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银子哪够啊,让他们给一百两!”
“等等,”没等她扶着石榴上前来跪下刘玉真便抬手打断。
“这石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签了死契的,这卖身契一签生死便由主家做主。”
“她早就不是你们朱家的人了,生死都和你们家不相干。”
“更别说聘礼不聘礼的,但凡她拿了我陈家一针一线给旁人,都是要赔的。”
“对对对我们有卖身契呢!”
张氏眼前一亮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来,“老三媳妇你看,这是当年他们签下的卖身契,我记得就是他们夫妻俩签的!”
“当年要买人,我说签活的便宜,你姐不愿意非要签死的,说她不用活契的下人!他们为了多得二两银子就签了!”
张氏高兴得很,还好拗不过那大刘氏都签了死契,没想到这卖身契里还有这些门道啊,也不枉她当年心疼半宿了。
“原来是这样,”刘玉真接过这张纸笑了,“今有朱家村朱宝贵,将妹妹朱红糖卖给陈家,价白银五两,往后亲缘尽断,生死不究。”
“既然有了卖身契,那石榴的死活便与你们朱家无关了,她是我们陈家的丫鬟。”
“我们家想让她扫地就扫地,想赶她走就赶她走,想把她再卖一回也可以马上喊人牙子来。”
“即使是真的让她做姨娘,那也是和你们家没有关系的。”
“五两银子买断生死,何来什么一百两聘礼?莫非你们是想来这里讹诈?”
刘玉真一拍桌子,“来人!去拿了帖子喊差役来,再给县令大人递个话,将这两个讹诈的送去官府问罪!”
第81章
话音刚落,早就等候着的段嬷嬷就领着人走上前去, 拉着那朱家媳妇和石榴的胳膊就要走。
边走她还用轻蔑的语气恐吓道:“真是不知死活。”
“来讹诈之前怎么不打听打听, 我们陈家和刘府在这县里头是什么身份?”
“府里的老少爷们,那是年年都和县令大人同桌吃席的!”
“先头家里摆流水席的时候,县令大人还亲来陈家道贺, 敬了曾老太爷和老太爷各一杯酒。”
“刘府就更不必说了, 老太爷做过十几年官, 府里的管家和县衙里头的捕快、师爷等等都是熟的。”
“老太太、太太, 我瞧啊也不必劳烦县令大人审问了,不如让差役先打她们五十大板, 死不了再扔到牢房里去。”
“过个七八年再送去修城墙,看她们还敢不敢到家里来讹人了!”
自古官字两个口, 有理没钱莫进来,所以平民百姓都是怕官府的。
刘玉真刚刚说要告官那朱家媳妇心里就砰砰直跳。
段嬷嬷再这一番恐吓, 还说什么和县令大人同桌吃酒的话听得她脚都软了。
那可是父母官、大老爷啊!
不禁懊悔刚刚净想着要让妹子赖在陈家,没先拿了卖身契!
她贪图陈家富贵,今天来了之后又听说陈家大太太怀孕了,三太太还没生儿子, 顿时就起了心思。
不管是一年前的那场几十台嫁妆的婚事还是几个月前的流水席整个十里八乡都传遍了的。
若家里这个赔钱货做了陈家的姨娘生了儿子, 那将来得分多少家产?
做不成也不怕,读书人最在乎名声, 只要咬死了陈三老爷欺负了自家妹子。
讹上一笔朱家不就发达了!
可谁曾想吓唬住了老的没吓唬住小的!
若真是被压去了县衙, 可不得就这么被打死了?!
她那壮硕的身板撞开了上前来按住她的婆子, 扑过去紧紧地抓住石榴的手, 急道:“妹子,你说话啊!”
“你快把你和三老爷的事说给三太太听一听,家里也不要聘礼了,你只要给三老爷做妾就行。”
直到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忘记之前分家产的想法,催促道:“你快去说,要让陈家抬你做姨娘,我们可是来讨公道的,不是来吃牢饭的!”
石榴,一个十六七岁的乡下丫头,这会儿瘫软在地吓得六神无主。
听到嫂子这么说,急急忙忙想要爬到刘玉真身边,然后被快步上前的桂枝给挡了。
吓得她大喊,但嘴上发出来的声音却细弱得很,“三太太,三太太,我,我已经是三老爷的人了!”
