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儿，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才站起来，慢吞吞往外走。
手上拿着自己的考试用具，脚下轻飘飘的。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汗湿了后背，额头也满是汗，她擦了擦，仿佛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一声比一声清晰。
等到她走到楼下集合地点的时候，远远就发现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章老师的脸也很臭。
见乔安出来，他迎上来，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倒数第二道题做的怎么样？”
其实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抱有希望的。
相较于其他早早就出名的物理英才们，乔安就有些默默无闻了。
这一次的竞赛，可是好些“英才”都纷纷折戟。
乔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后开口，声音还带着两分颤抖：“6.92。”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开始划掉的那个等于“2”的答案是不是才是对的，没有时间再检查，卷面都是凌乱的笔记，又怎么会有时间检查呢？
她说完，明显感觉章老师的脸色好看了些。
对方嘴角缓缓提了一个笑容，而后点点头：“你是对的。”
停了停，他压低声音：“我们省除了你，只有苏泽、孟西元作对了这道题。”
乔安一愣。
那黄敏军呢？
她下意识将视线移到不远处那个蹲着的人，对方虽然低着头，但从他将脑袋埋在臂弯的动作乔安就能知道——他哭了。
他们省好些考生围着他安慰。
乔安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她甚至可以想象，黄敏军高高兴兴写完，也检查了两遍，而后交了卷出来，以前很多次竞赛都很难做完题，这次简单到大多数人都提前做完了。
他或许一边感叹着一边出来，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做错了的？
苏泽出来后？还是孟西元出来后？
乔安也走过了过去，却没有安慰，她实在不知道到底怎么开口。
他们所有人中，黄敏军是考竞赛最厉害的学生了，也是他早早就在竞赛和高中，选择了竞赛。
高考没考好？
没关系，他还有竞赛。
但是竞赛如果也失败了呢？
乔安皱眉，她都不用看他的眼睛，就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齐盛荣走到乔安旁边，轻声说：“你做对了？”
刚刚她和章老师说话，他们都没听见。
乔安还是皱着眉，点点头。
齐盛荣轻声说：“果然是你。”
从临近交卷乔安还没出来，他就猜到她大概是做对了。
乔安看向他，眼神带着担忧：“你……”
齐盛荣耸耸肩：“做错了，不过没事，我本来就没准备拿奖，我之前都没怎么复习了，为了超过你成为年级第一，时间放在了理科上面！”
他倒是也坦诚，这种坦诚一点也不讨厌，她喜欢良性竞争。
见他神情确实轻松，乔安也松了口气。
她真是怕了这种大家都绝望的感受，齐盛荣能够想开，也是好的。
正在安慰黄敏军的一个男生愤愤地说：“这次的竞赛题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从头到尾都很简单，却在倒数第二道题埋了陷阱！还是这种能将大多数人绕进去的陷阱！”
黄敏军微微抖了抖，没抬头。
蒋小雪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乔安，走过来嘴角动了动，算是露出一个笑容。
乔安眼神担忧。
蒋小雪摇摇头：“没事，我物理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天赋，下午好好做实验，没准儿能拿到一个女同学奖也是好的。”
她也是个豁达的人。
乔安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
不管多难受，考完就是考完了，他们也都必须回酒店睡午觉，否则下午的实验没办法再继续考下去了。
章老师安慰大家——
“已经错了，这次错的人也不少，没有一等奖，还有二等奖呢。大家都打起精神，要是下午的实验也出错了，那连二等奖都没了！”
好些人还是提不起劲儿，脸色难看。
章老师无声叹口气，让大家都回了房间。
乔安看了看手机，没有消息。
她拿了起来，又放下，而后订了闹钟后丢开，躺上床。
算了，先不问哥。
薄陆离房间。
他同样将拿起来已经打开的界面退出，将手机放在了一旁。
-
