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饶是城府深如朱成章,也从未见过顾舒窈这般阵仗。被顾舒窈这么一顿乱锤,朱成章顿时就慌了阵脚。
“碧……碧城!你千万莫要误会!我说过的爱你,都是发自真心的!”朱成章手忙脚乱地给顾舒窈解释起来,“我从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个人,我怎么会骗你呢!”
说着,朱成章想伸手去给顾舒窈擦眼泪,可手才碰到她眉角,马上又像触了电一样地弹开。
拿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一旁的白翩翩,看到她一脸的幽怨,朱成章不尴不尬地把手背到了自己的背后。
朱成章这一系列的动作顾舒窈都看在眼里,心中好笑,但还是委屈道:“那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出去,不叫白翩翩出去?”
这会儿朱成章只想着息事宁人,当即就顺着顾舒窈的意思,喝令白翩翩道:“白翩翩!没听到阮将军的话吗?!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虽说白翩翩在军中的名声不好,但是朱成章对她一向是柔情蜜意的,哪有过今日这般疾言厉色?
白翩翩只觉得自己眼睛一酸,两行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可白翩翩纵然有一肚子的委屈,也不敢在顾舒窈在场的时候发作。哀怨地剜了朱成章一眼,白翩翩起了身,飞快地穿上衣裳,逃也似地离开了朱成章的帐篷。
看到白翩翩出去了,朱成章这才松了一口气,复又转头看向顾舒窈,好声好气地劝她道:“白翩翩她现在走了,碧城,你别委屈了,好不好?”
看到自己离间朱成章和白翩翩的目的初步达成,顾舒窈见好就收,当即便软绵绵地应了朱成章一声“好”。
朱成章见顾舒窈态度软化了,感觉乘胜追击:“那你先出去等一等我,我穿好衣裳出来了,咱们再谈今日的军事,可好?”
“好。”
————
朱成章动作很快,顾舒窈才出去没一会儿,他便穿好衣裳从里间出来了。
看到顾舒窈就站在沙盘前面研究,朱成章径自走到她身边去,问她:“接下来的仗,碧城你打算如何打?”
听到朱成章这个提问,顾舒窈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以前阮碧城一心一意地爱着朱成章,这些战术上的事儿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他,让他在同晋军将领们开会的时候显摆出来,伪装出一副很懂兵法的样子。
有阮碧城帮忙,朱成章这些年来在晋军人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可谁知道他实际上是个草包,在军事上一窍不通?
这一回,顾舒窈可不想给朱成章做嫁衣了。
想了想,顾舒窈指着沙盘上金陵所在之处,同朱成章道:“殿下,臣以为接下来我们当直指金陵,攻到京城城门外,逼建文帝投降……”
朱成章虽然没有什么谋略,但是他记忆力极好。顾舒窈只说过一遍,他便全都记住了。
虽然听不出来顾舒窈这兵法布置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朱成章对她的忠心十分自信。在顾舒窈说完自己的计策时,朱成章便拍手叫好道:“碧城好计谋!我们接下来就这样干!”
说完,朱成章便命令自己的亲兵道:“李炳,传令下去,命各军将领前来开会!赶快!”
不赶快的话,刚刚碧城说的话他就要忘记光了!
顾舒窈知道朱成章为什么急,她也不戳穿。
李炳得令退下了,顾舒窈想起温煦,开口同朱成章道:“殿下,臣尚有一事需要请示殿下。”
“你说。”
朱成章道。
“臣想提拔温煦做臣身边的军师。”
————
“温煦?”听到这个名字,朱成章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不就是你之前抓了说要杀掉的那个人吗?怎么,突然又想要提拔他了?”
“是。”顾舒窈面不改色地扯谎,“昨夜臣离开殿下这儿后,便去寻温煦了。臣同他略聊了一下,发现此人胸怀丘壑,有经天纬地之才,不用他,可惜了。”
听到顾舒窈这般说来,朱成章并没有马上答应她,而是又沉吟了一番,方问她道:“那之前,你是为何要抓他起来?”
