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带着试探，又怕自己问出来会不会让章芳华伤心。
然而章芳华走了这一段路之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好多了，长出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安安，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没事的，我不至于连这么点小事都承受不起。”
“芳华……”乔安给她递上纸巾。
而后，她才又把视线移到薄陆离身上。
她和薄陆离都非常了解对方, 也因此, 薄陆离简单几句话就把今天的经历全都说明白了, 他绕过了章芳华的事情, 但章芳华自己说给乔安。
也确实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原来，他们今天由罗向劲教实验课，等到进去后, 罗向劲只说：“都看着。”
说完，他便自顾自继续做自己的实验。
他的实验是他来到实验室之后才做起来的, 一看就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难度非常高, 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理解的。
又是从中间开始看，自然都没能理解他要做什么。
但因为罗向劲的脾气，所以一开始是没有人敢提出来的。
后来罗向劲自己做着做着，就开始点人去记录数据，结果学生们都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记录，以及隔多久记录，记录哪个数据等等。
罗向劲也什么都不教，直接吐出一个字：“蠢。”
好些学生都被他吓得不行。
章芳华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事实上，这次物理竞赛取得好成绩的这些人，无论是苏泽、常怀、章芳华还是巴鹏程等人，都是性格比较外放的。
对于物理，他们也是有热情，有自己的思考。
对于老师，更是没有很多学生的畏手畏脚。
乔安和薄陆离也是这样的，只是他们因为人生经历，并不是特别喜欢说话，更喜欢自己思考。
见一个又一个学生都折戟了，章芳华忍不住站起来，直言道：“罗教授，我觉得这个实验的难度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应付的，而且没头没尾，甚至没有信息，我们是没办法看懂这个实验的。”
罗向劲的视线看向她，缓缓开口：“所以？”
“所以罗教授，可以麻烦您稍微为我们讲解一下吗？”
章芳华说完，罗教授便冷冷开口：“我没必要为一群不懂得思考的蠢货解释！”
闻言，章芳华有些生气，但因为罗向劲是老师，她忍住了。
没想到罗向劲扫过她校牌上的名字，又看了眼被他随手放在旁边的名单，而后说：“你叫章芳华？一等奖？所以你以为你拿了个一等奖就很了不起吗？不过还是一个不会思考的蠢货罢了！”
刚刚罗向劲说话是指着所有人一起骂，而此刻他则是单单对着章芳华一人，自然是更加伤害她的。
章芳华眼眶顿时就红了，然而罗向劲这样的科学狂人，显然没有所谓的男女分别，更不会有所谓的怜香惜玉。
章芳华哭了，他却扫视了众人一眼，冷睨众人说：“不是想要我解释吗？那我解释，你们觉得这个实验你们看不懂？不是你们所学范围内的？那我再次告诉你们，你们看不懂，只是因为你们蠢！”
他的手点着面前实验器材的一部分：“这个，一个改装过的磁电式直流电表，你们就看不懂了？所以你们是只会改装，而不会用吗？那这样的话，趁早换个行业，别来做物理研究了，太蠢。还有这个，不过是……”
罗向劲将面前这个复杂的实验给他们解析了，说得所有人都怀疑人生了。
虽然和罗向劲说的一样，这个实验里面很多都是他们知道的东西，可他们知道的哪有那么深的难度！
就说改装过的实验器材，罗向劲用的和他们平时改装的能一样吗？
突然间罗教授什么都不说，就把这么难的一个实验摆在他们面前，还不是从头开始，这个和他们以前接触完全不一样的模式，自然是让很多人抓瞎了。
——而罗教授本人，确实是个没有教人本领的老师。
之后，罗向劲又点了薄陆离，而薄陆离总算是能够记录数据了。
他这才说了句：“总算还有个不算蠢的。”
刚刚过去的那个下午，对很多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令人窒息又令人怀疑人生。
乔安听完简直目瞪口呆，她瞪圆眼睛看着薄陆离和章芳华。