大概是上午赶那一道题时，精神过于亢奋，乔安中午没睡着。
下午集合的时候，她才发现好些人的精神都不太好。
——看来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个。
下午是实验，并不简单，但没有能踩的陷阱等着大家掉下去了。
有底子的，实验做得好的，那就也能好好做出这个实验。
乔安抽到的实验不算是一个实验，是两个实验套在一起的。
有过仇老师的培训，她顺顺利利将实验做完。
她一贯是个谨慎的人，实验现场按照正规步骤一步步来，一点差错也没有。
实验报告也写得很认真，还仔细检查了三遍。
大概是上午考试留下的心理阴影，这次她也是铃响的时候才出去。
事实上，大多数人这次都是铃响了才走出去。
乔安再次达到实验楼下他们省的集合地点，他们正在说话，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这实验真是太难了！”
“竟然是两个实验套在一起，我简直都要头疼死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我也是，我也不知道我得出来的结果对不对。”
“上午的考试我已经完蛋了，这次的实验要是再出错，那这次就白来了。”
……
他们叽叽喳喳抱怨着题难，也许是因为好歹都做出来，也许是因为考完了，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再影响之后，他们的失望和担忧都很直白。
听着他们说难，乔安有些愣神。
竞赛的决赛实验……只是两个套在一起的实验，那仇老师让她做的那些好几个实验套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的实验呢？！
这一瞬间，她恨不得现在回到二中，找到仇老师问一问。
一直都在和薄陆离说这个老师不简单，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不简单！
-
乔安还是没有和薄陆离见上面，她和蒋小雪走在一起，跟着章老师去吃饭。
黄敏军说不饿，已经回房间去了。
蒋小雪在旁边感叹着：“上午的时候，我还想着这次的题这么简单，提前交卷出来还在嘚瑟，没想到啊，果然不愧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罗教授。”
乔安拍了拍，安慰道：“总会有个奖的，这次错的人多，而且你成绩好，高考过后，想去什么大学也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还不用死磕物理。”蒋小雪露出笑容。
她是个豁达的人，执着的努力，但遇事也想得开，不会为难自己。
乔安欣赏的看着她。
蒋小雪对上她的视线，差点跳了起来，她伸手抱住乔安：“妈耶！大美女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我，太犯规了！！”
乔安一愣。
对方还在继续说着：“你说说你，成绩好，长得好，竞赛也考得好，而且你才高一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生，天生让人嫉妒的吗？！”
乔安更愣了，傻傻地看着她。
“噗。”蒋小雪又笑了，伸手掐了掐乔安白嫩的脸颊，“不过你这呆呆的性格讨喜，我喜欢你，不嫉妒你。”
乔安：“……”
她无奈地拍了拍她，轻声道：“不开玩笑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又问：“好些人都没吃饭，要不然我们待会儿给他们打包一份送房间去吧。”
他们的房间都是挨在一起的，省里开的房间。
蒋小雪点点头，也颇有些感叹：“黄敏军可惜了，要是换一年，肯定不是这样的结果。那一道题错了，二等奖都没了。”
乔安理解地叹口气。
是呀，那道题分值很重，其他题简单，只要做对那道题，就说明满分很多。
满分应该是一等奖，除了那道题之外扣了少于那道题分数的，应该是二等奖，那道题错了，便真只能从三等奖排着走。
除非其他人都扣的多，一二等奖还能多出很多名额。
但可能吗？
这可是竞赛的决赛，是全国物理方面的少年英才聚合地，能够走到这一步的，就没有一个差的。
黄敏军，确实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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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一直到给其他人送完晚饭，才前往和薄陆离约定的地方去。
路上，她有些忐忑。
自己运气好，最后关头发现不对还做出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对？
这次在那道题上，就阵亡了一大半。
哥……应该没问题吧？
乔安加快脚步。
还是在他们之前复习的地方，薄陆离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窗外。
