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偷笑?”
“没有没有。”胤禔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一笑脸就疼,怎么会在笑……嘶。”
“咳咳,那个,说话也疼,说话也疼。”
白大夫收回自己的目光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闭上眼睛,突然为自己刚刚那个有些冲动的决定而后悔——他觉得,他日后可能会无数次后悔今天这个决定的。
急着赶路没有在沿途的驿站休息,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在原本定好的第六天赶到了京城。
带着白大夫友情提供的黑纱草帽,胤禔站在马车上仰头看着皇宫,心中涌起一股股莫名的情绪。
“走吧。”胤禛回头看了一眼胤禔,“皇阿玛已经等候多时了。”
“是等候你多时吧。”胤禔调侃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开溜的白大夫,心中突然也产生了跟他一样的想法——要不,自己也溜了吧?
但这个弱弱的想法还没有实现便被打断了,胤禛直接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袍拉着他往前走。
“四弟,四弟!”胤禔连忙拍开胤禛的手,不愿意被这人提溜着前进,“你这成何体统啊?”
胤禛松开手,下巴微扬,“如果你老实跟着我走,不要逃走,我自然不会拽着你。”
“什么逃走不逃走的?你大哥我是那种人吗?”
“这一路上,你已经说了三十七次要不然不回京城回会宁继续监工,六十二次你不想见到皇阿玛以及一百九十二次不想看到惠妃娘娘。”
“我,”胤禔哑口无言,但还是厚着脸皮试图解释,“我,我那不是想着,想着他们可能都不愿意见到我嘛!再说了我现在这副鬼样子,谁……”
胤禛一把掀开了胤禔的帽子,看着他一字一顿认真道:“你不用戴帽子,我看谁敢说你!”
胤禔嘴角抽了一下,伸手从胤禛的手里把自己的宝贝帽子拿了回来扣在头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
你不用戴帽子,我看谁敢说你?
啊……这小子说话的时候都不思考一下的吗?你觉得你把这句话对你的哥哥说合适吗?怕不是土吃多了把脑子伤着了?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皇阿玛。”
“老大?”
“皇阿玛。”胤禔上前一步低下头,黑色的纱雾在微风的吹拂下晃动了起来,让叶落隐约瞄到了他脸上那一道道骇人的疤。
“你,没事儿吧?”
“儿臣无事。”胤禔微微抬起头,不让自己的帽子有往下滑落的风险。
“哦……”叶落有些干巴地点点头,“没事就好。”
还要说什么来着?让他想想,啊……怎么办,他没什么话好说的。
第75章
叶落并没有想到一个好主意。
因为这人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放弃对他的打算了, 准备等他回来找个由头将人压下去便是。但这人回来的时候受了伤,脸毁容了,嗓子听起来也有点哑估计是也有点毛病, 最关键的是他还不是咎由自取而是为了救别人。
你说,这让他怎么处理?
这怎么着都不合适啊!刚刚隐隐约约瞥见的黑纱下的面孔看起来憎恶至极,去鬼屋扮鬼都不用化妆了, 不过可惜的是这大清朝也没有一个鬼屋让他工作。
因为这复杂的原因让叶落纠结不已,不知道说什么为好所以只得保持缄默,三个人在这偌大的乾清宫都低着头互相沉默着,梁九功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这是个葬礼现场。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落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打破宁静的梁九功。
“何事?”
“回皇上的话, 那马得阡招了。”
马得阡?
那个刺杀的人?这么快就招了?难道这种能刺杀的皇家的人一般不都是勇士,宁死不屈的吗?
“朕知道了。”轻轻点了点头, 叶落庆幸于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尴尬的场面, 他起身朝着两个人点了点头,便抬脚离去。
“皇阿玛?”
胤禛忍不住出声唤停了叶落的脚步,叶落停下来偏头看着他不发一言。
“儿臣也想过去听听这人为何狼心狗肺,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叶落看了一眼背着身子,背影都不带颤抖一下的胤禔, 抿住嘴唇轻轻点了一下头。
“大哥?”胤禛回头看了一眼胤禔,“你要过去吗?”
