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碧兰想起了蒋太后。其实早在这批新人进宫时,蒋太后就建议她收个臂膀,日后好取其子嗣为自用,王静怡便是做这个打算。
可那时蒋碧兰太过骄傲,满心只想着自己得宠,压根不打算要旁人的孩子,谁知一时轻率,倒为自己培养出个劲敌来。
好在,现在亡羊补牢也还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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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敦的洗三礼是在乾元殿举行的,因关雎宫还未收拾干净,且四处弥漫着一股血腥闷热气味,夏桐自己都觉得堵心得慌,自然不愿意孩子难受。再者,皇帝也有意为儿子扬名,带到乾元殿去,正可以彰显其地位。
夏桐虽担心木秀于林,可敦敦作为皇宫里出世的头一个孩子,且是男胎,注定会受到更多的夸赞和非议,唯有让他从小习惯起来,他才能渐渐明辨是非,不为外物所困扰。
夏桐自己还在坐月子,当然是不能亲去观礼的。
可一想到现场会如何的风光热闹,夏桐就感觉后背密密麻麻地出了一身汗,紧张得不得了。只好让春兰拿热毛巾给她擦擦背。
坐月子连洗头洗澡都不敢,夏桐觉得周身烦闷透了,真难为古代女人怎么坚持下来的。可考虑到没有电吹风和电暖气的年代,这似乎是对产妇最有利的办法。
夏桐也只好入乡随俗。
春兰细致地将热毛巾拧干,沿着后腰徐徐擦向肩颈,留神别让衣裳进太多风,一壁笑道:“娘娘昏睡的那会儿,是陛下亲自为您擦拭的呢,奴婢们倒省心多了。”
夏桐很惊讶,“他?”
凭皇帝的手劲,那得跟拔火罐差不多吧,夏桐实在难以想象。
春兰摇头,“才不会,陛下待您可温柔可小心了,跟碰一块嫩豆腐似的生怕碰碎了,我们在旁瞧着都心惊肉跳。”
看她那一副星星眼的模样,显然皇帝在她眼中已成了绝种好男人。
夏桐有点想笑,皇帝当然是很好的,可她总觉得这人最初接近她的目的不怎么单纯,也让她很难彻底卸下心防。但,过日子不就那么回事,归根究底,他俩不过是一对合适的工作伙伴,还是地位不对等的那种,她只要安心尽到自己的本职就够了,至于其他,她既没精力、也没那个脑子去猜想。
春兰正要絮絮告诉她,那日也是皇帝特意吩咐熄了灯、好让她睡得安稳,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见秋菊一脸慌张进来了。
两手空空如也。
春兰立即上前质问,“小主子呢?你怎么自个儿回来了?”
夏桐亦拧起眉关,难道秋菊把敦敦弄丢了?她不该这样不小心啊,何况敦敦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一个人能到哪儿去?
秋菊低下头,“是……太后身边的常嬷嬷抱走的。”
当时她看得分明,可殿里人多眼杂,又正好有几个丰壮身材的宫婢挡在她跟前,实在追赶不及,等她好不容易抽身,就发现常嬷嬷已经不见了。
待要去告诉皇帝,可皇帝还在前厅应酬宾客,秋菊一个婢女挤不进去,只得先回来复命。
春兰听罢便不说话了,若是旁人便罢,亲祖母要见孙儿难道还能拦着?
只是蒋太后不跟昭仪娘娘商量一句,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将孩子抱过去,未免太专横了些。
夏桐得知是太后宫里的人亦松了口气,她相信蒋太后不会伤害孩子,但这位婆母为否抱着别的目的呢?
贵妃和淑妃这两位蒋氏女都无所出,倘蒋太后要将敦敦交由侄女抚养,那也很有可能。
夏桐虽不乐意,可她还在产褥期,自己都照顾不好,遑论照顾孩子,倘这时去跟蒋太后理论,只怕三言两语就会被堵回来。
看来只好等出月子再说了。
主仆几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静坐着,一直到日光西斜,宁寿宫还是没半分动静,春兰实在坐不住了,“娘娘,让婢子去问一问吧。”
秋菊亦踊跃举手,“我也去。”
内心那股歉疚感让她斗志满满,拼着得罪老祖宗,她也得想办法将小主子全须全尾带回去。
明知那里是龙潭虎穴,这两个丫头却是一往无前,夏桐感念自己得了一双忠仆,可她也知道,倘蒋太后执意将孙子扣下,光凭春兰秋菊的分量肯定是没法劝服太后的——只怕还没进门就被人赶出来了。
正要劝她俩打消念头,再细细商量个稳妥的主意,忽闻外头一阵踢踏的足印响起,刘璋轻快地迈步进门,节奏如华尔兹一般优美流畅。
夏桐一眼看到他怀里大红色的鲜艳襁褓,立马惊喜伸手,“敦敦!”
刘璋亲自将宝宝放到她怀中,打趣道:“朕就知道你会牵肠挂肚。”
这么说,他是特意去太后宫里将孩子要回来的?夏桐还以为他不肯费这个心呢。
面上假模假式的道:“其实敦敦让娘娘照看也没什么,陛下何必多此一举?”
