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淑君很严厉,但在学习以外的爱好上从不干涉强制她。
唯独进娱乐圈这件事,一年前谢淑君得知的时候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脾气,逼着许听和经纪人解除合约,并且好几天都没有理许听。
这次虽然还算平静,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失望。
许听心里像塞了个什么东西,闷闷的,特别难受。
她受不了谢淑君最后的眼神。
*
房间里只床头一盏台灯亮着,光线昏暗,大部分角落被黑暗包裹。
许听躺在床上,维持着一个姿势很久很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有些懊悔,其实可以不坦白的,可以说跟着老师参加什么比赛参加什么活动。
这时,手边的电话响了。
许听心情不好,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直接挂断。
安静了几秒,对方再次拨来。
许听再次挂断。
反复几次后,许听不小心碰错,滑到旁边的绿色接听键。
沈言礼的声音从那端传来:“睡了?”
许听“嗯”了声,声音很轻。
沈言礼追问:“怎么一直挂我电话?”
许听不想多说话,非常直白,“你太烦了。”
沈言礼:“……”
沈言礼察觉到许听不对劲儿,她脾气向来很好,但是有事情总喜欢憋在心里,就像生气时从来不会发泄出来,只会选择冷战的方式慢慢疏远。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沈言礼委婉关心,“你在干什么?”
许听不吭声。
沈言礼又说:“我在你家门外,你出来一下。”
许听抗拒:“不出去。”
沈言礼也不恼,说着另一个方案,“那我从阳台过去找你。”
许听愣是从话里听出明晃晃的威胁,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加糟糕了,低骂了句“神经病”,随后直接挂断电话。
在床上又躺了一分钟,许听觉得沈言礼真会做出那种事情,又气又恼又担心,睡也睡不安稳,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朝外面走去。
拉开房门,廊灯亮着,沈言礼一身黑西装,里面是白衬衣,领带被他扯得松松垮垮,最上面两颗纽扣已经解开,喉结露在外面,身上还沾了些酒气。
他靠着墙壁,低头玩手机,白色的荧光映在他脸颊,五官硬朗,下颌线锋利。
听到动静后沈言礼转过头,收起手机,晃了晃手里的粉色盒子,“要不要吃?”
就这样?
许听气闷,生硬地拒绝,“不要。”
随后握着门把手,转身便要回家。
沈言礼哪会让她走,他挡了下,肩膀后靠,随着“咔哒”一声,房门被撞上。
许听愣住,看了眼合上的门,又看向沈言礼,沉着脸,“我没钥匙。”
“……”沈言礼尴尬,硬是将粉色盒子塞到许听手里,说着软话,“快化掉了,再不吃只能扔了。”
许听不想要,但沈言礼手劲儿大,半推半哄还是将许听带回家。
两间房子都是三室一厅,格局一模一样,只不过因为装修不同,看起来略有些区别。沈言礼的房子是重新装修的,黑白灰三色为主色调,冷冷清清,和许听那边对比没一点人气儿。
粉色盒子里是一个冰淇淋小蛋糕,沈言礼回家时顺路买的,因为时间有点久,最外层已经有些融化,不同颜色交融在一起,不怎么好看。
许听没有胃口,戳了几下把小蛋糕推给沈言礼。
沈言礼拿勺子舀了一勺,放到许听唇边。
许听将手臂推开,蛋糕掉落,垂直落在沈言礼西装裤上。
黑色和粉白色,格外的显眼。
沈言礼倒没生气,抽了张纸巾将衣服上的东西擦掉,耐着脾气问,“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讲。”
许听小声埋怨:“你好烦,都是因为你,我现在回不了家了。”
沈言礼问:“你外婆没在家吗?”
许听低着头不理人。
沈言礼:“或者你在我这边住。”
没完没了了,许听本着她不高兴也不想沈言礼高兴,故意道,“我们都离婚了,合适吗。你考虑好了没,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再晚我没时间了。”语气是那种轻描淡写,说的极为随意。
沈言礼:“……”
沈言礼有被气到,但气了两秒觉得没用。
他手掌掐在许听腋下,一把将她拎起来,伏在大腿上,准备好好教训许听,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许听懵了,只觉得这个姿势异常诡异。
下一瞬,她感到身上一痛,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沈言礼,“你、你……”
说实话也没有多痛,但是他手掌落下的地方却非常羞耻。
在沈言礼看来,许听现在跟个闹脾气的别扭小孩一样。
他垂着眸,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怎么?”
