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
“缘一,这是客人,家里有茶叶吗?”完全不受两者气势影响的少女已经拆开了包裹上裹着的丝绸,打开了盒子,看着里面精致的糕点,她的眼睛都亮了,“今天有口福了呢。”
她就像是只愉悦的猫儿眯起了温润如墨玉的眸子,翘起的发角都像是猫耳一样,离开了那牢笼般的宅子后越发鲜活的月之姬此时流露出满足欢愉的神情,“回家吧。”
等杀生丸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到这简陋至极的屋子里,季砚笙将一杯粗茶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不介意的话请用。”对方的礼仪和姿态都完美得让人毫无挑剔之处,杀生丸皱了皱眉没有动面前的点心茶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还在努力揣摩父亲的意思。
现在的杀生丸还只是个努力追逐着父亲背影的孩子。
缘一知道杀生丸不动的话,那么等杀生丸离开,这盘糕点多半就是归他的了,作为普通人,这点口腹之欲缘一还是有的,毕竟小时候一直被姐姐投喂点心,他也慢慢开始偏好甜食。
剩下的糕点季砚笙准备带给山上的风神作为供奉。
“缘一,吃到嘴边了。”在客人面前失礼可不行,季砚笙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缘一嘴角边的糖分,缘一含糊的唔了一声,向自己母亲般的长姐露出了一个绵软无害的笑容,明明刚才还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恶狼,现在却像是只绵羊。
姐姐……?
杀生丸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也不了解这种感情,对他来说也根本没必要去了解。
“糕点是斗牙王大人选的,味道肯定是差不了,您不尝试一下吗?”季砚笙对于自己弟弟的依赖有些无奈,真不知道以后缘一要是娶妻了还这么孩子气该怎么办,她收好手帕后看向依旧一动不动的杀生丸,她看得出来这孩子还在纠结自己父亲的想法。
毕竟一提到斗牙王,他的态度就有所改变和软化。
一个内心崇拜着父亲,却也因为父亲的强大和光辉而在自己的路上感觉到迷茫的孩子……
这是季砚笙对于杀生丸的想法,虽然她一个连对方一根手指都打不过的弱者这样去想杀生丸可以称得上‘傲慢’。
“我想您的未来一定会成为远比斗牙王大人还要强大的妖怪吧。”季砚笙来到这个世界后受到的都是继国家那堪称冷血的教育,也清楚这个时代,过于柔软的结果只会是自己遍体鳞伤,就像是继国夫人那样。
斗牙王的守护之意让人敬佩,但前者的优秀绝不会掩盖后者的光辉点。
“斗牙王大人和您虽然是父子,但是给人的感觉差别太大,他的路不一定会适合您,但却值得学习,他能够作为您的引路灯,却无法成为您脚下通往未来的道路。”长久独立生活的季砚笙练就自己毒辣的眼神,一般由她判断并确定下的事情十有八九分是不会错的。
不过想来不用她说,杀生丸也能够自己领悟到这一点。
“见谅,我们只是见了第二面,我就自以为熟悉的说出这样的话。”杀生丸的目光让季砚笙感到了不自在,这让她觉得自己是否是说错了什么,甚至尴尬到面红耳燥,不过对方没有生气和甩脸色,说明她没有完全说错。
于是她久违的使用了查看好感度的能力,杀生丸的好感度是出乎意料的30,意味着在杀生丸看来,她属于可接触可接受的陌生人一类。
只要不是负数就没有被讨厌,说明自己那番话并没有让杀生丸反感,甚至还有可能被听进去了,或许杀生丸未来真的会成为西国的一位贤明的领导者,听得进他人谏言也会自己思考,但现在的杀生丸还是太过稚嫩了,不是实力上,而是在心智上还不够成熟,短暂的寿命决定人类必须更快的成长起来,而妖怪寿命漫长,所以他们拥有更长的时间,用更加温和的方式打磨自己。
对于杀生丸而言,这30的好感度已经他能够给予人类的极限了。
杀生丸看着女孩原本在自己的目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的脸迅速恢复了常态,女孩子的变脸速度是他所无法理解的,但那双变得坦然起来的温润眼眸足以杀生丸为之倾目了片刻。
改变了自己先前的想法的杀生丸对面前的糕点最后仍旧原封不动,而他则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屋子,这份自我孤傲放在杀生丸身上并不会成为让人讨厌的缺点。
——父亲,这就是你想要我接触这个人类的原因吗?虽然是人类,但她的眼光的确锐利准确,姐弟俩都不是简单的人物,都像是有着能够将他人轻易看穿的能力,但这个‘看穿’却感觉不同。
他……算是对斗牙王,他的父亲的想法有了一些理解了吗?
