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想,能跟内务府串通起来玩花样的,除了夏桐,便只有蒋映月这个执掌后宫多年的老处女了。偏她事后还装出贤惠温婉的模样劝慰自己,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冯玉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夏桐衣裳,“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夏桐:……
还好她习惯了敦敦跟枣儿那两个小魔星的闹腾,平时都穿着常服,不然这么珍贵的衣料沾上了眼泪鼻涕就太糟糕了。
推己及人,她也提醒冯玉贞,“回头记得将这身衣裳清洗干净再送回披香殿去,人家只说是借你,没说是送你,强买强卖可使不得。”
冯玉贞哭得更伤心了。
说归说,闹归闹,夏桐还是到皇帝跟前给内务府上了点眼药,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了,就算是大封六宫,冯玉贞这个淑妃封得水了点,可也不能逮着人家薅羊毛呀!
至于内务府是自己粗心还是受了旁人指使,夏桐没有直说,她相信皇帝不会查不出来。
刘璋沉吟道:“内务府办事不利,你忖度着裁些人也使得,至于冯淑妃那里……送几匹绸缎给她做衣裳吧,要什么样的,随她挑选。”
夏桐听这意思,是不会彻查里头内情了,可能是顾虑蒋太后面子,也可能是觉得女人间争风吃醋不算大事,便笑了笑,“冯妹妹吃亏,陛下似乎挺高兴?”
刘璋拉了拉她的手,叹道:“朕是高兴,但不为自己,而是为你。”
夏桐挑眉,“哦?”
刘璋细细同她分解,“冯氏的性子,最是肤浅张扬,不能以常理揆之,朕知你现下与其交好,可焉保冯氏日后权欲膨胀,不会与你反目成仇,她又是那样的家世。对这等人,与其严正警告,不若循循善诱,非得有人出来唱白脸,你再唱-红脸,如此,她才会对你感恩戴德,心服口服。”
夏桐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皇帝说的很对,确实这件事不算大事,纵使挑开了,蒋映月也不会受到严重处罚,何况还有太后护着;反正,冯玉贞从她那儿吃了亏,夏桐再来施恩,便可顺利将此人收归麾下。四妃之中,冯玉贞爱明里挑事,蒋映月喜欢暗中拱火,这两个互掐起来,其余人便不足为虑。
夏桐再度从皇帝这里学到了重要一课,有这位良师益友在,她相信今后的路也不会太难走。
冯玉贞得了绸缎倒很高兴,因为是皇帝亲口下旨赏的,这也让她面上有光。至于皇帝没为她找出真凶,这个冯玉贞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那女人根深蒂固,哪是轻易就能扳倒的。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仔细别叫她逮着狐狸尾巴,那时可有蒋映月好受的!
蒋映月面上一切照旧,至于心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夏桐从前没太注意,如今才发觉这位蒋家庶女实在沉得住气,不得不说,她所做的事倒像是计划好了的。知道蒋家倒了,皇帝必然会忌惮冯家,便故意在册封礼上让冯玉贞出丑,如此既泄了私愤,也打压了冯家的气焰——难怪宫中两位巨头都满意得不得了,当然没人说她做得不对。
至于会否招来冯玉贞的报复——反正蒋冯两家一向有隙,她和冯玉贞也不可能结盟,不如干脆撕破脸的好。若夏桐这位皇贵妃偏帮其中一方,正好可把姓夏的也拉下水。
夏桐事先得了皇帝训示,便只管冷眼旁观,凭这二人斗得如何激烈,她只要维持大体上的平衡就好,其他的一概不要她操心。
其实冯玉贞跟蒋映月掐起来,对她倒是是有好处的。现在夏桐可以放心地照顾一双儿女,不必太费心宫中琐事了,毕竟有冯蒋二人替她代劳——而这两人都在拼命抓对方的错处,但凡哪里有点失误,用不着夏桐指明,对方就跳脚起来了,于是两人俱兢兢业业,不敢在夏桐面前有半分马虎。
旗下一众精英骨干,夏桐总算当上了舒舒服服的总经理——当然,背后还有个董事长。
可见办公室恋情也挺不错的。
*
去年旱了一阵,今年反倒夏洪暴涨,好在程耀人虽被赶走了,他那治水十方却还留着,一样能为朝廷发光发热。
至于李蜜则在封妃之后士气高涨,眼看洪水泛滥,冲垮了不少房屋堤坝,便再度面圣上疏,这回她呈上的是水泥方子——比起玻璃,这更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创造。
当今之世,大周百姓其实已掌握了石灰砌墙的技术,将石灰和黄泥混合,风干后的墙面既光滑又平整,只是坚固程度到底有所不足,用久了还会出现开裂的现象。
水泥却不同,既结实耐用,运输起来也十分方便,加水搅拌后在空气中就能硬化,再混以砂石黏土之类,不止降低成本,用途更十分广泛:除了建设堤坝、房屋,还能用于官道的铺设,用这种法子铺出的路面,几乎能容十二辆马车并排通行呢,想想便十分壮观。