许听后知后觉,从他身上挣扎着爬起来,“你打我!”语气是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委屈。
“不闹脾气了?”沈言礼安抚地捏了捏她耳垂,自觉比许听年长些,应该开导她才是,“许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遇到麻烦可以和我讲,我会尽量帮你解决,哪怕你不愿意将我当做你丈夫,也可以当做你哥哥,你懂吗?”
沈言礼没有一定要她回应,继续说,“我脾气很差,以前可能一直让你迁就包容,但是我比你年长,你所经历的,我大多也都经历过,你有什么事情不要都闷在心里。”
许听还沉浸在他上句的“哥哥”里面,有些恍惚,想起在福利院时她被别的小朋友欺负,沈言礼突然出现保护她的画面。
以至于没有听到后面那句的“以前”。
刹那间,许听鼻子有些发酸,垂着头,抵在沈言礼胸膛。
虽然没有很亲密,但已经是在无形中倚靠他。
……
*
半晌,许听从沈言礼家离开。
她站在门前敲门,等了半分钟,谢淑君开门。
对视着,都很沉默。
许听主动解释:“我忘带钥匙了。”
随后,谢淑君说,“晚上出门不安全,以后不要乱跑。”语气里是对她的关心。
许听乖巧:“好。”
沙发上的抱枕整齐摆放,桌子上放了两本她下午时看的书,原本是随意搁置在扶手上,现在都被谢淑君收纳整齐。
许听敛眸,主动认错,“外婆对不起,我不该瞒你这么久。”
片刻,谢淑君叹气,“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怪你。”
她坐在沙发上,倒了两杯水,递给许听,“我给你改名字的时候和你讲过,我女儿叫许滢,她以前……”
“也是一个演员,但是后来自杀了,那一年我搬去州城,碰巧收养了你。”
……
第35章 35
谢淑君的丈夫是警察, 在许滢五岁时去世。
之后谢淑君和许滢相依为命,大概是将所有的希望与注意力全都投放到许滢身上, 谢淑君对她管教严格,对她的学习、生活、爱好和交友等都有干涉。
也是因此, 许滢觉得压抑,在她高中毕业那年进入迟来的叛逆期, 和谢淑君吵了一架,母女闹翻, 谁也不肯低头, 一直都未和解。
许滢成绩很好,高考也没有失误, 为了脱离谢淑君,也是为了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她特意填报了离谢淑君很远很远的城市里的学校。
大学时, 她除了寒暑假外很少回家,平时和谢淑君也很少联系。
后来经人介绍,许滢进了娱乐圈,不过她除了长得好,实在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一直都在十八线边缘徘徊。而且她是玩心重,是为了体验没有接触过的生活, 并没有多大的事业心,所以也就这么一直不温不火着。
再后来,许滢在一个圈内的饭局上认识了一个比她大十二岁的男人, 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也许是从小丧父的原因,她渴望父爱,很容易被成熟男性吸引,再加上对方似有若无的撩拨,若即若离的暧昧,许滢沦陷了,迅速坠入爱河。
在一起半年,许滢发现对方有妻有子,她的道德廉耻让她动摇过,但最终还是没有和男人分开,维持着情人的关系,整整谈了三年。
男人的小孩都快上初中了,男人和妻子也早就经历了七年之痒,爱情被时间磨得所剩无几,他对许滢可能是真心喜欢过,但并不足以打破这种稳定的生活,抛妻弃子,将许滢娶回家。
这一切早就有预兆。
所以在妻子发现男人出轨发现许滢的存在后,男人刚开始是维护许滢的,想要说服妻子接受,想要维持目前的现状,并保证不会离婚。
但妻子性格强硬,眼里容不得沙子,从最初找上门威胁许滢离开丈夫,到拿着孩子威胁男人,再到最后宣称要将许滢和男人的事情曝光在公众面前。
男人在圈内有头有脸,一旦曝光,多年的事业可能毁于一旦,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男人放弃许滢,选择
回归家庭。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但妻子心里憋着郁气,恨许滢恨得牙痒,仍然选择将事情闹到媒体闹到公众面前,只不过改了说辞,称许滢是为了上位勾引男人,闭口不谈男人曾经做了什么。
公众只在意今天有什么笑料,不会在意背后的事实。
事发后大多数人都在谴责网爆许滢,哪怕有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因为妻子在背后推波助澜,雇了很多水军,这种声音很快被淹没,全都一边倒的辱骂许滢。
谢淑君是最后知道这件事,还是从亲戚的口中得知。
