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找到了,那也没有不顾的理,所以最后是顾厨娘掏空多年积蓄,刘玉真也出了二十两银子,托了表姐曾淑的路子让人回来了。
如今在家里做个二等的丫鬟,也算勤快。
做好的果脯往曾家等几个亲近的人家都送了些,并且收到了回礼,这意味着他们在京城是站住了的。除了京城的这些人情往来外,在遥远的老家,也陆陆续续有信来。
先是留守的德叔,他能干得很,零星买下了好些地,然后和人换成了一片,这些地都依照她的吩咐,今年先种一茬胡菜。
以后也是如此,只种一季稻子。
除了德叔之外,陈家也寄了封信来,说了老家的一些情况。
陈世文他们带回来的粮种,经过一两年的耕种如今已适应了那边的水土,曾老太爷在信里说今年能比旧粮种多收一两成。
但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夏收完才知道。
这第二件事就是舅家张家,他们养羊卓有成效,已经有好些小羊羔了,小张氏做月子的时候还赶了两只出来。
这第三件事就是大房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儿子了,但是陈世文翻看着手中的信件,脸色却渐渐地变了。
“大嫂生了个儿子,祖父为其取名为‘泽佑’,意为祖宗庇佑。”
刘玉真一听这个名字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再看他的神色便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陈世文扬了扬信纸,语气里有几分悲痛,“大哥的长子佑哥儿,左腿短了一截,是个长短腿!他出生时把全家都吓了一跳,连族里也都惊动了,个别族老觉得他不详想着溺死他,但是被祖父拦住了。”
“啊?”刘玉真难以置信,小张氏竟然生了个残疾的孩子,一叠声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何缘由?可请了大夫来瞧?能不能治?”
陈世文摇头,“祖父在信里头说请过大夫了,大哥还专门跑去善心堂问了,但是佑哥儿的骨头少了一截,所以大夫也没有办法。”
所以,大房生了个天残。
刘玉真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第102章
生出一个残疾的孩子, 定然是不会没有缘由的, 她越想越怕,最后肚子竟疼了起来。
“我,我肚子有点疼……”
她这番惊慌的模样被陈世文看在眼里,他连忙丢开信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担心,真儿你不要担心,我们家还是第一回见这样的事。”
“你莫要害怕, 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陈世文一手紧拉着她, 一手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刘玉真情绪波动的缘故,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动一动的, 瞧得陈世文额头上汗珠都出来了。
虽然他嘴上让刘玉真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但他心里无疑是担忧焦虑的,语气也一改平时的淡定显得有些慌乱,“快,桂枝你快去让钱贵请大夫来!”
桂枝吓得面无血色, 应了一声后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没事,”惊吓过后的刘玉真冷静了些,肚子也不怎么疼了, 见他这么害怕转而安抚他道:“我只是一时惊讶, 心跳得快了些, 没事的, 这是孩子在和你打招呼呢。”
她领着他的手, 放到了肚子右侧,“我娘说四个月大的孩子就会动了,你摸摸,他刚刚踢了我一脚。”
孩子会动的事情,陈世文听大夫说起过,自己也没有忘记,但这会儿他还是坚持道:“让大夫来瞧瞧吧,大夫上一回来还是一个月前,来看看也好。”
刘玉真觉得有理,便不再坚持。
大夫很快就来了,还是上回那个在附近开医馆的,把着脉说:“这位太太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有些情绪不稳,动了胎气,静养一番便可。”
“若是不放心,老夫开剂安胎药,吃……”
还没等大夫说完,刘玉真就打断了他,“我不吃药,是药三分毒,既然只需静养那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不必吃药。”
如今一提起药刘玉真就想起了大嫂小张氏,她就是在怀孕之前疯狂吃药的,不管是大夫开的还是仙婆给的,亦或者是谁谁谁说了有效能生儿子的。
她统统来者不拒,怀孕之后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如今生下一个腿短了一截的孩子,除了陈张两家数代联姻血脉太近之外,未尝没有胡乱吃药的缘故。
所以她一听说要吃药,心里头就不乐意了。
陈世文也紧张地看向大夫。
大夫道:“不吃也可,这位太太莫要太激动,怀孕的人要保持心平气和,切莫大喜大悲大怒。”
既然不用开药,陈世文便起身送大夫出去,两个人边走边说话,渐渐地陈世文的表情凝固了,惊喜与害怕交杂,复杂得很。
没等他们两个走到大门,曾氏就急冲冲地走了进来,“文博,我听下人说真儿喊了大夫,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世文的表情有些恍惚,听到曾氏的问话连忙拱手行礼,道:“岳母,真儿并无大碍,已经歇下了。”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虚礼就都免了吧。”曾氏急问道:“真儿这回是什么缘故?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吃得好,睡得也香。”
说话间,曾氏看到了一旁站着的老大夫,便弃了陈世文问那大夫。“大夫,我女儿如何了,要不要紧?”
