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就放心吧,”桂枝安慰她,“不管如何都是进士老爷呢。”
“这倒也是……”能从千军万马中走出来,已是难得了,刘玉真安慰自己实在不能强求太多毕竟如果换做是她还不一定能考上呢。
经过这么一番自我安慰刘玉真也放松了许多,想起了别的事情,“让春杏来一趟,我瞧瞧这几日他们送来的礼。”
春杏很快就来了,递给她几本册子,“姑娘,这些就是这几日送来的礼单,依照您的吩咐,不收银子另外超过十两银子礼的都拒了,只除了家里的亲戚。”
“嗯。”刘玉真认真地翻看着,见都是一些布匹、鸡蛋、点心等便放下心来,“姑爷之前说过他若是得中便半只脚踏入官场,是不能收重礼的,不然会被御史弹劾,我们在家里头要看好了。”
“您放心,”春杏道:“先头那一日乱糟糟的,是我在门房那边记账,后来族中另派了个识字的来,曾老太爷和族长老爷亲自嘱咐的,这单子老太爷也每天瞧呢。”
“有那拿不准的、贵重的,都好声好气地退回去了,就是几位亲戚的不好处置,吴家、张家、何家等都有人提着东西来找过几位太太,关起门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些我会处置,”刘玉真看到最后,合上了册子,“这单子你拿去给老太太,再另抄一份我们自己收着,虽只是些小礼,但将来若有机会也是要回的,不能全指望老太太。”
“是。”春杏答应着,自去抄写。
陈世文考中贡生,不但于陈家,于坡下村是一件好事,拓展到整个县城、整个府城甚至是整个省城都是只好不坏的。
所以他人虽然没回来,信也没有一封,但其热度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都是无人可比的,许多人从镇上、从县城或者是从其他县城、府城等带着朝圣般的心情赶来求教、拜师等,让陈家接应不暇。
最后干脆闭门了事。
但这也没能阻止那些或年少或年老的读书人,他们中部分顽固的甚至在坡下村长住,以求能在陈世文回来时得到指点。
与此同时,能让陈世文“变聪明”的稻田鱼也水涨船高,附近村落的最后一批被人高价买去,然后就有人打听到陈家还有三亩地没卖,求上门来。
“七叔,这肖老板是从府城来的,说要买这鱼半两银子一条呢!”这位年纪与陈礼忠相仿的汉子呼吸急促,“你这三亩地能卖五六百两啊!”
“不买不买,”曾老太爷虽然心动这样的高价,但他更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们家这鱼啊不卖,都留着给世文办流水席,十六啊等到了那一日你要来多喝两杯啊!”
“不是,七叔啊,”来人眼睛都瞪大了,“这五六百两银呢……”
“你不用劝了,”曾老太爷维持着这些日子乐呵呵的笑脸,“世文能考中这什么贡生,都是祖宗庇佑呢,这些鱼家里商量了都拿来答谢祖宗,答谢乡亲,让咱们这啊多几个会读书的小娃娃,不卖不卖!”
来人屡次再劝都劝不动,只好垂头丧气遗憾地走了。
待他走后,曾老太爷就吩咐,“老大,老大你明天一早就去镇上买几口大水缸!家里存水的那种大缸子,然后去田里把那些鱼都捞了,水也都放了,不要剩下!”
陈礼忠点头,“爹,我明白的。”
曾老太爷暗暗点头,然后又对着有些心动、有些茫然、有些急切的其他几人道:“这鱼啊,咱们家里吃不了这许多,若真的有人来买也是能卖的,但这半两银子实在是太高了。”
“若是他出个二十文、三十文没准我就卖一些了,但是半两银子……”
“他敢买,我还不敢卖呢!”
“你们都记住了,如今世文就要做官老爷了,这家风、门风顶顶要紧,万万松懈不得!谁若是敢没见过家里允许借着他的名号做些没理的事,不管是谁,族规家法饶不了他!”
这重话顿时说得在场的精神一凛,有两个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这棍子敲完了老太爷咳嗽两声,又给了个枣,“近来家里好事连连,我这里头啊也有一桩喜事。”
陈礼忠连忙问道:“爹,您说的可是家里要买地的事?”
