指隔壁孩子们睡觉的房间:“发生啥了?”
尹小满随着他的手望过去,然后就见那屋的窗户上人影攒动,明显那仨还没折腾好。
她怕他们看到男人再次兴奋起来,那就更不知道几点钟才能睡觉了,连忙对着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起他的手直接拽回了他们自己的屋。
她让男人换衣服,自己出去帮他解了一盆温水让他擦洗。趁他擦洗的空儿,将晚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全都跟他说了一遍。
沈青耘听得很认真,中间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打断她,任她将事情从头到尾说得详详细细。
“祁大哥不会真的让我们也跟着跑操吧?我早上还得做饭呢!”
说完之后,尹小满终于问出了自己憋了一晚上的,最大的困扰。
沈青耘明知道祁峰就是吓唬他们的。就算是备战,也只会把适龄的男工们拉出去操练,谁会把他们这些女人小娃子们一起带上?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嘛!
只是他也不说,硬憋着想看媳妇发愁时好玩的样子。
他睨了尹小满一眼,看着她撅起的红嘟嘟的小嘴,还有那孩子气的抱怨,终于还是没忍住,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他伸手在媳妇的脑袋上按了按:“就该让你们跟着训练训练,不然真出点什么事,就你们这小身板,也不指望帮忙了,跑你们都跑不动!”
“别啊,我真的早上要干活的!”尹小满急了,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大热天的原本穿的就不多,沈青耘又出差两个多月,太久没有沾媳妇的身。她这么撒着娇,哼哼唧唧的贴过来,就是神仙那也忍不住。
他一把将媳妇揽住,张嘴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沙哑着声音说:“你亲我一下,我明天就不让你跑操。”
尹小满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嘴巴半张着,怎么也合不拢。
她再也想不到,她家那钢板直正,公私分得不能再明了的男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青耘侧脸看她,顿时被她这充满了孩子气的表情给逗笑了。
“怎么了,不相信你男人的本事?不信就算了,明天早上跟我一起……”
“信信信!”尹小满再也顾不得了,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只要能不跑五公里,亲一口又算什么?!
她刚刚洗了澡,脸上擦了立春新给她的栀子花蜜。随着凑近,那清幽甜美的香味顿时将沈青耘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起来。
那媳妇身上独有的味道,仿佛变成了无数只小手,在他的身上,心里慢慢的挠,越挠,越痒。
他的眼神中似有烈火在烧灼,再也控制不住地双臂一紧,如同抱小孩一般将媳妇猛然抱起,不顾她的惊呼,直接压到了床上……
一夜旖旎。
第二天尹小满醒来的时候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远远的还能隐约听到战士们解散的声音。
今天居然没人叫自己起来跑操?
莫不是男人还真能为她徇私一回?
她觉得惊讶极了,一时间都有点不敢相信。
“还不起,都几点了?”就在她还贪恋那份慵懒,腻在床上不想动弹的时候,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青耘带着一身的水气走了进来。
一看就是出完操,直接在外面冲完凉进来的。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出着汗直接用凉水冲,再激出病来。接点热水就这么难?”
她絮叨着,打了个哈欠就要起身,却被男人扑过来重新按了回去。
“下回你给我洗。”男人说着压在她的身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双手再次不老实起来。
这一次尹小满可没有再次如了他的愿,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
“起开,别耽误我做饭。”
说到这里,却疼得她嘶了一声:“你口袋里装了什么,这么硌人?!”
沈青耘连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笑了一下,从衬衣胸前口袋处取出了一个折叠的规规整整的牛皮纸封,递到了她的手里。
因为那纸是崭新的,又有一定的厚度,所以折叠出来后边角也很锋利。隔着单薄的衬衣,愣是把尹小满的手背给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痕。
“这是什么东西?”
尹小满接过来,好奇的打开,却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沓钱,有整有零。最大的面额是一张五块的,最小的面额只有两毛。
她数了数,这一沓正好是三十块。
“之前你不是问我那钱花到哪儿去了吗?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跟你说。那钱我拿去给双胞胎赎身去了。离得那么大老远,我也没法找陈工要,只能自己先垫上。
这不,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好路上碰到,他死活非要先给我三十,还说剩下的争取两个月还完。”
“赎身?什么赎身?”
尹小满这会儿才不想去听什么几个月还完的话,她完全被男人说的赎身两个字给惊住了。
第74章
“说起来也不能怪陈师傅生气, 陈工这事当初决定得确实仓促,让俩孩子真受了大罪。”沈青耘叹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也学会拐弯抹角绕弯子了?”尹小满不满的说。
“嗬,几天没见凶得很啊, 你就这么和你男人说话?”沈青耘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
他不明白自己走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媳妇儿那性子,不是一直护短的很吗?那俩孩子把二妞给欺负了, 按照他的想法,媳妇不说会去和人家理论什么,但至少也会交待一家子和那俩孩子疏远些。
可现在,看她这意思, 倒是对双胞胎关注得很。
沈青耘想着,眼睛却无意中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 已经六点半了。他连忙伸手在尹小满的脑门上戳了一下:“赶紧起来, 真晚了。”
“陈工干啥了?这怎么就跟赎身扯上了?”尹小满揉了揉被戳的额头, 也顾不上和他计较,继续追问:“你跟我说说。”
换做别的孩子, 她可能真的不会如此的关心。实在是昨天俩孩子的举动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早上陈明识用手紧紧攥住滚烫的蒸饺时的画面总是在她的眼前晃,五六岁的孩子,那手上的皮肤得多嫩啊?为了一口吃的, 就那么攥着, 想想都疼。
她还没有办法忘记昨晚陈明理的哭声。小丫头看上去不声不响,钻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样子,可明显也是个机灵豆子。
在所有人都还在发蒙的时候, 是她第一个提出来要把馒头还回去的。
可就这样的孩子,在看到哥哥空手而归时, 哭得却那么绝望。一口一个“爷爷要被送回去了”, 任谁都能感受到那是她发自内心的, 最真实的恐惧。
在此之前, 尹小满一直认为双胞胎和他们爷爷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应该是被虐待过的。
不然,有长辈带,父亲工资又不低,家里怎么会缺吃缺喝到让孩子变成那样的品性?
