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朝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为自己求官——要是先提赐婚再来授官,只怕皇帝会用个驸马都尉敷衍过去,程耀想要的并非这种闲差。
依琳公主踌躇片刻,还是斗胆起身,“陛下……”
刘璋却摆手打断,“有什么事待会儿再提,皇姐,先喝酒。”
让人给她满斟了一大杯。
依琳公主:……
难道她是鲸吞牛饮的胃口?
可寿宴还未过完,就这么急急地要求官职,似乎不太妥当,依琳公主只好先自斟自饮,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程耀有些气闷,便想出去透透风,可巧面前一个侍童不小心打翻了酒盏,连声请罪,程耀趁势起身,“不妨事,此处可有更衣之所?”
小童怯怯的道:“有,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第103章 丑闻
程耀的离席并未有太多人注意, 只除了依琳公主饱含担忧的一瞥——酒宴还未开始呢,他就已醉了。
这时候依琳公主当然已看出程耀并非他先前所说那般不慕名利,但想到程耀要求更好的官职也是为了给自己更好的生活, 让自己当个名正言顺的达官贵妇, 依琳公主又觉得情有可原。
等程耀回来, 她便求皇兄赐婚吧,有母后在一旁帮腔,想来皇兄总会给这个面子的。
夏桐看着灯光之下依琳公主晕生两靥, 只感叹情之一字当真误人, 好好的天之娇女, 怎么就脑子进水了呢?
转眼到了最受瞩目的送礼环节,席上的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夏桐早起已经送了香囊和扇坠, 这会子便只取出那篇祝辞来, 贺词均由皇帝口述,再经她手抄笔录——为了表示郑重,她在墨汁里还加了金粉的微粒, 这样看起来就挺有质感了。
至于文采么……当然见仁见智。反正皇帝一向自恋惯了,哪怕她在祝辞里极尽吹捧之能事,皇帝听着也受用得很。
蒋太后听着这篇辞藻优美的赋文, 却不禁轻嗤一声, “华而不实。”
夏桐心如止水,这是您儿子自己写的, 要骂就骂他去吧。
且论起华丽来,无人能出蒋家之右, 蒋碧兰这回依旧承袭固有的风格, 进献了一架赤金和合屏风, 上面还绣着对交颈鸳鸯;蒋映月虽未亲至, 却也差人送了架刺绣炕屏来,姐妹俩一俗一雅,相得益彰。
夏桐原以为那鸳鸯代表蒋碧兰自己,谁知蒋碧兰瞥她一眼,却轻轻笑道:“臣妾祝愿陛下和夏昭仪同这鸳鸯一般,白头偕老,恩爱无间。”
连蒋太后都疑心侄女吃错药了,一副见鬼模样。
蒋碧兰则神色自若。
伸手不打笑脸人,夏桐只好谢过她的祝福,心里暗暗嘀咕,当皇帝的个个都想长命千岁,她要是跟着白头到老,不得成老妖怪了?
至于其余无关紧要的嫔妃与宾客,不过是聊表心意即可,有送绣品的,有送文房四宝的,总之,只要是用了心的,皇帝都一一笑纳,没有半点不耐烦之态——夏桐忽然觉得这人脾气还蛮好的嘛。
至于程耀准备的贺礼,则是由依琳公主代掌——这两人俨然已夫妻一体。
她徐徐起身,接过侍童手中油纸封住的一包东西,众人瞧时,大概是字画一类,心道程家也不穷啊,怎么连贺礼都拿不出手?
看着也不像名家古董之物。
依琳公主坦然展开,“这副青松明月图是程郎亲手所作,寓意陛下恩德如明月高照,松柏常青,泽被苍生。”
画得很好,不知与常青的手艺比起来如何……夏桐难得有些窘,她送诗赋,程耀就送画作,倒好像提前商量好一般。
还好皇帝最近醋劲渐渐淡了,不然更添误会。
但那副画的玄机还不止于此,依琳公主从容道:“请陛下命人熄灭殿中灯盏。”
这下连蒋太后都觉得略微不妥,虽说是家宴,可保不齐鱼龙混杂,若出了意外可怎么好——哎,这个女儿,为了给程耀长脸,真是糊涂!
刘璋却不怕这些,坦然吩咐安如海:“照办吧。”
等四下里的烛火逐一熄灭,众人难免陷入忐忑,然则,就在依琳公主所处的方位,却徐徐露出亮光来——并非她打着灯笼,是那副画在发光!
原本生硬刻板的死物,此时竟仿佛活了一般,青松在晚风下轻轻摇曳,明月的光辉则愈发圆融婉转,好一幅才思精妙的画作!
饶是夏桐都不禁叹为观止,“这是怎么办到的?”