“不必。”
不等胤禔回答, 叶落便替大阿哥回绝了这件事情。
叶落心里想着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接下来并不适合处于同一地方呼吸相同的空气, 现在毁容的大阿哥比起自己这个没心的皇阿玛肯定更想见自己的额娘, 于是便上前一步抬手拍了一下胤禔的肩膀。
“惠妃很想你, 她在等着你, 过去看看, 陪他说说话吧。”
惠妃?
胤禔眸色微深, 皇阿玛的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惜不等胤禔调整好心态再说些什么话,叶落便抬脚离开了这对他来说的是非之地。
叶落不太了解这关押犯人,尤其是这种敢刺杀皇子的,罪大恶极的犯人一般被关在哪里,但是在梁九功和一小队侍卫带着他和胤禛七拐八拐走过一条有些昏暗的小路,踏进一个湿气十足的监牢里,看着被吊在那木制的架子上,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男人时,叶落喉咙涌动,早上吃的东西差点就吐了出来。
闭了一下眼睛,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叶落坐在了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座位上,眼睛看向那个一身黑色衣服,左边脸上有道疤,看上去就是一个狠角色以及很有领导风范的男人。
“说说看,因为什么?”
“皇上,这是供词。”那男人上前一步将手中一沓有些泛黄的纸交给了梁九功,梁九功躬身放在了叶落的眼前,叶落低头看了一眼这上面沾了血迹的纸,眉头皱了皱没有拿起来看。
“说说看,”下巴再次微微扬起,叶落努力忽视那个人的惨状,看着他的头顶薄唇轻启,“朕听着。”
“嗻。”
男人将话语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而后斟酌着开口,“这马得阡是回族人,据他所言前往会宁也是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在回程的途中得了礼部一官员的示意,要他对两位皇子下手。”
回族?
礼部?
民族平等惹出的事?
叶落一下子就抓到了所有关键词,而后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以为最先出事的事情应该是先前强行要款一事,但没要想到竟然是修法一事率先见了血,这……
卧槽?刚刚跑过去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鼠?”叶落没有紧紧地皱起看向墙的那边角落——那里刚刚有只大黑耗子蹿了过去。
“回皇上的话,这老鼠是我们自己养的,一般是用来吓这些嘴巴严的人。这老鼠巨大,只要将他抓起来往怀里一塞,他们便尖叫着把什么事情都说了。”
叶落能怎么说?说你做的真不错,棒棒哒?
你瞧这人说话的时候那止不住的骄傲的语气和挺起的胸脯,看样子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值得他这个皇上表扬一二了。
但你tm的,这是老鼠啊!啊!
“养猫了吗?”叶落发誓,这是他对这个小破监狱唯一的要求和期待了。
那领头的顿时冷汗淋淋,突然想起来皇上与他们这些粗人终归是不一样的,他们习惯了并为之骄傲的事情对于皇上来说可就不是这样了啊。
“皇上恕罪!”领头的普通一声跪了下去,其余的人除了胤禛和梁九功之外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奴才并未养猫,只因这宫里头的猫都金贵的不得了,所以奴才……”
“所以你们平时用手抓?”叶落眉头微扬,心里光是想一下这个场景便觉得头皮发麻。
“要么养一只会抓老鼠的猫,每天把这只老鼠给朕洗干净,要么就直接别养。”
“奴才遵旨。”见皇上没有多余惩罚,领事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梁九功。”
“奴才在。”
“去把老八和礼部尚书叫过来。”
“嗻。”
“老四。”
“儿臣在。”
“去叫十四过来。”
胤禛心中有些诧异这个命令,偷摸的瞄了一眼叶落,见自家皇阿玛面无表情的样子后默默收回了视线应了一声诺便离开了。
“你们把这里打扫一下。”那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叶落继续下着命令,“朕瞧着这烦心。”
“嗻。”领头的连忙应声下来,“奴才这就叫人去收拾。”
“顺便把这马得阡放下来请个御医让他醒过来,朕一会儿要问他事。”
“嗻。”
不大的监牢立马忙碌了起来,一时间除了叶落本人这条咸鱼外就剩下站在他旁边保护着他的侍卫是清闲的,不过这些人看起来都绷着神经,远没有某些准备一会指使儿子们团团转的叶落清闲。
……
……
皇阿玛这边会发生什么胤禔是搁心里想过的,但是哪怕他人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因为这种原因毁了容,也许以后都不能出现在人前了。
虽然有点小难过,但是这些天和那个白大夫的相处让他对自己的相貌没有了数,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也其实没什么的。
反正他之前已经算是被变相□□了,本来也见不到多少人,而且他也算是因为救人得疤,老四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后就算他出了什么事完全可以将自己的亲人托付给他。
皇阿玛看在自己救了老四的份上也不会对自己有过多苛责了,他同太子的事如今也能算是做一个了断了。再加上自己容貌已毁,那个位置以后就算去抢来也不会被那些大臣认同,某些为了通过自己展示兄弟情而刻意给自己一些好处的兄弟……
咳咳,总之,如此一举三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哪里一举三得了!”