远远的，乔安就看见有女生上前去说什么，薄陆离都只是冷淡的摇摇头，说了句什么，那些人就离开了。
——他真是个出色的少年。
乔安抿了抿唇，快步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对视，都没人开口。
而后又一起开口——
“你做对了吗？”
第65章 颁奖
说完, 同时愣了愣，便一起露出笑容。
乔安是好笑的笑容，薄陆离则是宠溺的笑容。
“我对了, 你呢？”
“我也对了。”
两人说完，嘴角的笑容明显就更深了一些。
——他们都在为对方高兴。
真好，对方也考得好。
再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事情了。
——我好，我在意的人也很好。
对于乔安和薄陆离而言, 从来都不是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好。
还没有出成绩, 最后的结果也就还没有出来，但乔安此刻却已经是很高兴了, 她和薄陆离都尽力了, 他们也都没倒在那陷阱里面。
剩下的, 就听天命了。
“哥！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对的吗？其实一开始我是错的，一直到交卷之前十分钟我竟然才发现，那个我真的是吓傻了, 当时……”乔安声音激动, 声情并茂地朝他讲述上午考试的惊险！
大概是性格和声音关系，哪怕她非常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 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晰悦耳，听她说话仿佛就是一种享受。
薄陆离微微偏着头，一脸认真地听着。
他不是一个话多表情多的人，但此刻，他时不时通过皱着的眉，睁大的眼睛这些让乔安看得见的小表情给予她反馈, 也让她明白她的倾述有人在认真倾听。
“……我真的是吓死了, 要是这道题做错了, 那就真的遗憾了。”
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她又说：“唉，我一个校友，竞赛实力特别强，高考都的复习都放在竞赛之后，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了，考分不够上几所物理顶尖的学校，竞赛……”
薄陆离闻言，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轻轻：“所以乔安，人可以孤掷一注，可以破釜沉舟，但不能自信到不顾一切，那就成了自负。他其实是有时间将高考和竞赛协调好的，但他放弃了其中一样，而没抓住另一样。”
可不是。
高中就有整整三年，他只是珍惜时间，规划好时间，绝对可以充分将高考和竞赛协调好的。
薄陆离今年高二，他可以，乔安今年高一，她也可以。
高三的黄敏军，原本其实更可以。
他自信到自负自己竞赛能保送好的大学，所以对高考不用心。
今天上午那个陷阱，他真的避不开吗？
不是的，只要他来来回回都检查一下，只要他细心、认真多检查几遍，乔安都可以发现的问题，竞赛能力那么强的黄敏军，又怎么发现不了呢？
他的事情，也给乔安敲响了一个警钟。
——任何时候，都要小心谨慎，就算自己非常有把握、非常自信，也要谨慎，不能马虎。
以至于在今后，她的这份谨慎和细心，帮助她走得更远。她也不是不会走弯路，但因为谨慎和小心，她没走过错路。
薄陆离见她陷入沉默，而且情绪有些不好，又露出笑容：“别想了，后天才颁奖，想想明天我们去哪儿看看吧。”
“我想去故宫！”乔安眼睛一亮。
薄陆离面露宠溺：“好，明天去故宫。”
这边乔安和薄陆离兴冲冲聊着明天去哪儿，那边某个房间，他们带队的章老师也正在和另一个老师聊天。
他长叹一口气：“这次罗教授出的题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一中这次竟然只有苏泽一个人有希望参加集训了。”
另一位老师也跟着叹气，说道：“是呀，好在其他学校还有两个，咱们省总共也算是有了三个希望。”
“可要是他们两人都没拿到一二等奖呢？”章老师顿了顿，又说，“孟西元我知道，实力还成，但比起黄敏军实在是差远了，就算是进了集训队，怕是也很难被选上。至于另一位童乔安同学……”
章老师摇摇头：“我也是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只希望苏泽稳一点，咱们省今年也能有一个人进国家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可不能挂零头！”
“唉，后天就出成绩，先看看他们的成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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