夏桐甚至想按照现在的建筑样式,用大理石做基底,水泥涂墙,外边再均匀地抹上一层石灰浆,做成欧美风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小白房子,优美而动人。
不过,考虑到整个内廷的占地面积,得用多少预算,夏桐很快便打消念头。何况,古人忌讳颜色,花花绿绿的虽然俗气,可也热闹,真弄成一色的白墙平屋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穿孝呢!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还是加紧建设堤坝要紧。
与此同时,城外陆续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涌入,皇帝和大臣们商议如何赈灾,夏桐则将各家的夫人们召集起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多开设几个粥铺,再有那废弃不用的木料,悉数运来搭建棚屋,为灾民们提供住所。
这些可怜人在水里泡得久了,又经历长途跋涉,难免生起病来,不过一夜之间,城里便再度闹起时疫。
好在有王静怡在,她将积攒的灵泉水兑成数份,掺在施舍的粥汤里分发出去,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用灵泉维持那些难民的生机,延缓病势,崔玉明则加紧施为——这段时间足够他开发出对症的良方了。
这两人居然配合无间,也是罕事。
刘璋则不那么愉快,今年的水患来势汹汹,可纵然有这许多应对之策,每一项却都是得花钱的——国库里所存的已不多了。
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多掏些银子。
夏桐建议,“不如号召大臣们募捐?”
刘璋叹道:“朕何尝不知,只是此事也不好硬做,太强人所难倒像是抄家了。”
总得心甘情愿才好。可惜,但凡家底丰厚的,哪个不是在宦海里沉浮几十年的老油子,要他们出钱出力,无疑比登天还难。
夏桐想了想,“大臣们最爱惜名声,但凡有一人出头,其余的必不甘落后。”
她觉得蒋家就很不错,蒋文举虽然赋闲在家,不见得一年功夫就坐吃山空了去,府里肯定存着不少呢。
刘璋道:“正是这个为难,他是朕的亲舅舅,朕怎好逼迫他?”
那不成忤逆了?
夏桐狡黠的一笑,“您不行,太后娘娘却可以,何不请宁寿宫出面?”
刘璋摆手,“这个更难。”
太后自己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让她去请娘家兄弟交银子,不如杀了她。
夏桐心道这人一向最会使坏的,怎么忽然变成死脑筋?于是附耳低低说了几句。
刘璋听罢,那张因休息不足而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露出红晕来,他抱着夏桐的脸,重重啃了两口,还揉了揉她的头,似夸似叹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夏桐:……这话听着好耳熟啊。
第148章 募捐
刘璋志得意满, 捧着夏桐的脸道:“既如此,这件事朕便交由你去做,也不必假手旁人了。”
尽管鬼主意是夏桐出的, 这会子她却假惺惺地扮起好人来,“不妥吧?妾才疏学浅, 焉能胜任?”
刘璋知道她怕担官司, 只得先打消她的顾虑, “放心,宁寿宫那头朕自会瞒着,总不让母后知道是你的手笔便是。”
一面说着, 一面还在夏桐光滑柔嫩的脸颊上揩了两把油——打从生了两个孩子,脸上的肉便再难减下来,看去倒是更显年轻了,手感也好。
夏桐瞪着他,老不正经的!
刘璋哈哈大笑。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夏桐答允了皇帝, 自然不会渎职, 回头便照计划布置起来。
这个其实是她早就打听好的, 当初蒋文举立下休书, 赶夫人出门,蒋大夫人走时几乎带走了丞相府一半的奴仆——两人成婚时属大夫人娘家势大, 陪嫁自然也不少。
原本这些人该由蒋大夫人的母家苏家供养, 谁知经北戎王那么一闹,蒋大夫人被送进庵堂长伴青灯古佛,身边只留了两个粗使丫鬟, 余下的奴仆苏家也不愿白养着, 便都赶了出来。
可这些都是跟了蒋氏夫妻几十年的老人了, 如今既做不动重活,也不肯回原籍当个累赘,只能盘踞京城,辗转求生。其中纵有几个年轻体健的,又有谁家肯雇用他们?蒋文举虽说没了官职,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哪日东山再起,这些人可不得投奔旧主,反而白费了银子钱。
所以这伙人至今无处可去,反而混在那伙灾民里打打饥荒,逢着施粥施饭的时候讨些便宜——这些事,夏桐自然是通过宫外的耳报神探听到的。
如今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夏桐便着人传话,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只管到蒋家门前去闹,闹得越大越好。
秋菊咦道:“蒋大人素有贤名,府里难道还会有不公之事么?”