她的女儿她清楚,面对亲戚鄙夷的眼神和看笑话的表情时,她相信许滢维护许滢,将亲戚全都赶出家门,
可是等谢淑君赶到许滢身边,她才知道一切是真的,虽没有外人口中那么夸张,但许滢确实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她也没有脸去找妻子和男人讨回公道。
许滢已经毕业一年,留在那座城市是因为男人在,她住的房子用的东西,全都是男人给予她的,没有需要留恋的。
谢淑君带她回家,许滢没有反对。
因为网友的辱骂谴责,更因为男人的无情和最终的态度,许滢得了抑郁症。
回家后,许滢情绪低沉,每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谢淑君对许滢的感情很复杂,一边恼恨她做出那种丢人的事情,但更多的是心疼女儿,是恨铁不成钢。她悉心照顾许滢,容不得别人说许滢一句不好,甚至和所有抱着看笑话态度的亲戚断了关系。
一次谢淑君外出买菜,想到这天是许滢生日,便特意绕路去许滢从小爱吃的那间蛋糕房为她订了一个蛋糕。
蛋糕是现做的,至少要等两个小时。
等谢淑君回家的时候,她小区里她家楼下围满了警察。
听到旁人讨论,谢淑君得知在半个小时前,许滢爬上天台,跳楼自杀……
那一瞬,谢淑君手都在颤抖,蛋糕落在地上,奶油溅出。
……
许滢没有留一字一句,临死前手机搜索框里还是男人的名字。
……
谢淑君一夜老了十岁,她反思过,将所有错处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处理完许滢的后事,谢淑君辞掉工作,去了很远的陌生州城,想要重新开始。
也是刚到州城那天,她对环境不熟悉,走错路走到福利院门前,见到在阿沈哥哥离开后的第二天趴在铁栏上张望等待的许听,许听眼睛亮亮的,充满了光。
鬼迷心窍,谢淑君决定收养许听。
……
许听躺在床上,窗边是洒落的清冷月光,她有些失眠。
在记忆中,谢淑君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人,情绪很少有起伏,她从未和许听讲过自己的过去,讲过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以许听从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过一切又好像是有迹可循,以前还在州城时,许听偶尔会看到谢淑君坐在窗边翻看相册,她问谢淑君在看什么,谢淑君总是说随便看看,随后便将相册合上。
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怀念,亦或是后悔遗憾吧。
许听又有些懊悔,她不该在谢淑君反对后再次签约,不然也不会让谢淑君伤心,再想起这些伤心的往事。
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时光机可以重塑。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接一个的想法涌现出来,纠缠在一起。
秒针一格格的走动,许久,许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
清晨鸟鸣,许听的生物钟让她准时起床。
去卫生间洗漱时,她听到厨房传来的动静,谢淑君也已经起床,大概是在厨房里做早饭吧。
许听微微低着头,随手抓了几下头发,用手腕上的发绳扎成马尾。
走到厨房门前,谢淑君正好端着早饭出来,是一碗新鲜的豆花,上面洒的一层白糖还未彻底融化,清甜味四溢。
谢淑君恢复如常,仿佛昨晚的事情并未发生一般,她催促许听,“去洗漱。”
许听移开视线:“噢,好。”
她动作很快,五分钟便洗漱好出现在餐桌。
豆花甜而不腻,很合许听的口味,不过她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在想等会要去片场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和谢淑君说。
还是谢淑君先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出门?”
许听“啊”了声,反应过来,“大概九点多。”
谢淑君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8”,“那不早了,你东西收拾好没有,别有什么落下了。”
许听对她的态度挺意外,如实回答,“已经收
拾好了。”
谢淑君“嗯”了声,没再说话。
一碗豆花并不多,就算吃得很慢,最终还是要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