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史,”康芸一边忙活着,一边滔滔不绝:“上次来,还不打眼,昨儿个一来真叫个仪表堂堂呢。将来咱们厚福,最好是少一半随你,多一半随爸爸,最首要的是先长个大个儿……”
“他当着您的面,说我矮来着是不是?”听康芸这样话话家常,付荷一扫阴霾。
“这还用他说?你这将将一米六站人家旁边,看不出来吗?瞎子看不出来。”
“我早说过的,千挑万选,这一个最好!”
在此之前,付荷想都不敢想,史棣文这个“上门女婿”的到来,竟会让付家迈上一个如此其乐融融的台阶。
去瑞元之前,付荷先去换了个表带。
师傅拿着史棣文送给付荷的那一块劳力士,牙花子都快嘬肿了,说姑娘,咱别和钱过不去,别糟蹋好东西行不行?付荷财大气粗:“这都是身外之物。”
象牙色的日志系列男士腕表,和付荷的手腕同宽,戴上身,那精钢的重量,会让她时时刻刻将它牢记在心。
瑞元上下喜气洋洋。
会议室中,以秦思缘为首,侧坐在圆桌桌沿上,带领她的金牌交易团队以茶代酒,杯碰杯得震天响。
付荷路过门口,被秦思缘叫住:“付荷,来!”
付荷一眼锁定昨晚和史棣文视频通话的交易员伯恩,他此时此刻和其他交易员并无二致,都是精疲力尽中仿佛打了鸡血,怎么看,也看不出两面三刀。
秦思缘说,交易面的最后一道难关,于今早被彻彻底底地攻破,再由东升电子整合,我们的“盛元系统”便只等问世。
最后,秦思缘补充:“这次的头号功臣,是伯恩。”
付荷在心中一盘算,如果这其中没有猫腻,如果真如史棣文所言,他只是提携后辈,提携伯恩,那这次的头号功臣……非他史棣文莫属。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荷仍摸不着头脑。
“胜算有没有提高一点?”付荷问秦思缘。
“岂止一点,百分之三十!”秦思缘跳下桌子,“就算输,也无怨无悔了。”
散会后,付荷跟着秦思缘回了她办公室:“一直没顾得上问你,雨露的功课一直名列前茅是不是?那毛睿在家长会上,岂不出尽了风头?”
雨露,也就是秦雨露,秦思缘的女儿。
“他岂止出尽风头?你想想看啊,教室里坐了七成的中年妇女,剩下三成爸爸要么谢顶,要么大腹便便,光是这么一对比,他毛睿还不光芒万丈?雨露说,她们班主任对她这个‘小舅舅’有好感,那她不能不帮着牵线搭桥。”
“What?”付荷连英文都飚了出来。
秦思缘耸肩:“她说,她这也是帮我考验考验毛睿。”
考验?
十三岁的秦雨露到底是何居心,不言而喻。
“毛睿人呢?”付荷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几天没露面了。”
“和人民教师约会去了。”
“所以他……他答应了?”
“他说他真金不怕火炼。”
付荷一语道破:“这是炼他,还是炼你啊?”
秦思缘聊不下去了,换了个话题:“姜绚丽来过。”
这次的三方合作,瑞元致力于交易面,东升电子提供技术支持,而宏利以及代表宏利的姜绚丽,更像是运筹帷幄。所以,姜绚丽对对立面——乔泰股份一举一动的了如指掌,便是她的工作。
据姜绚丽说,今天是乔先生五十岁生日。
商场上,乔先生的好名声除了谦虚、仁慈等等,还有“低调”这一条。小小一个生日,他犯不着对外人大张旗鼓,只将乔泰股份的自己人一个不落地请去了青岛出海。
姜绚丽还说,这次的青岛出海派对,是Steven送给乔先生的贺礼。
单是一艘意大利产丽娃六十八尺豪华游艇的租赁价格,就高到令人咂舌,更何况,这一类巨头的豪华游艇,不是你有钱,就能随时随地租赁得到的。
姜绚丽说这话时,秦思缘自怜:“也就是说,我们的累死累活,说不定最后会输给他们的逍遥快活?”