“不错,”曾老太爷点头,“如今世文做了官老爷,前村陶家那六十五亩地啊总算是肯卖给咱们家了,按照说好的上等水田十五两银子一亩、中等的八两、下等的五两、山地三两。”
“虽然贵了些上等田只有十五亩但如今风调雨顺的没哪些人家卖田卖地,还是这么大一片,这已经是近两年顶顶好的了。”
曾老太爷感叹道:“如果不是世文去了京城,这地早就被周家买走了,如今他就要做官老爷了,那天周家大爷特地与我赔礼,说家里的管事不懂规矩云云。”
“除了这陶家的地,隔壁村还有一户赵家,他们家出了个不肖子孙要卖地还赌债,里长也来问了家里要不要。可惜家里买了陶家地的后就不剩什么钱了,我便拒了。”
“所以,往后咱们家就有一百六十五亩地了。”曾老太爷乐呵呵的,“若是后头再得些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将来待我走后家里这一百亩就分给大房,新买的这六十五亩就分给二房,这屋子你们两房一家一半。”
“两家都有上等水田,差不离,往后种些稻子,养好了鱼一年也有一百多两的收成,我到了地下也能和你们娘交代了。”
“老大啊,你没意见吧?”
陈礼忠听得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跪倒在地,“爹,您这是折煞儿子啊……”
陈世方也噗咚跪下,“祖父,这分家长子应得七成……”
“不分家,不分家,”曾老太爷呵呵笑,“咱们家啊,不分家,分了这家就不是家了……”
……
刘玉真回到了屋内,喝了口茶开始检查两个孩子的功课。这些日子家里经常有人来,时常打断授课进程所以就布置了作业让他们先做着,如今闲了些正好检查。
“康哥儿,让我瞧瞧你的《百家姓》可还记得?”
康哥儿眼神躲闪,“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孔曹严华、金、金、金……”金了半天说不出来。
旁边的慧姐儿也跟着着急,小声地说:“金魏陶……”
刘玉真眼一瞪,“慧姐儿!”
小声说着的慧姐儿立马闭紧嘴巴。
没有了姐姐提示的康哥儿卡住了,背不出来沮丧地被扣了下午的点心。
“这《百家姓》你前两个月就会背了,可今日却背不出来,可见你这些日子没有依着我的话好好温习,尽贪玩了,明日若还是背不出那明日的点心也没了。”
“慧姐儿你来背《千字文》,这也是学过许久的。”刘玉真又将目光投向了慧姐儿。
“天地玄黄……”慧姐儿很快就背出来了,不过因为刚刚帮弟弟作弊于是还是被扣了下午的点心。
两个小孩儿都有些沮丧。
“娘亲,爹爹要回来了吗?”过了一会儿,康哥儿问。
“差不多了,”刘玉真估算了时间,殿试是四月所以陈世文最迟五月便能启程,六月便能到家了,“怎么了,你是想爹爹了?”
“我想把图送给爹爹,我也要给爹爹送礼,庆贺他考状元!”康哥儿说的是挂在屋内的九九消寒图,里面的梅花被刘玉真画成了一十八多所以如今还没填完,应该是这些日子听得多的缘故,小小年纪就学会送贺礼了。
“你爹收到之后定会很高兴的。”若是她收到了一个六十日夜做成的贺礼,她也会很高兴的。
但很可惜,没等到陈世文回来验收孩子们给他准备的贺礼,一则消息就让刘玉真大惊失色。
陈世文缺考了殿试,并且病危!
第61章
人是刘玉真悄悄去前院见的, 那男子尚未及冠,身量也不高,打扮举止都是一副下人模样, 见到了刘玉真虽然不畏缩但有些拘谨,开头两句话都说得有些干涩。
“你给我说清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刘玉真打断他,声音极为严厉,“什么叫做陈老爷就要不行了?!”
这个有些眼生的男子低着头,沮丧地说:“就是, 就是陈老爷他得了风寒, 今天的冬天特别的冷, 科举考试又只许着一件单衣, 几位老爷考完出来便病了。”
“后来好生将养了段日子才好些,但陈老爷病得格外重, 直到放榜之后陈老爷也没脱手了药罐子,便朝礼部告了假。”
“四月中旬,几位老爷好了后结伴回程, 在海上遇了些风浪, 下了船又居车劳顿, 到府城的时候就又起不来身了!”
“我家老爷不放心, 就让我来通知家里,好歹, 好歹去个人见见……”
见见……
刘玉真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意思是不成了吗?!
她看着这个据说是冯举人的小厮的年轻男子, 一时有些不敢置信,这是,陈世文这是要死了?所以那什么冯举人眼见着不好,便打发人来接他们去见最后一面?
