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你说秀娘入门都七八年了,就生了芙姐儿这根独苗,我是不是得带她去拜拜菩萨啊?正好先头向菩萨许愿若这小刘氏是个好的我便添二两香油钱,再供个猪头。”
“正好把秀娘带去瞧瞧,这城南那边的城隍庙香火可灵了!”
“那谁谁谁家的就是去那儿求了根上上签,回来没几日便怀上了!”
“当家的,当家的?”张氏见半天没有回应扭头一看当家的竟睡着了,顿时一阵气,冲着被褥拍打了两下。
深夜里,张氏辗转反侧,熬红了眼眶无法入眠。
婆婆生了两个儿子,自己也生了两个儿子,张家的几个媳妇如今都生了八个儿子,这十里八乡的谁不说张家儿子多,张家女儿会生儿子,秀娘当年及笄的时候多少人求娶。
还是自己那什么眼珠子好看得到珠子,给老大聘了来。
但怎么秀娘进门这么多年竟没生个儿子出来?
老大是长孙,可得有儿子摔盆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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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陈家二房
戚氏就着油灯在糊鞋底,旁边是她的儿媳妇吴氏,婆媳二人一个糊鞋底一个纳鞋底忙得很,至于宇哥儿早就哄睡了。
一边糊戚氏一边问话:“你有没有觉着最近慧姐儿和康哥儿机灵了很多?这说话做事也很有模样了。”
吴氏一边做活一边答道:“是啊,因为三弟妹在教他们读书,所以才变了个人似的,娘您说咱们要不要把宇哥儿也送去啊?”
“宇哥儿吃了一阵子她说的这个水牛奶这骨头还真是长硬了,也不怎么摔跤了。”
戚氏摇头,“可拉倒吧,养孩子她是很有一手只这么些天两孩子就待她如亲娘一般了,但是教孩子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行呢?”
“还好文哥儿立得住,只让她教慧姐儿,她就不是个好夫子,尽教些写写画画的,上回我还瞧见她教慧姐儿和康哥儿画竹子,就他们屋子前边那一小片,都不是正经念书,如何使得?”
“宇哥儿还是得像他三叔那样送去正经书塾,将来才有大出息!如今他三叔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咱们的县令大人就是个举人老爷呢!”
“宇哥儿若是从小就和他三叔一样送去读书,将来没准也是个举人老爷!”
吴氏想了想觉得有理,“娘您说得是,媳妇险些想岔了。”
戚氏呵呵笑:“其实啊,你和小宝若是有个女儿,那送去学学也不碍事,教着认几个字还不用束脩,每天三顿点心呢,将来学成个才女也可以找个好人家,帮衬宇哥儿。”
“诶宇哥儿也五岁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啊?”戚氏直起腰,语重心长:“咱们二房就小宝一根独苗,娘就盼着你给咱们二房开枝散叶呢。”
这几年夫君陈世方一直在外读书,两人聚少离多能有什么好消息,吴氏低着头,不过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她仔细思索起来。
没多久,二房独子陈世方跌跌撞撞地进门。
“娘,娘——”
“诶来了来了。”戚氏把手在衣服上一抹便走了出来,瞧着这歪歪斜斜的人顿时心疼坏了,“怎么喝了这么多?快快快快扶到屋子里,翠娘快去倒两碗蜜水来,那个喝了解酒。”
两人搀扶着陈世方到房里歇下,又给他喂了一碗蜜水。
戚氏心疼地张罗着给他又倒了一碗水,“怎么喝了这么多啊?你这是在哪儿喝的啊?”
陈世方有些醉,但也没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闻言笑道:“叔祖家的六哥,说多谢,呃,咱们家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呃,安排了一桌子席面来请,三弟不在就请了我,呃,我和大哥。”
说着砸吧嘴:“他们家的肉不好吃,不好吃,没我们家的好吃。”
“肉哪能有不好吃的?”戚氏啐道。
“娘你不懂,”陈礼略醉醺醺的,露出了一个回味的笑容,“家里吃的肉骨头都是酥的,一进嘴里就,就化开,叔祖家的都在梁上吊了两三年了,两三年了,柴,柴得很!”
“宇哥儿呢?”他突然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宇哥儿哪去了?”
“夫君,宇哥儿已经睡了。”吴氏回答他。
陈世方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道:“娘,我想让宇哥儿早日开蒙,早些,早些读书!明日就,就让他起来,读书,读书!”
戚氏惊讶,“宇哥儿还小呢,如今才不过五个年头,骨头都还没长硬,要不再等等,他三叔……”
话音未落,陈世方突然捂住了脸,哭了起来:“要让他去读书,呜呜去读书,去考秀才呜,考举人呜,考状元!”