大夫笑道:“令媛是突然受了惊吓,心神慌乱,不过如今已好了,老太太莫要担忧。”
“这就好,这就好,”曾氏松了口气,“多谢您大老远来这么一趟,徐嬷嬷,送一送大夫,好生谢谢他。”
徐嬷嬷送大夫出去,这里就留下曾氏和两个丫鬟以及陈世文,曾氏边走边问他,“真儿从小就是个胆大的,一般两般的事可吓不了她,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曾氏这次的语气带着严厉,和以往慈爱的长辈模样有很大不同。
一来是因为这事关系到了她唯一的女儿,难免着紧些,这二来就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和之前只会规矩问安时有很大不同,陈世文敬她如母,曾氏也是真正地将陈世文当成半子看待。
而她又是小两口在京城最亲近的长辈,这说话就不再那么客套了。
陈世文对这个岳母向来是尊敬的,也觉得她与一般妇人有所不同,便老实说了,“是家里来了信,祖父说我大嫂给家里添了个孙子。”
生了男孩可是一件好事,但曾氏想到今天这事,又想起以前真儿闲聊时跟她提起过,陈家大嫂喝了大半年的苦药汁,有时候还就着符水,说都说不听。
她这心顿时有些不安,聚精会神地听陈世文继续说。
“……大哥有后,祖父欢喜得很,但待产婆犹豫不安地将孩子抱出来后,祖父和我爹娘都大吃一惊。”
“这孩子,竟是个天残,他的左腿比右腿矮了一截,连大夫看了都摇头,没有法子!”
天残!
曾氏倒吸一口凉气,这天残在世人看来,可是不祥之兆啊!
一家子都会因此而倒霉!
生出天残的女人,会被认为没有福气,不但在婆家受人冷眼,她的娘家姐妹也会被指指点点,好一些的人家都不愿娶,她的女儿就更惨了,估计没人敢要!
所以很多人家一生出天残便会溺死,将这事捂得死死的,不会张扬到外头去,为的就是保住一大家子的颜面。
但看陈家这样子,是不打算这么做了。这样也好,是个慈悲的人家,和睦的婆家对真儿也有好处,她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陈世文道:“祖父给这孩子取名泽佑,希望祖宗庇佑他能平安长大。”
“这事怪我,”说到此处他羞愧道:“刚刚读信的时候忘了避开真儿,让她知道了,动了点胎气,好在她和孩子们都平安,不然我……”
“等等,”曾氏停住了脚步,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孩子们?!”