刘璋一眼看穿她的虚伪,作势道:“那好,朕这就让敦敦跟他亲祖母团聚去。”
夏桐忙抱着孩子往身侧一躲,不敢再装逼了,巴巴问道:“陛下是怎么跟娘娘说的?”
怎么太后这么容易就撒手了?
刘璋道:“朕可不是那种爱耍心眼的人,太后因在病中,想沾沾孩子的喜气,痊愈得快些,朕就直说了,那您不怕敦敦过着您的病气?太后就悔得把孩子给朕了。”
夏桐:……
她看不像是悔的,是气的。
第79章 秘方
宁寿宫内蒋太后正憋闷着。
老人家生病当然是真的, 可未必有她说的那般严重,之所以夸大其词, 不外乎是希望皇帝尽点孝心,让她一把年纪能多看看孙子。
可皇帝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孩子抱走了,好像她这位母后成了瘟神——她又没害痨病!
蒋太后不怪自己装病,只怨皇帝儿子太过狠心,就因为那块肉是夏氏生的,便什么都不顾了。
其实蒋太后还没决定将敦敦交由谁抚养,侄女虽然亲近,可蒋碧兰太鲁莽,蒋映月又太深沉,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可以, 她倒想将敦敦留在宁寿宫,那孩子的确讨喜——可蒋太后也知道, 自己偌大年岁,承担不起养孩子的辛苦。
本来只想吓唬一下夏氏,让她莫仗着恩宠就作威作福, 等出完月子,再认真来宁寿宫求上几天, 蒋太后没准会开恩将孩子还给她, 结果呢, 皇帝一番做作,让她的工夫都白费了!
蒋太后更认准这狐狸精天生就会迷惑男人, 坐月子都不安生, 哄得皇帝从孝子变成逆子。
蒋碧兰坐在她下首, 恭恭敬敬端着一碗药, “太后……”
蒋太后哪还有心思喝药,劈手就将汤碗夺过来,“行了,皇帝都走了,你装孝顺给谁看?”
蒋碧兰嘴一扁就要哭,她孝顺起来是真的孝顺嘛,怎见得就是装的?
蒋太后见多了鳄鱼的眼泪,凭她怎么表演总是不信,只淡淡道:“这件事就此作罢,你贵人事忙,以后不必常到哀家宫里来了。”
蒋碧兰急道:“那难道就让夏氏将孩子夺回去?”
蒋太后瞪她一眼,“人是她生的,又不是你肚里爬出来的,到底谁抢谁?”
蒋碧兰可没觉得道义上哪点过不去,“话虽如此,可祖宗规矩,低位嫔妃生的孩子都须交由高位嫔妃抚养,虽说她如今已是昭仪,可到底不曾位列妃位,由妃位上的主子来养不是更妥当些么?也更显得皇长子尊贵。”
蒋太后听着很不顺耳,她自己当年的孩子便是才出世就被仁和皇后抱走,所以母子感情始终不好,结果侄女反而来揭她心上的疮疤。
偏偏蒋碧兰半点也不觉得自己踩着雷点,犹自说得痛快,“姑母您当年都能欣然将孩子交出去,怎么轮到她就百般不舍了?这夏氏未免太矫情了些。”
蒋太后厉声道:“住嘴!”
这一声犹如雷霆贯耳,蒋碧兰下意识收声,怯怯道:“太后,您怎么了?”
蒋太后强忍住没对她发作,只疲倦扶额,“没事,你回去吧。”
见姑母下了逐客令,蒋碧兰只好委委屈屈起身,同时向床畔的常嬷嬷投去疑惑的一瞥。
常嬷嬷素来最疼她的,此时也只好轻轻摇头,表示不便多说。
蒋碧兰只得带着满腔疑惑离开。
常嬷嬷望着这位娇小姐的背影,心道贵妃不止智商硬伤,情商也是硬伤啊,太后娘娘昔年被迫母子分离,心里难道会好受么?
偏偏蒋碧兰还拼命往她伤口上撒盐,就算太后真有扶持蒋家的念头,可见侄女儿这般无情无义,念头也得打消三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贵妃娘娘怎么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
夏桐在床上枯坐了四五天,只觉整个人都要发臭发霉了,不能洗澡便罢了,勉强可以拿热毛巾擦一擦身,头发的痒可实在难以忍受。
末了还是平姑帮她想了个法子,说是有一种香粉,均匀的撒在头皮上,再用篦子缓缓梳通,可以去屑止痒,且不生油垢。
夏桐于是有样学样让春兰试了一遍,果然感觉头皮松快多了,虽然比不上清水洗头那么洁净,可在坐月子这种特殊情况下,已经是缓解不适最好的办法。
于是她每日早起都让春兰给她篦一遍头发,之后便有小厨房呈上花生猪脚汤或竹荪炖乌鸡,为的是尽快催下奶水来。
可每日喝这两样难免腻味,夏桐便想变着法儿的改善一下口味——当然,是在不影响育儿的前提下。
因听说御膳房最近到了一批刚剖好的新鲜猪肚来,夏桐于是突发奇想,让小厨房做碗胡椒猪肚鸡来,这可是一道广东名菜,从古流传至今,而且也是下奶的好东西,她如今喝最合适不过的。
春兰为难道:“娘娘还在坐月子,那……奴婢让他们不放胡椒好了。”
胡椒可是回奶的。
夏桐一听便急眼了,胡椒猪肚鸡怎能不放胡椒?这等于吃火锅没有火锅底料嘛!