顾舒窈知道朱成章必然会问这个问题,也一早准备好了答案:“臣以为他是建文帝安插到我们晋军之中的探子,便将他擒了起来,预备杀他以儆效尤。但是后来想想,太过暴戾的处理方式反而对殿下的名誉不好,便不杀了。正巧昨日外出调查温煦的人回来了,他这个清清白白,对我们晋军无毒无害。臣想了想,正好可以用此事做文章,对外宣传我们诏安了温煦,并给他升官,以显殿下您宽宏大量的美德。”
顾舒窈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朱成章听了很是满意,便点头了:“此事碧城你看着办就是,就不必禀报给我了。”
“是。”
顾舒窈应了一声。
君臣二人这番话说完,军中重要将领也纷纷来到了。
开会。
在众人面前,朱成章一如往常般,将方才自己从顾舒窈那儿学到的东西卖弄了一番,然后得意地看向众人:“诸位卿家觉得本王这番计谋如何?”
而回应朱成章的,是诸位将领的面面相觑。
大帐之内,鸦雀无声。
暗中观察着一切的顾舒窈看到在朱成章的讲述过程中,诸位将领的表情从茫然到怀疑再到震惊,而朱成章全程一副夸夸其谈、成竹在胸的模样,肚子里的肠子简直要笑得扭到一起去。
虽然心中好笑,但是顾舒窈面上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帮着朱成章又问了一遍:“大家觉得殿下这番计策妙不妙?可不可行?”
既然顾舒窈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自然是有人要大慈大悲地回答一下的。
当中,最为年长的陈功陈老将军开口了:“殿下,臣以为这个计策,大大地不妥!”
打起义起,朱成章每次在诸位将领之中说自己的计谋,得到的都是一片盛赞之声,像今日这般被人公开反对,倒是头一遭。
即便心里是懵圈的,但是朱成章还是力持镇定脸色,语气平静地问陈功道:“那陈老将军以为……此战当如何?”
陈功对着朱成章一抱拳,然后上前一步,指着众人面前的沙盘,指点起来:“臣以为,攻伐金陵一事,当徐徐图之!金陵固若金汤,非一朝一夕就能攻破。臣以为,当先攻占金陵附近的溧水、句容……”
陈功老将军一番分析说完,便引得众将领纷纷点头附和。
“陈老将军所言极是!”
“臣也是如此以为!”
得到了集体的认同,陈老将军不骄不傲,回过神来,对着朱成章又是一抱拳,道:“臣等都认为当先攻下金陵四周县府,再围困金陵!还请殿下三思!”
这样被众人打脸的情况前所未有,朱成章早就气得在暗地里将一口银牙咬碎了。
可为了面子,朱成章还是得摆出一副虚怀若谷、从善如流的模样,开口道:“诸位爱卿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我们的阮将军还未出声,不如……我们让她来说说?”
朱成章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便纷纷转头,看向束手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舒窈。
就这么一下子陡然变成众人焦点,顾舒窈挑了挑眉,瞥向朱成章。
此时,朱成章已经察觉到自己这是被顾舒窈给摆了一道,皮笑肉不笑地,将自己这个锅甩给了顾舒窈:“方才本王说的计策,正是阮将军的建议。且让我们听听,阮将军为何会做这样的决议罢?!”
第28章 可飒可嗲阮将军【五】
见朱成章把战火往自己这边引过来,顾舒窈也不怯,因为她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面对诸位将领的注目,顾舒窈淡定自如,施施然将自己的看法缓缓道来:“陈老将军言之有理,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到气候等诸多原因。眼下过了八月,不多时天气便要转寒,并不适合打持久战,是以我才同殿下说要速攻金陵。”
说到这儿,见诸将脸上的怀疑神色略有退减,顾舒窈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朱成章,见他脸色铁青,心里舒坦,又继续往下说:“至于陈老将军说的金陵易守难攻之事,我也已经想到破解之法。”
听到顾舒窈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除了朱成章——都是精神一震。
尤其是陈老将军,两条八字白胡子都跳起来了:“碧城你快说!”
顾舒窈巡视诸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朱成章的脸上,抿唇一笑,道:“诸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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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舒窈将自己快攻金陵的计策说完,陈老将军当即便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喝彩道:“碧城好计策!”
接下来,众人反应过来,开始纷纷交口称赞。
“真不愧是阮将军!这一招火攻太厉害了!”
“不不不,我觉得那一招暗度陈仓,也很妙啊!”
看到应该属于自己的赞美都落到了阮碧城身上,朱成章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不等众人说完,便喝了一声“够了!”,将屋内吵杂的声音给压住了。
“既然知道碧城的计谋了,还不赶快下去筹备?!”