“此事正要跟岳母您禀告,”陈世文的脸上露出了略有些傻气的笑容,有几分恍惚地说道:“刚刚大夫私下跟我说,真儿肚子里的应是双胎。”
“有两个孩子。”
“两个?!你说真儿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曾氏惊疑不定,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转头看向送完大夫回来的徐嬷嬷,徐嬷嬷也听见了,肯定地冲她点点头。
“大夫没有十分肯定,说是八九不离十,”陈世文道:“岳母,小婿正想请您与外祖母说一说,看看能不能请个太医来家里给真儿看看,我心里头放心不下。”
“这事好说,”这回是曾氏变得恍惚了,她伸手扶住了徐嬷嬷的手臂,感叹道:“竟是双胎,两个孩子,天爷啊……”
……
双胎这件事,因还没有确认所以陈世文和曾氏商议后暂时并没有告知刘玉真,不过自那以后曾氏是天天都来探望她,一坐便是一整天。
乐呵呵的。
“你跟娘说一说,”夜里,刘玉真推了推在另一侧榻上睡觉的陈世文,抱怨道:“你就说我已经好了,让她不用再每日一早过来。”
“她如今又是不准我吃油条烧饼炙羊肉,又是不准我到花园里走动,闷死了。”
“你就跟她说我已经好了,往后每日都过去给她请安,不用她大老远地过来。”
“先别急,”陈世文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待太医瞧过再说,如今托广宁侯夫人请的这太医是在宫里专门帮娘娘们看病的,他难请得很,平常都不出宫门的。”
“明日是他沐休的日子,待这太医瞧过之后,岳母就不会紧盯着你了。”
刘玉真在榻上坐了下来,把玩着他的手,“那我就再等一日,其实我都已经好了,如今是吃得好,睡得香。”
“等太医看完了,得你去和娘说。”刘玉真调皮一笑,她去说曾氏应该也会同意,但在同意之前却会把她数落一遍,重复好几回地叮嘱她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
所以她决定把这件事交给陈世文去做,这样娘数落的就是他了。
陈世文明白她的意思,摇头笑道:“好,我去和岳母说,你就放心吧。”
第二日一早,用罢早膳后陈世文想起之前那个大夫说孕妇应忌大喜、大怒、大悲等等情绪,担心她待会儿惊喜交加又动了胎气,于是斟酌着说道:“真儿,我有一件是要和你说。”
刘玉真正吃着桂枝剥好的核桃,听他这么说便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事?”
陈世文留意着她的反应,“你还记得前几日那个大夫吗?就是巷子门口那医馆的,他说你可能是怀了双胎……”
刘玉真愣住了,重复道:“双……”
“别激动,”陈世文紧张道:“只是怀疑,等太医一来就知道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大夫说你最好不要大喜大悲,身子要紧。”
这件事还真是出乎刘玉真的意料之外,她的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哪有不想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见她虽然惊喜,但情绪也算稳定,陈世文也是松了口气,“不假,但他也不是十分肯定,所以才请了太医。”
刘玉真抚摸着肚子,叹道:“竟是这样神奇……”
太医来了,不但太医来了,外祖母邹氏也出现在屋子里。刘玉真已有七八日没见过邹氏了,见她来了连忙站起身给她老人家请安。
邹氏扶起她,“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让太医给你瞧瞧吧。”
这个太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在刘玉真盖着一张丝帕的手腕上按了一会儿便收回了手,冲陈世文点头道:“确是双胎无误。”
第103章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 这一瞬间陈世文也被狂喜淹没了, 他呆呆地看着刘玉真,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刘玉真也是惊喜万分,这一刻心跳得都有些快,好在这是一桩喜事,她又被陈世文提醒了不像前几日是突然受到了惊吓。
所以今天的她恢复得很快,也没有什么不适,她也握住了陈世文的手, 两个人相互对望, 痴痴笑了起来。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邹氏, 她念着阿弥陀佛,“太医啊, 您再给我外孙女看看,他们娘仨身子可还好?是否康健?”
“我这外孙女前几日受了一番惊吓,可把我们给急坏了。”
“是啊,太医,您老再给她仔细瞧瞧。”曾氏也道:“让我们宽宽心。”
这位太医便仔细地望闻问切了一番, 最后道:“并无不妥,两个孩子都很健康,老太太您就放心吧。”
听到太医这么说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陈世文起身送太医出门, 并请他移步说话, “您行医多年医术高超, 在下有另一桩事想要劳烦您参详参详。”
陈世文道:“我家中有一侄儿如今未满周岁, 他出生即有疾,左腿比右腿短了一截,以后定是行路艰难,不知可有法子医治?”
太医略微惊讶,沉吟片刻后道:“老朽此前从未见过此例,不过,有医书中倒是说这样一个法子,那就是将左腿打断,重新接骨。”
“坡了的人有恢复如常的。”
“但此法痛苦万分,少有人敢尝试,而且好的接骨大夫也难寻啊。”太医望着他道:“这一个不好那条腿便废了,严重的还有性命之忧,倒不如平平安安过一生为好。”
陈世文明白了,拱手向他道谢,“多谢指点。”
老太医:“尽人事罢了。”
送走了太医,陈世文心思重重地走了回来,但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她们祖孙三人正聊着如今京城议论纷纷的立太子一事。
曾老太太邹氏道:“淑姐儿跟我说,侯爷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家来了,这几个月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大营里,连换洗衣裳都是亲随来家里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