章芳华情绪已经完全缓过来了，见此笑了笑：“我没事了，其实罗老师也说得对，是我自己实力不够，而且还缺乏观察。”
乔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感叹一句：“下次多看看他的实验吧，组委会将罗教授请来肯定是有他们的想法的。”
只是她心里想，这个罗教授……
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吃过晚饭，他们又都回到教室，章芳华总结自己今天看到的实验，一边查着资料一边研究，而薄陆离则在给乔安解析今天他们和罗教授做的那个实验。
事实上……
也没什么好讲的。
那个实验他们既不知道开头，又没有看到后续，到底要做什么，得出什么，都没人知道。
乔安心想，她还挺想看罗向劲老师做一个完整实验的！
此时，组委办公室。
祖德江正在闹事：“你们干嘛把他找来呀！这不是欺负学生吗？而且你们看看他今天的表现，这些学生都是好苗子，这要是被他给打击垮了，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其他人忙安抚——
“哎呀，没事，不会打挤垮了的，他们今天虽然受了刺激，但你没发现他们更加努力了吗？”
“咱们的教育也不能总是让他们顺风顺水，罗教授给他们加点压力也是好的嘛。”
“是呀，而且高强压下还能思考，这才是罗老师来的主要目的，至于能教会学生什么，我们也是不指望的。”
“祖教授，不要生气了，你这个星期先去忙你的吧，甭看到他就好了。”
……
祖德江气哼哼地说：“凭什么我躲着他？我才不要！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作出什么幺蛾子！”
事实上，他虽然嘴硬，但还是没敢跑到罗向劲面前去找场子。
-
第二天轮到乔安他们上课了，昨天他们都提前准备，希望那种很多人都被为难住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发生！
他们都知道怎么记录昨天那个实验的数据了，然而……
今天一来，发现换实验了！！
这他妈就气人了。
乔安也是惊了一下，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实验。
上面，罗教授自己做着实验顾不上他们，只是随便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自己记录吧！”
说完，就不搭理他们自己做起了实验。
所有学生都开始观察，乔安也在观察，一边看着罗教授在做什么，一边自己写着数据。
其实罗教授今天的教学方式有点像仇老师，之前仇老师教她的时候，到了后面也是他自己做一次实验，乔安自己在旁边思考。
不过罗教授这个实验要难多了，而且他给人的压力也比仇老师大多了。
照例他们也没有看到开头，并不知道罗教授要做什么。
下面的人有人观察，有人在写着。
乔安和常怀都坐在前排，常怀可不管罗教授和他老师的恩恩怨怨，他一脸好奇地观察着，手上也没有记录实验。
他想了想，指着其中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说：“这是罗老师您自己改装的黑盒子吗？”
罗向劲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低着头继续做实验，只是口中说着：“你倒是比你那个没出息的老师好点。”
常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而摄像头后面，祖德江喊着：“你们放开我！老子要剁了他！！”
“祖教授！冷静冷静！”其他人疯狂拦着。
-
这一堂实验课，完全就是在观察罗向劲做实验，乔安是个沉得住气的，所以她不管有没有人看，老老实实记着数据。
其他人虽然也在看，但渐渐都有些遛神。
没想到等到要下课的时候，罗向劲却围着教室挨个走了一圈，每看一个人的桌面，便冷冷哼一声，俨然用神情表达着嫌弃。
倒是没嫌弃常怀的数据，因为他就什么都没写。
最后一个看到的是乔安，看了她的笔记本一眼，而后罗向劲说：“数据撕给我吧。”
乔安茫然地撕给他，罗向劲摆摆手，让他们都走。
他自己则已经又埋头实验，根本就不再搭理他们。
等到乔安抱着自己被撕过的笔记本出去后，才愣愣的想——
好像没有看到罗教授记数据？
所以……
他撕走自己的数据，是因为自己没记，拿去用了？！
乔安惊呆了。
她简直没想到，这个罗教授不仅是嘴毒，还非常脸皮厚！
-
三天，所有学生都在罗教授手上走过一遭。
然后，罗教授得了一个新称号——阎王。
简直不能再贴切了！