可考虑到自己哺乳的强烈意愿,夏桐不得不压抑住自己对美食的强烈渴望,跟春兰打了个商量,将猪肚鸡里的椒盐量减半。
最后呈上来的便是一碗半咸不淡的鬼东西,香是挺香啦,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夏桐唉声叹气喝着,感慨做母亲的真是不容易,她才刚升职做了妈妈,就恨不得再去转世投胎了。
不过当小半碗猪肚汤喝完,夏桐就感觉胸前涨呼呼的,低头一瞧,前襟已湿了大半,还以为是汗湿的,及至将那液体捻起一瞧,白白的却不像汗珠,还有股淡淡的甜香,她这才惊喜唤道:“春兰,快把敦敦抱来!”
能够亲自哺乳,这对夏桐来说可比猪肚鸡珍贵多了。更令她庆幸的是孩子也很懂事,半点不嫌她臭,趴在她身上吮得津津有味呢。
夏桐得意道:“看吧,养娘哪有亲娘好。”
春兰心道您是没看到小主子喝奶时的那股贪馋劲儿,只要他一嚷饿,谁的奶都来者不拒,几个乳娘为了争功,暗地里争风吃醋了好几回呢。
不过为了避免打消娘娘的积极性,春兰决定暂时别对她说了。
不过敦敦在夏桐怀里的确老实得多,乖乖躺着,不像在奶娘那里又吵又闹,可能真是母子间天然的吸引吧。
春兰正感叹时,就见夏桐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道:“快!快把他从我身上抱走!”
小兔崽子劲儿倒大,都快把她给嘬肿了,夏桐感觉胸前隐隐作痛。
春兰慌忙上前帮手,“娘娘,您没事吧?”
夏桐低头瞧了瞧,“没事。”
还好敦敦没长牙,否则这会子恐怕已经出血。
夏桐再次感叹为人母的不易。
好在那小胖丁已经吃饱喝足,悠然打着饱嗝,夏桐暂时也能松口气了。
正要让人找件干净衣衫换上,就见秋菊来报,“冯美人来了。”
冯玉贞如今待她可是越来越亲近,在她宫里也是出入自如——关雎宫的侍卫训练严明,连只苍蝇都能防住,唯独见了冯玉贞便两眼发直,把本职工作都给忘了。
这宫里的下人除了常青,冯玉贞大概没带怕的——偏巧今日常青不在。
夏桐不得已,只得传她进殿。还好自己在坐月子,正可以光明正大的不梳妆不更衣,也不算不合礼数。
冯玉贞要向她行礼也叫她免了,“都是自家姊妹,何必拘束?”
冯玉贞于是浅浅鞠了一躬,趁势坐在窗边那张太师椅上,看样子竟是长谈的架势。
她端详了夏桐一般,不无艳羡的道:“姐姐生完孩子,倒是更显风韵了,真叫人妒忌!”
夏桐只当她在溜须拍马,虚虚应了声,“是吗?”
接着让春兰将妆台上那面小靶镜取来,这一看却愣住了,原以为月子里蓬头垢面,必定会憔悴不堪,谁知镜中人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眉不点而翠,唇不涂而朱,就连眼珠都格外的黑亮有神。
虽比不上冯玉贞那般相貌精致无可挑剔,但却是另一种更健康、更具有烟火气的美。
难怪冯玉贞都有些眼热,“姐姐用了什么珍贵的保养方子?竟瞒得一丝不露,说出来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
夏桐矜持的一笑,“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夸张。”
那灵泉水的作用她当然不会告诉冯玉贞——但灵泉水似乎也没这种神效,之前她也用了,虽能丰胸增肌,但体现出的更像是一种“拔苗助长”的效果。
远不及镜中看到的那样惊艳,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
夏桐推测应该是灵泉水与她体内的孕激素共同作用,以致于那灵泉被她自身所“同化”,呈现出更为和谐的发展。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发现。
冯玉贞见她懒得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她今天本也不是为这个而来,“姐姐虽然对我多有隐瞒,我这人却不爱藏私,正有一物要同姐姐分享。”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来。
夏桐原以为是冯玉贞从外头寻来的好故事好话本子供她消遣,及至摊开一瞧,却发现是类似五禽戏那样的图谱,每页都有好几个动作,合在一起便成了健美操。
她却有些看不懂,“这是做什么用的?”
冯玉贞见春兰忙着倒茶没注意这边,便悄悄附耳道:“这是个缩阴方。女子时常练习,行房时可使欢愉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