姜绚丽有独到的见解:“乔先生逍遥快活的背后,是他的威望,他的一句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让底下多少人闻风丧胆。而Steven逍遥快活的背后,是别人望尘莫及的累死累活。所以秦总,我们到时候即便是输,也输得一点不冤,因为乔泰的老板,比我们更会做老板,而乔泰的员工,也比我们的员工更不要命。”
始终,阿南的话在付荷耳边萦萦绕绕:还不是汪小姐的事……
这又加上了一条:史棣文去了青岛,主持什么见鬼的豪华游艇派对。
付荷心乱如麻。
这时,阿南致电付荷:“付小姐,我来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付荷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你送上门来。”
不然她要白白死掉多少脑细胞了。
事情的原委,付荷想是想不透的,但被阿南一点破,便合情合理。
自从乔泰的交易团队被瑞元几乎连锅端,纵然他史棣文能一个顶十个,该扩大的队伍,也还是要扩大。离开了宏利外汇的汪水水,被乔泰的人事部一网捞鱼。乔先生从上百份履历中发现了汪水水,钦点下来。
再等史棣文发现汪水水的履历,人事部提点他说,这位是乔先生钦点下来的。
可史棣文还是将汪水水拒之门外了。
阿南说:“这件事让乔先生不高兴了,嗯……尤其Steven他这阵子是三番五次地惹乔先生不高兴,所以总要略表诚意。”
“略表诚意?”付荷提上一口气来,“阳光海浪比基尼,你们管这叫略表诚意?”
“付小姐消息真灵通。”
付荷一转念:“史棣文亲口说,是他让汪水水进乔泰的,他说这是对我的打击报复。”
“他这么说,才是对付小姐的打击报复吧?汪小姐无缘乔泰的。”
“那他也太因小失大了。让汪水水进乔泰又怎样?乔先生没必要动汪水水。我也不介意,至少……我至少没有那么介意!”
“这话说得没道理。付小姐对Steven来说就是最大的,所以他为了付小姐,做什么都不叫因小失大。”
最后,阿南善解人意,说付小姐你感动归感动,但不用有负担,这一次青岛之行,Steven他除了将功折罪,也另有其他安排。
“你和我说这些,是他点过头的?”
“不,他在海上,不方便联络。”
“那是你说漏了嘴,与其说一半,还不如全招了?”
“是,万一因为我的失言,让付小姐心里七上八下了,Steven回来会把我大卸八块,那我还不如把他的感人事迹全招了。”
阿南总结陈词:“总之,这件事是小事一桩,付小姐听听就罢。”
的确,如果没有阿南的失言,这“小事一桩”或许史棣文永远不会提及。
闲暇时,付荷打开窗,闭上眼几乎能自欺欺人地闻到海风的咸腥味。北京和青岛没多远的,只要心和心是相通的,他和她便没多远。
身后的同事不解风情:“开着空调呢,赶紧把窗户关了。”
与此同时,史棣文手持琼浆玉液,立于“自我号”的船头,左拥右抱。
稍后,他在微博发布了照片。
照片中的他只着一条印有椰子树图案的沙滩短裤,背对镜头,左右各一名高挑的金发洋妞,三人身上也不知道是谁给谁涂的防晒油,一个比一个油光锃亮。
付荷面对着照片,能脑补出史棣文一声声“呦吼”的欢呼。
她哭笑不得,恨不得呸呸地啐两口:真是好一艘“自我号”,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吧?撒欢儿了吧?High了吧?
☆、和风四级,风速12节
为了钓到肥美的鲈鱼,“自我号”的目的地是大公岛。
假设乔先生钓到五斤一条的,大概没人敢钓到五斤一两的。
鱼儿上钩后,有百里挑一的厨师接手,备下鲜鱼宴。不过,那鱼儿也就是吃个情趣,餐桌上多的是海珍品。
虽然文勇一事水落石出了,可乔先生“清者自清”,如此一来,也只能装一装局外人,欢天喜地地庆生。
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没事找事了?