所有学生，唯有薄陆离得了句“总算有个不蠢的”算是夸赞的话，还有常怀那句“比没出息的老师好点”。
乔安是没夸没骂，其他人几乎都收获“蠢货”二字。
苏泽没有被骂蠢货，但因为提的问题太多，得了句——“你话怎么这么多！”
也因此，在罗教授手上的幸存者算起来压根儿就没有几个。
乔安原本以为薄陆离这样天才的人应该没问题，却没有想到，第四天薄陆离就挨骂了。
而且还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原因……
他本来勉强算是最得罗教授夸赞的一个人，毕竟第四天的时候，一开始上课罗教授就让他上前去帮忙记数据。
后来还提问了几个问题。
哪知道薄陆离答完，罗向劲就骂了句——
“你对物理毫无热爱，一腔功利心！你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然而薄陆离倒是淡定，默默走了下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仿佛刚刚罗向劲不是骂他一般。
乔安原本对罗教授其实是没有任何不好情绪的，然而知道这事之后，她就升起了气愤，鼓起脸——
“罗老师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你！”
薄陆离非常淡定地将自己碗里，乔安很喜欢的莴笋片夹了些过去，嘴角带着笑：“其实他的评价很对，他是个对物理纯粹热爱的人，自然不会喜欢我。”
乔安愣住，而后呆呆看着薄陆离。
“快吃吧。”薄陆离轻笑着敲了敲她脑袋。
乔安却像是反应过来，论对薄陆离的了解，她怕是最深的一个。
她想了想，声音带着试探：“哥……你以后学物理吗？”
“不学。”
乔安：“……”？？？
-
第五天的时候，又到了乔安他们这组上课。
因为知道罗向劲会骂薄陆离的原因，她对罗向劲就没了任何不高兴的情绪了。
——这位老师确实是个伟大的人。
物理学能够走到今天，缺不了这些对此无比热爱的人。
当然，他们各有各的性格，罗教授的嘴毒确实不怎么讨喜，但不能因此就否认他对于物理的贡献。
大概昨天被薄陆离气到了，罗向劲今天不想开口说话，自顾自做着实验，不搭理他们。
但学生们还是非常认真地观察屏幕上投影的实验过程，找切入点记录数据，上面数据那么多，记录什么不记录什么，都是需要分析和观察的。
不得不说，罗向劲的教育方式简直堪称野蛮。
但凡没点耐心，或者对物理不够热爱的，根本不可能在他手上学到东西。
一直到下课，他也没有检查作业，只是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其他都走了，但乔安没走。
她想了想，将记录着数据的本子抱着，走到前面，递给他。
罗向劲抬头看她。
乔安露出笑容：“罗老师，我想看完这个实验，这是之前记录的数据，我还可以帮您继续往后记录。”
非常简单直白的交易，我要看你做实验，我帮你做数据。
罗向劲看了她半晌，点了点头。
于是，乔安没走，反而留了下来做实验。
等到六点过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沉迷在实验中了，完全顾不上肚子的叫声。这个实验她看得越久，就越想知道罗向劲要做什么。
所以沉迷其中，不舍地离开。
原本，罗向劲这样的教授要是没去吃饭，肯定会有人来叫他去吃的，或者给他送饭。
然而这是罗向劲，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组委都非常了解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来劝他去吃饭的，也被他一顿怼了。
也因此，大家都随便他，因为通常晚上八点左右，他就会做完实验离开，那时候就会去吃饭了。
乔安正认真观察实验。
“扣扣。”有人敲门。
门是开着的，也因此，乔安一抬头就看见薄陆离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乔安轻声问。
薄陆离晃了晃手上的袋子：“给你送饭。”
正在投入做实验的罗向劲一抬头就看见了薄陆离，冷哼一声：“你不爱物理，还来实验室做什么？”
薄陆离一点也不怕他，自顾自走了进来，口中淡淡道：“对，我不爱物理，我是来给乔安送饭的。”
罗向劲重重哼了一声。
他想把乔安也一并轰走，但又觉得乔安在这儿他挺省事的。
这人话不多，只是自己观察，又能帮忙记录数据，偶尔还能揣摩着给他递点东西，非常好用。
乔安却发现，薄陆离带来的袋子里面有两个饭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