依琳公主骄傲的道:“这幅画并非炭笔所作,而是融合了程郎的巧思,以萤石、磷粉、萤火虫研和成末,哪怕地处黑暗,也能重现光明,陛下,您对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依琳公主的脾气虽然浅显又直白,但对程耀来说还真是一把好刀,如此简明扼要地把求官的目的表达出来——虔州落寞,因此想重返京城么?
皇帝却轻轻眯起眼,目光有些深邃。
夏桐心道程耀这回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皇帝欣赏聪明人,但可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有话不直说的聪明人——因为不易控制。
程耀的礼物虽好,却触犯了皇帝的忌讳,何况磷粉和萤火虫都不是能持久的东西,程耀以此入画,莫非是在暗示皇帝的统治不能长久么——他要是生在文字狱的年代,光这条罪名就能人头落地。
刘璋虽不至于如此多疑,对这份礼物也喜欢不起来。
依琳公主辛苦吹嘘了一番,就等着皇帝龙心大悦,亲口示以褒奖,谁知半天也没等来皇帝反应,她不免有些焦躁,“陛下……”
蒋碧兰适时地打断,“公主,程大人呢?怎的不见他过来?”
送礼可以让他人代劳,可谢恩总得自己露面吧。
依琳公主这才反应过来,程耀说是更衣,已经去半天了,怎么回事?就算皇帝当场授官,也得有人出来接旨吧。
依琳公主只得按捺下满腔狐疑坐下,将那副画作交给安如海好生收着,别弄脏了——她还打算日后向皇兄讨回来呢。
毕竟程耀都没送过她这般用心的礼物,依琳公主想想倒有点吃醋,心想等他回来,自己一定要让他绘一幅自己的肖像,不,绘十幅。
然则,直至宴会结束,也不见程耀现身。依琳公主这下更不安了。
夏桐道:“程大人会不会身子不舒坦先回去了?”
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在皇帝的寿辰不告而别,这可是失礼大罪。
依琳公主立刻反驳,“不可能!”
就算程耀没跟皇帝请辞,好歹也该知会她一声,毕竟,她可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看了眼皇帝云遮雾罩的面容,依琳公主强撑着道:“陛下,您别生气,一定有什么缘故耽搁了。”
蒋碧兰亦跟着帮腔,“是啊,程公子不熟悉宫中路途,方才又有几分醉意,会不会胡乱找地方歇下了,依妾看,还是得着人仔细搜罗一番。”
夏桐心中一动,难道蒋碧兰想偷偷将程耀藏在关雎宫的寝殿里,再引皇帝去捉奸——没准是从赵飞燕那段偷情故事得到的灵感。
但,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别提关雎宫的守卫多么森严,有常青在,只怕程耀这会子已经扔进御湖里醒酒了——就算他熟悉水性,可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泡一宿也够受的。
再说,宴会都过了大几个时辰,他早该自己爬出来了。
夏桐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倒是认可了蒋碧兰的提议,“那就派人去搜吧。”
宾客们早就各回各家,独留下一群妃嫔面面相觑坐在大殿里,心里都感叹今夜的古怪。
不管程耀会从哪个宫里搜出来,怕是都不容易善了。
安如海毕竟是陪伴皇帝多年的人,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便面色凝重地返回,“陛下,程大人已经找到了。”
“在哪儿?”刘璋冷声问道。
安如海面露为难,“请陛下随奴婢走一趟。”
显然兹事体大,他一个御前大总管都做不了主。
众人的心俱提到嗓子眼,恐怕事涉名节,安公公才会这样神神秘秘的。一时间倒有不少人望着夏桐——论起渊源,程耀也只跟这位昭仪娘娘有旧,难道夏昭仪将人私藏起来,准备夜间偷欢?
可今日是皇帝的正寿,她这么做也太大胆了些——那程公子还没俊美到让人失去理智的程度吧?
夏桐面上看不出什么,反而轻轻拉了拉皇帝的手,还好,很热,也没有发抖,可见皇帝是相信她的。
那么,就算关雎宫真搜出个大活人来,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一行人跟着皇帝浩浩荡荡向前行去。
比之众妃看好戏的模样,依琳公主的面容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狠狠瞪着夏桐,恨不得在她脸上凿出两个血洞——孩子都生了,却还想着跟旧情人私会,天底下怎么有这般不知廉耻的妇人?
夏桐泰然自若,当局者迷,她却是旁观者清。
清者自清。
蒋碧兰隐没在黑暗里,悄悄拂去唇边一抹淡淡微笑,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夏桐甚至到现在还毫无所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果然舒服日子过惯了,就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想想待会儿皇帝看到程耀赤身露体躺在关雎宫的模样,蒋碧兰就一阵痛快。虽不能来个捉奸拿双,可这两人从前就风言风语不断,皇帝定然嫉恨,只消自己再从旁煽风点火,夏桐就算不被废为庶人,也会面临降位的严惩。那时,皇长子的抚养权便轻而易举到自己手中了。
蒋碧兰美滋滋地想了一路,只听安如海那尖利的嗓音,“陛下,到了,程大人就在里头。”
皇帝的声音却有几分古怪,“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蒋碧兰迫不及待地抬头,却在看到梁上门匾的刹那骤然黑脸,怎么会,安如海将她们引来的,分明是麟趾宫!