她强压下纷乱的思绪,理智地问道:“这么大的事,总不能任你空口无凭地乱说,可有凭证?”
“有有有!”那小厮连忙从衣兜内取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信,桂枝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一把夺了过来递给了刘玉真。
这封信是冯举人写的,但内容与这小厮说的一般无二,陈世目前病重在身,而且不止他一个人,钱贵和另一个举人也同样生病了,得的都是风寒。
如今他们已在府城的客栈中住下,也请了大夫,但病情没有明显好转。
冯举人一个人照应不了两个,于是便写了信让人送来,让他们家里派人去照顾,下方还盖了他的印鉴证明此事,并有陈世文手腕无力但仍写得很有风骨的签字。
除了得病这事之外,从信中看不出陈世文病情如何。
刘玉真又仔细问了这事情的经过,陈世文如今是如何一个情形,能说话?起得来身吗?他们请的是什么大夫,京城的大夫怎么说,府城的大夫怎么说?
开了什么方子,用了什么药,用药前后又有什么不同,这一路上可有发生影响病情的事?
他从府城出来几天了?在路上用了几天,可有耽搁?
问得那小厮到最后结结巴巴,冷汗都下来了。
通过这样仔细的询问,刘玉真暗暗松了口气,陈世文得的这风寒虽然听着很可怕,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一来他的身体有底子在,二来两次生病都很快请来了大夫。
如今是控制住了的,没到不行的程度。
只是冯举人非亲非故的,并不想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这才让人来请家人前去照料,只是这个小厮一路上估计是自己吓自己,吓到最后就有些胡言乱语了。
她站了起来,边走边吩咐,“桂枝你让人给这位,这位义士置几个菜,我去和长辈们商量一番这就启程。再让郭老三去村长家借辆车,先行一步去县城的车马行定几匹快马……”
“……算了定马车吧,家里人应该没人会骑马,我待会儿写封信你让他带去给母亲,请她老人家派了德叔马上启程,先去府城看看是什么情形。”德叔以前跟过父亲出门的,府城这些年也常去。
“如今都下响午了,家里人恐怕得后日才能到,让母亲那边的人反倒快些。”
“府城的梅家、孙家甚至是王家都是亲戚,可让他寻去,特别是梅家那边如今周姐姐已经回去了,她身边那严嬷嬷是个学医的,问一问治这风寒哪位大夫最为拿手,府城没有就去省城请,时间耽搁不得。”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西厢房,这会儿是慧姐儿和康哥儿的玩耍时间是以两人都不在,刘玉真快速地写好了信,又取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并一些零散的银子。
“把这些都拿去给母亲,请她便宜行事。”
桂枝郑重接过,又见她喊了春杏来收拾衣裳忙问道:“姑娘,您也要去吗?”
“当然,”刘玉真抓起桌子上的信,疾步往外走,“让我在家里等着,我定睡不好的,再说了若真的有求那几家的时候,我去更稳妥些。”她的身份毕竟不同,母亲排了管事去,或者家里谁去了拿着她的印鉴能见到管事的,然后层层上报,哪一层耽误了都麻烦,但如果她亲自去便能很快地见到主人,要说什么也方便。
桂枝明白了,快步到前院吩咐人。
而刘玉真则来到了上房,上房堂屋里张氏正和一位有几分眼熟的大婶在闲聊,见了刘玉真急匆匆进来忙问道:“老三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娘,祖父和公爹可在?”
“就在隔壁呢,”张氏站了起来,“我领你去,你找他们有事?”
刘玉真点头,“是夫君有信来了。”
“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张氏顿时就乐开了花,“是从京城来的吗?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能到家?家里已经把办流水席的物事都备齐了,一回来就能办。”
“还有,他在信里可说了他这回殿试考了第几?县衙那边也是的,上回来得迟也就罢了,这回板上钉钉的事也这般慢……”
张氏随口埋怨着,这些日子见过了许多人的她不但知道了贡生的下一步就是殿试,还知道这就是在皇帝老爷面前再考一回,所有人都能做官,考得越前官越大,是以一直期待着。
刘玉真脑海被另一桩大事占据着,随口便答了,“相公此番没考殿试……”
“什么?没考?那不就是不能做官老爷了……”
……
脚步声远去,后头的就听不到了,唐屋内那略有几分眼熟的婶子颇有几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