“我是来做妾的,我要做姨娘我不要回家嫁人,我要做三老爷的姨娘!”
刘玉真严肃地看着她,问道:“你可想好了,要跟我说一说你和陈世文之间的事?”
“这开了弓是没有回头箭的。”
“念你侍候了慧姐儿一场,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拿着赏赐的十两银子和这三匹布回家嫁人,你们欲讹诈我们陈家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这第二,就是跟我说一说你和陈世文之间的事,但我要提醒你,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十两银子和三匹布是没有了的。”
“这世上断没有占尽便宜的法子。”
“你要选哪条?”
石榴在朱家大嫂的催促下选了第二条。
刘玉真叹气道:“那我问你,你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时?何地?可有人证物证?”
“可敢与陈世文就此事对峙?”
“我也不是那种恶毒的人,”刘玉真道:“若你说的是真的,这聘礼虽然没有,但我可做主让你成为姨娘。”
“往后也让你穿金戴银衣食无忧。”
“但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空口无凭诬陷人,那可是不成的。”
“你现在便按照我问的,说一说吧。”
石榴犹犹豫豫躲躲闪闪,只道是刘玉真没嫁过来之前的事,在屋子里,再细却是说不出了。
刘玉真再问:“这么大的事,若真的发生了,你定不会毫无印象,那是个冷天还是热天?”
“早上、正午、响午、下响午、晚膳时分、夜里、半夜还是清晨?”
“你穿了什么衣裳?”
“他穿了什么衣裳?身上可配了香囊?里头又是什么香?”
“还有最要紧的,他跟你说了什么话?”
“可有允诺要抬你做姨娘?”
“你说是我嫁进来之前发生的事,怎么我嫁进来一年多了从未听闻?”
“为何你也从来没与我说过?”
“对对对,”张氏也反应过来,附和道:“我家老三是最厌烦这些的。”
“我先头那儿媳妇刚去的时候,她养的丫鬟就有爬床的,吓得他连屋子都不敢进。”
“你仔细说一说,给我们大伙儿都说一说。”
石榴在众人怀疑的眼光下有些不堪重负,她又不识字哪晓得几月几日,迟疑了半响才道:“是,是两年前割稻子的时候,三老爷在家里……”
“等等!”刘玉真打断了她,严肃道:“你确定是两年前?”
“两年前割稻子的时候陈世文正在守孝,怎会与你在一处?”
“如果是真的那他就要被拉去县衙打板子,而你是要被浸猪笼的,你想好了再说话。”
石榴忙不迭改口,下意识地往后挑了一个时间,“是,是冬天,冬天下雪的时候!”
“可是十一月十五?”,刘玉真柔声道:“那天的雪下得极大,有些冷。”
“对对对,”石榴连连点头,“就是十一月十五,那天夜里。”
“你撒谎!”刘玉真脸色一沉,喝道:“十一月十五我们刘府办了赏花宴,陈世文也是去了的,并且还受了寒在客房住了几日。”
“他那天夜里如何回来与你私会?!”
石榴慌道:“那是,那是他回来之后……”
“又撒谎,”刘玉真嗤笑,“他在刘府住了几日,然后就接到了书院的信,赶着回去在家里待了不到三个时辰。”
“没过夜就走了。”
“对对对,”张氏也想了起来,“那天他回来就说定下了亲事,然后赶着回书院待了两个时辰都没到呢。”
“不过老三媳妇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玉真一顿,解释道:“他后来告诉我的。”事实上是他接了信后告诉她的,所以她才知道,然后用这个把石榴给诈了。
“娘,”刘玉真总结道:“您看这石榴满嘴胡话没一个是真的,可见她说的这事是骗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做我们陈家的姨娘。”
“姨娘?”
刘玉真啼笑皆非地望着地板上的石榴,道:“自古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你这模样也就是寻常,性情说是蠢笨如猪都不为过,连陷害人都不知道找准了证据。”
“这是你说如何,便是如何的吗?还是说你觉得只要是个女的想要给他做妾,我们就会应?他就会应?