众妃也是一脸懵逼,贵妃娘娘不是要陷害夏昭仪么,怎的却陷害到自己头上了?
依琳公主则感觉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情况太过复杂,她有点消化不了。
夏桐此时善解人意地上前,搀扶住蒋碧兰的胳膊,免得她临阵脱逃,“贵妃姐姐,不管是否误会一场,咱们进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蒋碧兰被她抓着,想装病都不能,少不得随在皇帝身后。
一行人乌泱泱进殿,愈往里去,一股黏稠靡艳的气息随之而来,只见紫檀桌上香烟袅袅,鲛纱帐内却被翻红浪,两具雪白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仿佛正在酣眠。
刘璋沉声道:“翻过身来。”
安如海于是熟练地走上前去,拿拂尘的柄将二人肩膀分开——夏桐莫名有种锅里正在烙大饼的错觉。
不过这场景还真是香艳啊,更离奇的是眼前这幕小电影的主角,居然是程耀跟贵妃的贴身婢女荷花。
蒋碧兰脸孔憋得紫涨,她再想不到人是何时来到自己宫里的,还伙同荷花那个贱婢爬上她的床——没错,这还真是她平时睡觉的架子床,如今却成了这对男女苟合的淫窝。
是栽赃?还是意外?
刘璋冷声道:“贵妃,你作何解释?”
蒋碧兰竟无言以对。
夏桐心想,这回她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身为贵妃却不能严正宫纪,还在自己寝殿里闹出这种丑事来,只怕这回该降位的是她了。
第104章 情信
在场俱鸦雀无声, 虽然预料到会看一场好戏,但没想到这场戏是贵妃自导自演,还涉及她的贴身宫女——这下不想闹大也难了。
人人瞠目, 还是夏桐最先反应过来, “陛下, 先派人把……他们叫醒吧!”
人赃俱获,可按照流程还是得审一审的,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定罪。
尽管这审问的过程无异于把蒋碧兰的脸皮一层层撕下来, 再放到地上踩。
刘璋点头, 使了个眼色, 便有侍人将那对交颈鸳鸯拉到地上,兜头便是一桶冰水浇上去, 丝毫不留情面。
很快两人便清醒过来, 程耀一脸的茫然无措,并未清楚发生何事,荷花则只是低垂着头。
接下来就该清场了, 此等宫闱秘闻,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眼看安如海如同驱赶牛羊一般将人赶出去,众妃心里十分遗憾——难得有场热闹, 居然不叫她们看个仔细, 简直像唱戏的唱半截就散场了,好不憋屈!
可怜蒋碧兰想走却走不了, 她的宫女犯了错,她自然难辞其咎, 当下强压住怒意, 冷声质问道:“荷花, 到底怎么回事?”
荷花拿一床薄被挡住酥-胸, 只顾摇头,两行珠泪却滚滚而下。
此举无疑令程耀陷入更不利的境地,同是与宫婢有染,但强-暴与顺奸差别可大了。何况,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有碰过这女人,那会子刚出浣月阁,还未顾得上透口气,后脑便传来重击,再醒来已是这般处境——他可不信人在晕厥的情况下还能硬的起来。
今日之事必然是个局,是谁干的?夏桐,还是皇帝,还是依琳公主反悔不想嫁他了?
醉酒加上疼痛,程耀感觉脑子里乱糟糟,令他无暇理清思绪,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表明清白。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谁知刚刚抬腿,殿内便有宫女惊叫出声,程耀匆匆低头一看,原来连亵裤的带子都未系上,忙抬手整衣。
在场却已经有不少宫女脸红了,夏桐却是若无其事……嗯,就她刚刚看的那一眼,其实挺小的,根本吓不到人嘛——也可能是浇了冷水热胀冷缩的缘故。
等穿好衣裳,程耀方重新开口,“陛下明鉴,微臣是被人陷害的。”
蒋碧兰心虚的望着窗外,虽然是她起的头,可事情发展成这样,谁都不曾想到,她也很恼火呢!
刘璋冷笑,“谁陷害你,谁又能请得动贵妃宫中的人?荷花,你说说,是贵妃指使你这么干的吗?”
蒋碧兰忙道:“臣妾没有!”
又冷眼看着程耀,“程大人,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出了事就只会往女人身上推,未免太没担当了吧!”
尽管情况紧急,蒋碧兰还是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说法——她是不肯承认身边侍婢与外男有染的,为了降低损失,当然得说成程耀引诱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