但从小家伙拼命往回跑的举动,从小丫头绝望的哭声里,又让她明显的感觉到俩孩子对爷爷的依赖。
这种自相矛盾,是她怎么也想不通的。
她原本就是想等男人回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张口,男人直接就是一句“替俩孩子赎身”,她怎么可能不追问?
看媳妇这是真着了急,沈青耘也不敢继续卖关子,对她解释道:“我们这次进京,除了陪同华老去送文件,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接专家组成员的家人上岛,这个是之前团里就同意了的。
我们这边一启程,那边团里就按照华老提供的名单给那些人员所在的地方发了调动函,那些家属在拿到调动函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办理调动手续了。
因为是团里直接发函,各地方看到后通常会积极的协助办理,没有人会阻拦。所以,我们在京城的事儿办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些家属们已经三三两两的都赶来报道了。
只有陈工家的老爷子还有两个孩子一直没来。
当初华老就说过这个问题,说是陈工家里情况有点复杂。他是独子,可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不仅人没有赶回去,连封信都没有。老爷子因为等他,苦等了七天才给老伴儿下葬。为此彻底伤了心,坚决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可实际上那时候陈工正在攻坚小组里,正处于封闭工作期。等他忙完解除封闭出来的时候,他母亲的丧事已经办完两个多月了。
后来是组织出面,帮他们父子做了好长时间的调和,老爷子才终于不说什么了,但是这个心结肯定是结下了。
陈工的妻子和他是同事,两个人都是搞研究的。结婚晚,要孩子也晚。可谁又能想到,她一怀就怀了双胞胎,还偏偏又赶上粮食最紧张的时候生。”
说到这里,沈青耘挠了挠头:“女人生孩子的那些事我也不懂,反正华老的说法就是,陈工的妻子因为生孩子做下了病,生完之后想要重回项目组是不可能了,身体根本吃不消。加上陈工忙,也没人帮她照顾孩子,所以她主动提出离开设计院,带着孩子回娘家住。
这件事研究院研究了很久,毕竟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她情况确实特殊,一来身体真是无法胜任以后的工作,再来家里孩子那么小,也不能让人家两口子都全心扑在工作上。
所以后来还是科研所出面,专门派了外联人员亲自送他们娘仨回去,还联系了当地,给她安排了一份在学校图书馆做管理员的工作。工作轻松,待遇也不错,同时方便她照顾两个孩子。
可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彻底跨了,回娘家没有两个月,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单位报到,就病死在家里了。那时候俩双胞胎还不到两岁。”
“啊!”
尹小满惊呼了一声。
然后立刻想到了之前陈师傅说的话。
他说:“他心疼?他心疼个屁!他要是但凡有点心,能孩子生下来那么多年连见都不见,老娘,媳妇死了,家都不回?”
“陈工又没回去?”尽管已经知道答案,可她还是没忍住又朝男人问道。
沈青耘点了点头。
“那时候陈工他们正在搞新型巡逻舰的研究,因为怕泄密,也怕安全无法保障,是被封闭管理的。”
尹小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埋怨陈工?可陈工做得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是一份伟大的事业。那种情况下,他完全没得选择。
可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尹小满觉得自己也特别能够理解陈师傅的心情。
这样的儿子,也确实让人寒心。
但——
“这又怎么能谈得上去赎孩子呢?难道陈工媳妇的娘家把俩孩子卖了?”尹小满简直不能想象。
“那倒没有。”
沈青耘说:“陈工媳妇娘家对他肯定是有怨言的,毕竟他连自己妻子的追悼会都没赶回去参加。可他们一家子却也要指望着陈工寄回去的钱生活。
以前他妻子在的时候,还有一份工资。可她去世了,他们一家子能得到的就只有陈工给双胞胎寄的生活费了。
所以,在儿媳妇去世后,陈师傅去了他们家几次,他们都不让进门。
开始的时候老人家是想把孙子孙女接走的。按照老人的想法,那是他们陈家的种,儿媳没了,把孩子留在亲家算怎么回事?
可儿媳的娘家妈说,俩孩子的户口在城里,没有放着城里户口不要,改到乡下去的道理。
后来陈师傅也不提带孩子们走了,只说要看看,可他们也推东推西的就是不愿意让他见。
陈师傅恼了,又一封信写到了研究所,让陈工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说哪儿也没听说过不让爷爷见孙子的,这是要不让孩子认他们陈家了?
可与他的信同时到的还有陈工妻子娘家妈的信。在信上哭天抹泪的说老爷子怎么去抢孩子,他们又是因为什么不让见。那意思很明显,他们怕老爷子跟他们抢。他们不放心把自己的外孙,外孙女交给一个在乡下打铁的莽汉,觉得他一个男人干不了这细发活儿,带不了两个孩子。
这两封信陈工都看了,然后他从内心里更偏向于丈母娘一边,觉得他们一大家子带两个孩子肯定比父亲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强。所以他给陈师傅寄了一笔钱,但却站在丈母娘那边劝他别再去城里给人家添麻烦。
这一下把老爷子彻底惹恼了,从此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城里,也没再去看过俩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