“真是荒唐至极。”
硬拉着石榴的桂枝见事情已经明朗,顿时扑哧地笑出声来,“就是,这丫头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炭都比她白些。”
“还做妾呢,做梦比较快!”
可不是嘛,在乡下人家做丫鬟,活计轻不到哪里去。
以前照顾孩子的时候石榴就要跟着做其他活的,后来更是被打发去扫院子、喂鸡喂猪。
洗衣、洗尿布之类更不在话下。
吃的虽然管饱但也很少见荤腥,她这性子还不讨喜,在饭桌上吃不到什么好的。
石榴这会儿穿着一身有几个补丁的旧衣裳,头上戴着一朵好些年了,没几片叶子的大红绒花。
整个人黑瘦黑瘦的瞧着真不像是十七八岁,月钱就更是没有了,又不是桂枝这般能写会算的大丫鬟。
即使是之前陈家大喜时得的赏银也没有天天在张氏身边侍候的小丫头多。
即使是这样,石榴也是不想走的,走去哪儿呢?家里更穷更苦。
每天只得一碗稀粥,在这里最起码还能吃饱,活儿也轻,而且这里还有文曲星下凡的三老爷。
三老爷多好啊,是天上的神仙,对她也很好从不打骂。
她愿意给三老爷做妾生儿子的!
听到他又定下刘家女时她的心都碎了,刘家女都不是好的,吃人不吐骨头。
如果她能给三老爷做妾定会对他很好很好的,还会给他生好多个大胖儿子!
想到此处,她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情,高兴极了,“三太太,我,我会生儿子!”
“你让我做妾吧,我生了儿子给你养,我不生赔钱货我会生儿子……”
桂枝脸色一变,喊人上来拉住她,“胡言乱语,给我堵住她的嘴!”
石榴奋力挣扎,桂枝一时抓不住她被她跑到张氏面前,跪下大喊道:“老太太,你说了让我给三老爷做妾的。”
“我会生儿子,三太太生不了我可以生的,三太太生不了儿子……”
一听这话,刘玉真带来的人都是脸色一变,好几个欲上前抓住她。
但是却被满脸无奈的张氏拦住了,她对着石榴叹道:“石榴啊,哎,你之前叫做红糖,我还是喊你红糖吧。”
“红糖啊,当年老三先头那个要给他纳妾,那也是个妖妖娆娆不干活的。”
“我这个做娘的心疼,就想找个能干活的给他,让他回来家里没这么多烦心事。”
“找来找去,媒婆就跟我说了家里掀不开锅的你,那个时候的你啊比现在还小、还瘦。”
“老三见都没见呢就说不要,可我也不能把你退回去饿死啊。”
“就这么留了你在家里,帮着做些活。”
张氏语重心长地说,“红糖啊,你在我们家那就是做一辈子丫鬟的命。”
“跟你哥嫂回去吧,嫁个好人家。”
“我们家老三说了不纳妾的。”
石榴狂摇头,“老太太,老太太,我说的是真的,三太太生不出儿子来,让我留下给三老爷生儿子吧……”
“哎呦,”张氏一拍大腿,懊恼道:“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这新媳妇进门啊,有的很快就开怀了,而有的却要晚一些。”
“我三儿媳妇这进门才一年,没怀上也正常,他们还年轻……”
“老太太,老太太,三太太是不能生的啊,”石榴疯狂大喊,“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我听见那段嬷嬷说她是不能生的……”
“她们说了她是不能生的,吃了药就不能生了!”
此话一出,张氏顿时就呆滞了,缓慢地转头看向刘玉真。
迟疑道:“老三媳妇,你……”
刘玉真整个人如寒霜般,冷得惊人,她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没想到石榴说的是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懊恼。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早早把人打发了,竟还顾忌着她毕竟是张氏挑选的“姨娘”,与她废话这许多。
再者,她若想知道此前陈世文与她是怎么回事,直接问他便可,又何必再执着于“求证”一番呢?
这里面隐含的意思让她心慌起来,顾不得回答张氏的问题,厉声道:“荒谬!”
“我念你侍候一场,有心想给你一条活路,你却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
“既是如此,来人,给我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