“姐姐大人,啊。”
“嗯?”季砚笙缓过来,应声转过头就看见拿着糕点喂过来的缘一,下意识的张开嘴接受了投喂,甘甜绵软的糕点瞬间治愈了她的身心灵魂。
“好吃?”缘一看着季砚笙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眼神越发柔和。
“……嗯,好吃。”季砚笙难为情的笑了笑,让弟弟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了,缘一会不会觉得姐姐不可靠了?
缘一心中所想的和季砚笙的担忧根本不沾边。
他一直都很清楚,比起天生拥有通透世界能够轻易看穿敌人一举一动的他,总是能够轻易理解他人并施以援手的姐姐才是最厉害的存在,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指引人们往光明的那一边前行,而她自己也在闪闪发光,所以缘一对于季砚笙永远都有着一种崇拜之情,将这一声“姐姐大人”说出口是那样的轻而易举,理所当然。
“糕点给歌留好了,剩下的给连大人送过去吧。”季砚笙就着缘一的手吃完了一块糕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让她多了几分稚气,本身喜好甜食的她在缘一眼中就是可爱的代名词。
“好的,姐姐大人。”只要不涉及到她自身的安危,季砚笙想要做什么缘一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之后再去小路家里看一下,她好像有些伤寒,应该还要再去多采些草药……缘一,你有在听吗?”
“在听,姐姐大人。”
“……你这个表情,就跟看着我发呆一样,真的有在认真听吗?”少女板着脸伸出手捏住和她容貌相似却总是不知道为什么透着股憨憨劲的少年的脸揪了一下。
“姐姐大人的话……缘一一直在认真听……每一个字都是无比认真的记在心里……”脸被又揉又捏导致说话含糊不清的缘一无辜的眨了眨眼,满眼都是真挚诚恳,布灵布灵的狗狗眼水汪汪的。
“咳。”季砚笙松开手,掩饰的轻咳了一下,“那就行,对了,歌呢?”
“在家吧。”因为跑得太快完全把歌甩在身后的缘一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但他给予的回答依旧是不确定式的。
缘一,你这样子是娶不到的媳妇的。
看着缘一的表情,虽然那张脸时常都是保持在面无表情的状态,但是身为长姐,季砚笙怎么看不出来缘一的真实情绪呢,这家伙眉头挑高一像素季砚笙都能看出来,于是她越发的语重心长,觉得弟弟的未来要看自己了。
缘一!你放心!姐姐一定会让歌顺顺当当的进咱家的门的!
第8章 斩鬼之刃·前传
我的名字是缘一,今年十八岁,是个已经脱离家族许久的武士……现在应该只能说是剑士了吧,按照姐姐大人的话来讲,我现在就是成年了,可以独立生活了,正如上述,我有个姐姐,一个温柔贴心擅长厨艺缝纫医术家务,甚至连剑术天赋都为一流的天才完美姐姐。
他是何等幸运的一个人,难怪姐姐大人时常会一脸复杂的对他说:“不愧是你,缘一,神之子。”
他,一定是被神明眷顾着的人吧,所以才会和如此高洁美好的姐姐一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思想完全抛弃了身躯飞远了的剑士如同机械般准确无误的重复着挥剑的基础动作,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去山上拜访那位风神大人的姐姐,他也想要跟着一起去,但是却被“我一个人去没有问题的,家里晒着的谷物需要有人看着,就拜托你了,缘一最可靠了。”这样的话而留了下来。
拒绝不了姐姐夸夸的缘一是个废人缘一。
“缘一!”少女活泼的声音远远的就传了过来。
缘一回过神,虽然从他那张感情过分内敛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是在走神,“歌?”
“姐姐大人呢?”来者正是歌,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笑容可爱明朗的小姑娘已经完全变成了明艳动人的少女,“只有你吗?”
“怎么了。”缘一收起刀,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兴许波动,可以说是将情绪内敛贯彻到了极致。
歌用手拨开长长的紫藤花枝走进院子,继国姐弟的家绝对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地方,四周种满了紫藤花,每年花期都能够看见深深浅浅的一大片紫藤花盛放的美景,村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学着在家附近种起了紫藤花,但不知道为什么,继国姐弟种的花总是开得最好最美,花期也相较更长。
“嘛,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姐姐大人不在,那就拜托缘一你传达一下吧。”
“……嗯。”
自从歌差点被外来的商队欺辱并被季砚笙解围后,歌也开始像缘一一样一口一个姐姐大人叫得特别亲热,而她现在处于热恋期,和她谈恋爱的是一位武力远不足缘一百分之一但情商绝对是和面对季砚笙时的缘一持平的武士。
她准备和那位武士一起去更为繁荣的城镇居住,是离这个小村子最近的城镇,因为现在歌怀孕了,在有老资历医馆的城镇里会更加保险,她来也是想要告诉关系最为亲近的继国姐弟这一事。
此时还不知道歌怀孕了,只是清楚歌已经和其他人在一起且缘一根本不在意歌和别人的感情的季砚笙仍旧是扼腕不已。
弟弟!你媳妇没了啊!这和原着线里说好的不一样!我都已经下定决心,甚至日夜刻苦练剑,提前钻研出了月之呼吸,想要把你的媳妇和你的孩子以及村子里的人都保护下来!