朱成章有些气急败坏地赶人道。
顾舒窈瞥向他,问:“殿下,今日的议程还未走完呢。”
按照惯例,讨论完战术,接下来当是各位将领禀报自己军中事务的阶段了。
朱成章心情不好,不想走这些过场了,便抬起手来,撵鸭子似地赶人:“都下去都下去,有什么要紧事回头再说!”
帐中的将领大部分都是阮家军的旧部,听到朱成章这一声命令,大家伙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纷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顾舒窈。
得到顾舒窈颔首示意,众人这才行礼告退。
见人都出去了,顾舒窈挑了挑眉,也正要出去,让朱成章给叫住了:“阮碧城,你给我站住!”
顾舒窈知道朱成章这是要时候算账了,也不怕他,大大落落地转过身来,故作不明所以地问:“殿下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帐中只剩了顾舒窈和自己两人,朱成章便不再伪装,指着顾舒窈,面红耳赤道:“你刚刚是故意的罢?!明明有这等绝妙计谋却不说给我听!就是诚心想要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是不是?!”
帐中没有旁人,顾舒窈被朱成章这么一指责,立马红了眼圈:“八郎!你怎么可以这样恶意揣测我呢?!你这么说,岂不是将我待你的这颗真心抛到水里去了么?!”
被顾舒窈这么反将一军,朱成章噎了一噎,反倒是说不上话来了。
气归气,朱成章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会儿是不能把阮碧城怎么样的。
不仅不能把她怎么样,还得低声下气地哄她。
谁叫他的帝位,要阮碧城来帮他拿呢?!
虽然看到阮碧城的眼泪,朱成章心里很是厌恶,但是还是不得不收起自己满心的不痛快,上前来好声好气地哄她。
“碧城莫哭莫哭,我方才失态了,一时间就口无遮拦了……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莫要哭。”
朱成章来哄,顾舒窈跟逗他似地假哭了好一会儿才打住。
看到顾舒窈终于打住了眼泪,早就头大如斗的朱成章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紧把顾舒窈这桩佛给送出去了。
谁知道顾舒窈才走,朱成章的知心爱人白翩翩就来了。
一进朱成章的帐篷来,白翩翩便赖在地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八郎你变了!我们明明说好了全世界只能我一个人叫你八郎的!你怎么肯让阮碧城也这般叫你?!你还为了她赶我出去!”
白翩翩到底是朱成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看到她哭,岂有不哄之理?
同哄顾舒窈的时候不同,朱成章哄白翩翩的时候,是极其有耐心的。
朱成章将白翩翩小心翼翼地圈在怀中,再细致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温声细语地哄她道:“翩翩别哭,你知道的,我同阮碧城这个贱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你看我都没有碰过她!我爱的人,是你呀!我的傻翩翩!”
“阮碧城她看不起我!八郎,我要你以后把她的眼睛给挖掉!叫她看不起我!我看她没了眼珠子还怎么狗眼看人低!”
白翩翩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一边哭着,一边从口中说出恶毒的话。
朱成章当即便顺着白翩翩的话,答应她道:“好!等到我登基做了皇帝,我就把这阮碧城投下大狱,挖她的眼睛,割她的耳朵舌头,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这儿,朱成章才觉得心里的狠纾解了不少。
但还是不够。
搂住白翩翩,朱成章看着眼前那一盘由阮碧城亲手布置出来的沙盘,神情阴鸷,阴森森地开口骂道:“叫阮碧城这个贱人自以为是,让她以为没她我就当不上皇帝,处处压制我!走着瞧罢!这笔账,等我登基了,再一笔一笔地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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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成章咒骂阮碧城的时候,晋军大营的另外一处,正在同温煦谈话的顾舒窈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见状,温煦不假思索,便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接下来,盖在了顾舒窈的肩膀上:“这两天天气转凉了,将军要多多注意身体。”
一抬头就看到温煦那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顾舒窈忍不住笑了:“这衣裳温先生还是留着自己穿罢。我是武将,身体可不是你们这些文弱书生能比的。”
说着,顾舒窈将温煦的大氅脱下来,还了回去。
见温煦蹙着眉头不肯接,顾舒窈又笑道:“想来刚刚的喷嚏并不是着凉,应当是朱成章在背后骂我呢。”
顾舒窈这么说了,温煦便不再坚持,把自己的衣裳拿回去了。
重新披上大氅,嗅到衣服上传来的淡淡的龙涎香的香气,温煦微微一怔,意识到那是顾舒窈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微红了脸。
好在顾舒窈只关注架空朱成章势力一事,倒是没有注意到温煦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