“呜呜呜……”
戚氏顿时就心疼坏了,搂着他安慰道:“好好好,这就让他去读书,这就让他去,明日就让他去,我的儿……”
第41章
陈世文与刘玉真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发了, 一路慢行到了县城宅子里的时候正赶上午膳。
这处三进的宅子离进士坊不远,之前只有一户下人看管, 此番要用来待客段嬷嬷提前两日就带着人过来布置了。除了段嬷嬷带的人之外, 刘大太太还派了徐嬷嬷、芳婶、外管事德叔以及大房近二十个下人过来帮忙。
段嬷嬷和徐嬷嬷两个都是内宅好手, 一个盯着他们把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个则在厨房守着把试做的菜肴都尝了个遍,生怕有什么闪失。
所有人都慎重万分——这可是自家姑娘第一次以举人娘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可不得尽善尽美。
所以当刘玉真和陈世文来到这宅子的时候, 小到院子里的花木, 大到器具摆设,无不妥帖周全。
所有的下人依照身份的不同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低垂着头聚集在院子里给他们请安。
刘玉真略说了两句便让他们散了, 吩咐人传膳, 用过午膳后陈世文想要到四处略看一看,刘玉真嫌热没陪他去, 便喊了段嬷嬷来问话。
“这宅子布置得如何?”虽说看起来没什么不妥的,但是刘玉真还是再问了一回,“正房可收拾好了?”
段嬷嬷回道:“都布置妥当了, 您和姑爷安置的正房也都安排好了,被褥今日在日头底下晒了松软得很,内室熏了您爱用的梅香,枕头也换上了您喜欢的软枕。”
说话间, 刘玉真略在屋内四处走动看了看, 见没什么差错便放心了, 问道:“客房布置得如何?明日宴席上许会有客人喝多或是需要歇息,这客房可不能差了。”
这事难不倒段嬷嬷,“姑娘您放心,外院收拾出了三间院子,每个院子都有正房和东西厢房,安置十几个人都是够的。内院里头也差不离,为这太太还从府里派了得力的丫鬟和小厮来侍候,一切都稳妥。”
“那些字画摆设也从库房里取了来,收拾好摆放齐整,虽说不是什么古物,但也都别有风趣。”
“厨房呢?”刘玉真又问。
段嬷嬷:“徐嬷嬷看着呢,芳婶和顾厨娘在试做明日的席面,脱不开身。芳婶昨日便来了,瞧过了那些鱼和您写的单子,说心里头有谱了,让您放心。”
刘玉真又问了些其他安排见没什么问题便放下心来,想到了另一件事:“前几日我们说起的那郭老三一家以及李家的和她那儿子,如今可是在城外的宅子里?”
“派人去把他们带过来吧,我正好进了城,领来让我见见。”
段嬷嬷出门吩咐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道:“已经吩咐人去传了,姑娘您也累了吧,略歇一歇,下响午我再带他们来回话。”
“也好。”刘玉真坐了一上午颠簸的车,如今真的感觉浑身酸痛,听到段嬷嬷这么一说顿时便想起了绵软被窝的好处,不由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候的摘去钗环,抹去脂粉,换上一声轻便柔软的细棉布寝衣。
躺在陌生但散发着熟悉香气的被窝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连陈世文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走的都不知道。
待她午歇醒来又休息了一阵,段嬷嬷便领着她选好的人来拜见,一共是三男两女,两个大些的女子是郭家的和李家的。都是三十往上的妇人,一副老相,三个男子除了郭老三外都是年轻的,但隔着屏风也瞧不清模样如何。
刘玉真干脆不瞧了,直接问话,“你们觉得,开个食铺最要紧的是什么?一个一个说。”
两个女的一个爽朗一个略有些畏缩,爽朗的那个说位置要好,味儿要好,人要勤快;畏缩的那个犹豫着说要量大,吃得饱。
两个小的一个说要勤快、一个说要多放肉,至于郭老三,支吾了半天说要和巡街的衙役处好了关系,便不怕那地痞流氓。
刘玉真认真听着,“说得都对,我再加两条,第一要干净,无论是厨房还是外头的桌椅板凳,都要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再有就是要笑,要亲切和善,切不可拉长着脸。”
“这许是要做许多年的买卖,可不能把口碑给搞砸了,你们就先在这儿待上几日学一学,往后郭家母子和李三就到那杂货铺里去,李家的你就到城门口的那茶寮上。”
“怎么做我都会打发人教你们,若是做得好我有赏,若是你们做得不好,那我便换旁的来。
“都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几个人不管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都纷纷点头。
刘玉真:“好了,那李家的和郭家的现在就去厨房帮衬,郭老三到前院看好了车马,至于你们两个,也去前院听候德叔差遣吧,嬷嬷你喊两个人领他们去。”
处置完了这件事,再商议了些别的这就差不多到晚膳时分了,刘玉真亲自去厨房瞧着她们几个依着明日宴席的单子一个接一个的把菜做好,有几个细节盯着她们改了。
回到正房换了身衣裳出来,便看到一个下午没见的陈世文坐在桌前,眼前一大桌子的菜肴,热气腾腾。
“你觉得这味儿如何?可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刘玉真问他。
陈世文:“瞧着挺好,你也来尝尝。”
刘玉真坐了下来,目光扫过这一大桌子上几乎没动的菜肴,“我刚刚在厨房待了许久没什么胃口,你怎么也不吃,是没什么胃口吗?”