史棣文是不钓鱼的。
姑且不论他出身如何,就冲他“养尊处优”的做派,又怎么会去鼓捣臭烘烘的鱼饵,真钓上来了,也怕是连鱼鳞都不会摸上一摸。
所以日光浴之后,他便在艇舱内和尤物们玩儿沙狐球了。
观战者纷纷攘攘,同样是狼少肉多。
末了,史棣文立于球道尽头,半蹲着,露出半张脸,和最边缘的一枚壶球合影留念。没的说,他是冠军。照片中,他的后方站着他双打的拍档,直立着只拍到了锁骨往下,比基尼上装险险要被撑爆。
是的,史棣文不间断地在微博发布照片。
付荷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她。
他知道,让她知道他在做什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在此之前,他从未在微博发布过他的正脸,最多是侧颜。他到底不是娱乐圈的明星,就算是“固粉”,以貌取悦于人也是有限度的。但今天,为了她,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了半张正脸。
评论数暴增,满屏的桃心。
终于,他也有独处的时候。
一张海面的照片,翻滚着小小的白帽浪。
他的配文是寥寥数字:和风四级,风速12节。
于是一整天,付荷像是在和他约会一般。
所以,付荷也不难知道,史棣文于当天便只身返京了。乔先生和大队人马继续歌舞升平,他不行。用姜绚丽的话说,乔先生要他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他便只准成功。
下班后,付荷接上厚福回家。
于敖等候在付荷家楼下。
自从付荷离开珠宝秀,他约摸在这儿等了她二十四个小时。在这二十四个小时中,史棣文和付荷缠绵悱恻,接着飞去了青岛,拥抱大海母亲和金发洋妞,再接着又从青岛飞回了北京,而于敖,始终在这里苦苦等候。论艰辛,二人不相上下。
付荷让厚福去一旁的路灯下玩儿一会儿。
于敖对付荷还是那句话:“你原谅我。”
他的理由是:我为你做的,并不比他Steven少。
于夫人缺席珠宝秀,不是她不来,是于敖不准她来。
为了不给付荷“添堵”,于敖给于夫人安排了牌友,在家打足十六圈。
这分明是囚禁。于夫人去和于老先生闹,架不住于老先生这次也要卖于敖一个面子。珠宝秀期间,于夫人掀了牌桌,要出门,在门口被于敖的人挡住。
总之,于敖为了同付荷有福同享,生生将他亲妈囚禁在了家中。
于敖杀红了眼:“付荷,她是我妈,为了你,我管她是不是我妈!”
若这么说,他也的确为她做了不少。
自从上海的重逢,他嘴里再没一句真话。
在上海,他和她在医院重逢,她怀里抱着厚福,而他是去给某一位身体不适的女友送温暖。之后多少次在她面前拒接的电话,亦是来自这个女友,或那个女友。最后他将她们通通舍弃。
为了她,他绞尽脑汁将高惠带到北京,带到她的面前。
为了她,他也是如假包换地挨了一刀。
如今又是为了她,他忤逆了于夫人。
只可惜,这些都不是付荷要的。
于敖去握付荷的手,付荷快要褪掉一层皮才抽出来:“我要怎么做你才死心?”
“死不了了!”于敖钻了牛角尖。
“我要上楼了,我儿子在喂蚊子。”
“喂蚊子也死不了!”
付荷光火:“于敖,姜绚丽是你什么人?”
于敖一愣,随后又理直气壮:“是她……是她缠着我!”
付荷没留情:“随便。高惠的事,我猜到了姜绚丽。我问她,她没否认。我说她坏,她说人以群分,坏人也总有坏人作伴。当时我以为她说的是Steven,这会儿再想想,她说的是你!于敖,你们要真能开开心心作伴,我祝福你们。”
于敖一步步失态,凶相毕露。
厚福蛮牛似的冲上来:“坏人!坏人!”
于敖被厚福用头一撞,手一挥,将厚福挥倒在地。
小小的厚福向后挫去。
付荷爆发了,抡圆了膀子,给了于敖一巴掌。
厚福没哭。这个小男子汉两只手掌破了皮,混着泥土,硬生生没哭。
反倒是于敖哭了:“付荷,我……我失心疯了。珠宝秀被我闹了笑话,我到现在还没去见我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去见我爸。文勇的事又被翻旧账,乔先生也气坏了,大概再也不会帮我了。我……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你活该。”
付荷抱着厚福上了楼。
这一夜,于敖又在付荷家楼下坐了一夜。
对他,除了他对厚福的那一下动手,付荷谈不上怨恨。三年前,如果她不曾有一丝丝贪图他、利用他,他也许不会是今天的他。抱着这样的悔不当初,她又怎能怨恨他?
只是,是时候无情无义了。
至于周综维,史棣文到底没能拦住。
史棣文为黑糖酒吧谈了个远远高于市价的价格,让它被同类的佼佼者买下。这对黑糖酒吧,对程韵伊和周综维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周综维谢绝了。
最后,周综维还是接受了乔先生的“帮助”,拿下了意大利臻品咖啡的授权,将黑糖酒吧改造为黑糖咖啡厅,要绝处逢生。
周综维和程韵伊在黑糖酒吧……不,在黑糖咖啡厅庆祝,请了不少的朋友,包括Zoe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