“我不要这一举三得!”
胤禔无所谓的语气和口吻深深刺痛了惠妃的心,她的眼泪在颤抖着手揭开胤禔的帽子时就像决堤的黄河水一下子变汹涌流淌,哭晕了妆容。
胤禔见他的额娘哭的这么伤心心中有点不好受,于是拍了拍自家额娘的肩膀将自己的这套说法说了出去,末了安慰惠妃不要伤心,儿臣觉得儿臣做出的这个决定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这样,儿臣才能更好的活下去,看着额娘,陪着额娘。”
惠妃抽噎着看着面前的胤禔,一开口眼泪流的更凶,等她终于平复下心情不因为面前的儿子流泪后又听见了这句话,心中的气蹭蹭蹭的就上来了。
“你说什么?陪着本宫?谁需要你陪着本宫了,啊?本宫不需要你陪,本宫想让你坐到那最高的位置,那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吗?”
“额娘,”胤禔欲哭无泪,心中万万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自家额娘竟然还存在着这个想法,“您在说什么呀?您说的那个想法,在儿臣被皇阿玛从玉碟上除名后就不可能了啊!儿臣……”
“谁说你被除名了?那是我,和你皇阿玛给你演得一场戏,为了能让你更好所以故意刺激你啊,但是,但是你怎么……”惠妃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巴又开始流泪,“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胤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原本自打进了宫殿以来就无比平静的声音现在变得有些尖利了,“演,演戏?”
“额娘你说那天发生的事都是假的!”
惠妃一脸沉重地点点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皇上没有放弃你,但是你,但是你为什么要自己放弃自己啊!你的脸!你的脸……呜呜呜……”
惠妃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她颤抖着手扶上胤禔的脸,原本压抑的哭声再触碰到那一道道凌厉的伤疤时失了控制,“告诉额娘,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呜……”
“额娘,额娘……”胤禔不知道自己的面色是什么样的,只是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格外的镇定。
“额娘没事的,没事的……”揽住差点哭晕过去的额娘的肩膀,胤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镇定地说道:“其实仔细想想,儿臣最初也没有那个想法,是额娘想要,儿臣便想着去争取,想着处处要比太子厉害,要比他做的事情好,要比他先生一个儿子。因为这个原因,儿臣失去了福晋。儿臣曾经以为有了儿子后儿臣就会不伤心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儿臣还是会一直想起福晋的容颜,儿臣对不起她……”
“你是在怪额娘吗?”惠妃突然止住了哭腔,轻轻推开胤禔,眼睛紧紧地盯着胤禔。
“儿臣没有。”
“你分明就是在怪额娘!”惠妃呼呼呼地深吸几口气,“额娘也是为了你好,当初……”
“额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胤禔打断了惠妃的话冲着头轻轻摇了摇了头,“我们不要再谈过去的事,我……”
“你分明就是在怪我!怪我害了你的福晋是不是?所以你在报复我?故意将自己的脸弄成这样?我问了那个白大夫,他说你当时明明可以不受伤的,老四掉下去也不过是摔断一条腿,你……”
“额娘您在说什么啊?”胤禔十分头痛的捂住额头,恍惚中有种自己回到了好多年前,自己夹在福晋和额娘之间的那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