春兰笑道:“你不懂,越是正经古板的人,私底下的怪脾气越多着呢,没听过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就算他没甚把柄在手,他那位前头夫人可不是好惹的,只怕底下人早就积了不少怨言,自古夫妻本一体,焉知这笔账不会算到蒋文举头上?”
她担心的倒是另一桩,微蹙着眉向夏桐道:“奴婢只怕蒋家余威尚在,这些人心有忌惮,不敢肆意吵闹。”
夏桐摇扇微笑,“等着瞧吧,财帛动人心,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人做不出来的。”
蒋文举要真那么善良,老早就该将这些奴仆接回府去,到底服侍他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偏偏任由他们流落在外,可见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夏桐算计起来便更心安理得了。
不出她所料,只是稍稍施与了几锭纹银,便有胆大的上东街蒋家去叩门了,蒋文举不见,这人坐台阶上便哭天抹泪起来,痛诉蒋家人如何欺男霸女,谋夺了他家田产,逼他为奴,年老了还要赶出家门挨饿受冻,天王老子也不带这么磋磨人的!
这人原有一把嘹亮的好嗓子,说起话来整条街都能听见,蒋文举被他嚷嚷得心惊肉跳,唯恐街坊四邻听了这些不实之言,末了考虑再三,只得将这无赖请进门去。
其他人一看便不乐意了,凭什么这人就能好酒好肉的招呼着,他们却得在外喝西北风?俗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于是一个个揎拳掳袖,也学着先头那人的模样坐到台阶上哭诉,俨然成了个戏班子,句句泣血,字字惊心。
其中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捧着肚子硬说是有了身孕被赶出来,逼着家主人对她负责——没准还是位小少爷呢!
姑娘一脸得意,蒋文举望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种,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险些栽倒下去!
等他终于醒悟,要将这些人牢牢看管起来,谣言已经传遍半个京城了。
蒋太后不得不将兄弟召进宫去,劈头盖脸的责骂,“你是怎么回事,蒋家的名誉生生叫你败坏了,难道丞相做不成,连人也不想当了?”
她以为娘家兄弟自暴自弃,殊不知蒋文举也觉得挺冤呢,他自问没什么要命的仇家,究竟是谁铆足了劲儿要对付自己?冯在山按说没这般清闲,何况,这事对冯家亦没什么好处。
蒋文举这厢疑神疑鬼,太后却不愿跟他废话,言简意赅的道:“你素日为官做宰,背地里难免得罪不少人,如今要抽丝剥茧也难,还是得快些将这件事压下去。”
蒋太后不愧是见过些世面的,轻易就抓住重点。
蒋文举陪着笑,小心翼翼道:“臣已将那些垢谇谣诼之人严加看管,只是……”
只是流言发酵起来容易,按下却难——世人对于这类豪门丑闻的兴趣毕竟太大。
蒋太后当然不能眼看着蒋家风评一边倒,那样官复原职的机会就更渺茫了,必须得想办法扭转不利情势,她很快拿定主意,“即日起,开仓发粮,有多少赈多少,非如此,不足以平息物议。”
“啊?”蒋文举不禁瞪大了眼,城中灾民何止千万,他又不是石崇那样的巨富,真要是由他负担起来,少说得去一半的家底!
蒋太后看着他便来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银子重要还是官声重要?”
从前看他也还好,如今怎么越来越畏畏缩缩起来,狗肉抬不上席面!
你当然不着急,花的又不是你的钱!蒋文举嘀咕了几句,也只得无可奈何答应下来。
将要告退,太后却又叫住他,“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当真不是被你收用过的?”
知弟莫若姐,这个弟弟看着清心寡欲,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蒋太后却是门儿清。至于谣言所说的蒋文举为了那女子跟夫人大打出手,以致于劳燕分飞,这个就纯属无稽之谈了。
蒋文举黑了脸,没想到连姐姐都觉得他行事不正,当即赌神发誓,他跟那女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扯,纯属被人构陷——再说,要偷吃他总得找个略有姿色的吧,这大肚婆眼若铜铃,声如洪钟,他这样的小身板哪里消受得起。
想到此女这般败坏他的名誉,蒋文举衔恨道:“回去我就赏一帖药给她,把这孽种打下,看她还敢不敢生事。”
太后却摇头,“不必,就让她生下来吧,这会子急忙出手,倒显得咱们做贼心虚,等孩子生下来长得不像,自然就知道不是你的种了。”
蒋文举忖度这话,似乎太后仍怀疑那孽障流有蒋家骨血,自个儿憋屈得没话说,只得忍气退下。
隔日就开了库房,取出一袋袋的白米、包谷、黄黍之类用来赈济灾民,连喂马的草料和大豆也都搬了出来。蒋文举本着好人做到底,索性自己出资到绸缎庄定了大批的粗布,为这些难民们裁制衣裳和被褥,一时间,人人都称赞这位旧日丞相的义举,当然也不再提起那些恶仆所造的谣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