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仿东坡肉做的焖肉,“我让他们换了上好的黄酒来做,和在家里时候吃的有些许不同,你尝尝?”
陈世文依言尝了尝,的确是比在家里做的时候好吃,但看着刘玉真期待的目光,具体怎么个好吃法却真说不上来。
“好吃,”他给她舀了碗汤:“你也尝尝,这个鱼丸鸡汤鲜得很。”
两个人相互夹了几次菜,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餐饭,饭前没什么胃口的刘玉真不知不觉吃了小半碗饭。
饭后,不需要和其他人闲话也没有孩子要照看的两人取出了棋盘对弈一番,陈世文的棋艺很高,刘玉真则是一般所以三两下她便败下阵来,连下了三盘都是如此,这第四盘她又是先行便灵机一动,冲着他甜笑道:“你先下!”
陈世文不疑有他,取了个黑子随意地放了。
刘玉真暗笑,快速跟进,白皙的手指夹着同样莹白的圆滚棋子,就落在了他上回放过的位置。
如此几回虽然黑白各居一边但白子下得很有章法,蜿蜒着颇有几分气势,只是陈世文顿住了,犹豫了几番,而后抬头看了看她,将手里的黑子落在了白子周围。
两盏茶功夫后。
她皱着眉,正襟危坐,手里抓着一把黑子苦思冥想。
陈世文斜坐着,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做困兽之争的白子,悠闲地吩咐丫鬟:“去沏碗茶来,淡些,再上一叠点心,上回吃的奶糕就很不错。”
“你不要说话!”刘玉真不满地抬头,“你吵着我想辙了,若是我输了就都怪你!”
陈世文哑然,告饶道:“好好好,我不说,那你想好下一步怎么下了吗?你这几个子若是再不救,那我可就都吃掉了。”
他指着已无路可逃的几个白子。
“都说了你不要说话了!”刘玉真越想越气,随手把手里的白子一扔,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不下了不下了,这都是什么啊,茯苓你端的是什么?我不要吃什么甜兮兮的奶糕,让厨房换了酥脆的绿豆糕来!”
“哈哈哈……”陈世文愣了一会儿后大笑,任由她甩着帕子远去,摇着头把散乱的白子捡起,复盘后认真地把这盘棋下完,不过这一回他执的是白子。
过了一会儿后,他抬头问站在一旁安静伺候的脸生丫鬟,“你家姑娘在闺阁的时候忙些什么?”
丫鬟回道:“姑娘一般是早膳过后随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和姐妹们说一说话,然后回来随太太理事,午膳过后歇一歇响,然后下响午或是看书、或是画画、弹琴之类的。”
“若是天儿好,也去园子里转转,做些胭脂、酒水和酱菜等玩意儿,姑娘做的胭脂颜色最正,煮的茶水也是最好,从梅花瓣上取梅花雪水烹茶,最雅不过了。”
丫鬟是这回从刘大太太屋里派来的,一席话说得抬头挺胸的,与有荣焉。
“倒是悠闲。”他评价了一句,手里的白子啪地一声落在黑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赢了这盘棋,他端起温热的茶水饮了一口,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略过廊下走动的丫鬟仆从们,落在了仰头观看着梅树的粉色身影上,看了许久。
喝完了一杯茶。
刘玉真抬起头看着这株有些年纪的梅树,“桂枝,你来瞧瞧你来瞧瞧,那是不是花苞?”
桂枝也学着刘玉真仰着头,迟疑道:“看着像,但如今还只是十月出头,还早了些吧?往年府里的梅园都是十一月才有花开的,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
“你说得不对,”刘玉真摇头,“往年也有十月就开了的,只是非常的少只得一两朵,我记得但凡这么早梅花就开了的那一年定会非常的冷,冷得很,就比如十年前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