却因为弟弟的不争气,她的目标有了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别。
“不争气!”坐在神社屋檐下的季砚笙一口一个团子,鼓着腮帮子完全没了在旁人面前维持自己仪态的样子,优雅矜持的月呼猫猫气得柔顺的黑色直发都有些炸开的感觉。
“哈哈哈,不过看得出来,缘一君比起自己更加在乎你,他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白发的风之神明眼神温柔的看着身边气呼呼吃着团子的少女,那双金色的兽瞳没有任何锐利感,就如冬日洒下的暖阳光般温暖轻柔,“对我而言也亦是如此,请不要把自己看得太轻,你远比自己所想的优秀。”
他与季砚笙交换了名字,这种交换并非是口头上的相互介绍,而是以灵力为依托,姓名为媒介签订下的一种契约,自愿的交托真名就意味着风神成为了季砚笙的式神,而季砚笙成为了风神的信徒。
而交换名字的那一天,也正是一目连对季砚笙好感度达到满值的一天。
这是一目连第二次和人类签订这样的契约,上一次还是在遥远的平安京时代——和那人人皆识的白狐公子安倍晴明,除了眷顾人类的一目连和一些曾经被白狐公子庇佑下来的小妖怪还留在现世,其他强大的式神在安倍晴明逝去后,绝大部分都去往了隐世隐居,不理世事。
而留下来的一方还要承受力量逐渐削弱的代价,这也是一目连只能保持为妖怪之姿的原因。
“连大人,请不要这么说……”季砚笙被夸得脸上发烫,她有些为难看向和缘一学坏后天天都在夸她的一目连,这位神明大人的眼神和表情总是温柔得让她吐露不出一个否认拒绝的字词,“好吧,既然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修缮后的神社比起往日更加的整洁漂亮,门前的鸟居也重新建了起来,不再那样孤寂得悲凉,屋檐下挂着的风铃正在风中叮铃铃的作响,传递着风的声音。
在这安静下来的氛围之中,似乎灵魂都随着风铃那轻灵之音而平静了下来,身旁的神明总是如风般宁静温和,轻而易举的就让一直紧绷神经的季砚笙放松了下来,然后她就开始走神了。
季砚笙只玩了一周目,也没想去搞什么多线,结局自然也就只知道【日月双生】那一个,开了斑纹的剑士是必定在二十五岁死去的,除了最为特殊的继国缘一,即便是主角也在二十五岁那一天死去了。
而不开斑纹又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拥有强大非人力量的食人鬼。
结局是注定的,尤其是柱的结局。
即便是有神明的力量相助……也不大可能活下来,一目连是风神,他擅长守护却并不会治愈,或许神力的灌输能够延长身体支撑斑纹状态的消耗,可已经堕为妖怪的一目连恐怕也会因为过度消耗而消失,化为真正的风,干涉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必然会付出代价,一目连失去的那只眼睛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季砚笙为人看得通透,也正因为如此,对于生来便天赋强大到无可匹敌,甚至可以和杀生丸打得不分上下的缘一,她除了偶尔的酸和感叹,并没有嫉妒到心理变态的程度。
再者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会因嫉妒而变成恶鬼呢。
况且缘一那么可爱,那样信任并依赖着她,还那么爱撒娇粘人的绵羊弟弟,她流露出一点艳羡的神情,缘一都能够用完美不重复到可以写成情诗的话语把她夸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然后就被洗脑到忍不住这样想:“自己原来在缘一心目中这么好吗?”
他总是把她想得太过好了,甚至总是称她为‘辉夜姬’,那不是继国家那种商品一般的称谓,而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与崇拜,所以季砚笙就想要变得更加优秀可靠,变成如他所想的那样好。
追逐太阳何其困难,但奈何这个太阳自己反过来追着月亮跑,完全不给任何‘黑化’的机会。
尽管缘一并没有在明言表露出来,但季砚笙却完全看得出这个人始终没有从她身上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因此以不断重复的语言和过分粘人的举动来不断增进彼此之间的关系,缩近距离,明明一直都相伴在一起,但在他眼里,季砚笙就像是稍不留神就会在手心中消融的雪花。
而他就是原罪,他的呼吸、体温都在加剧这片‘雪花’的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