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怀疑她都快要跟到他家了。
“跟够了吗。”不远处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声音极冷。
林清乐愣了下,第一反应是往周边看了看,等意识到现在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确定他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林清乐轻吸了一口气,终于小跑了两步到他边上。
“你知道啊……”她摸了下鼻子,声音低低的,有些小尴尬。
许汀白微微侧了下头,但他不是在看她,因为他的眼里是失了焦的。
“又想做什么。”
“嗯?”
许汀白眉头轻拧,嫌恶和排斥溢于言表。
林清乐微怔,她从未看到他这种表情,她也意识到,他可能是认错人了。
她着急解释:“不是,我,我没想做什么。我是……”
“那就滚远点。”
“……”
过往她最喜欢的,笑得温柔好看的那张脸,此刻不复存在。
恶言之后,少年继续往前走。
背影清瘦冷寂,拒人千里之外。
林清乐呆愣在原地,本就一团乱的心脏更是烦闷。
蒋书艺口中那个她所陌生的许汀白,是真的。
这个认知让她难受得无以复加。
“许汀白!”她回过神,轻而易举追上了他,拉住了他的衣摆。
“没完了是吗。”他语气冷得让人却步。
林清乐摇了摇头,可想到他看不见,又立刻开口道:“不是,你认错了。我……我是林清乐。”
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林清乐勉强笑了下,问道:“你还记得我吗,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同桌,我们——”
“不记得。”
“……啊?”
“放手。”
——
许汀白很聪明,林清乐从小就觉得他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所以他说她不记得她,她一点都不信,可是他漠然着脸把她的手拉开也是事实。
教室风扇徐徐转动着,书面上数学公式错乱复杂,乏味而枯燥。
晚自习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林清乐的笔尖停在了某个公式的边上,拉出了一条长线。
“清乐,走啊,一起回家。”蒋书艺抬手招呼。
“嗯。”林清乐合上了书,收进了书包里。
两人出了教室,一同往校门口走。
“书艺!要不要去吃夜宵。”班上一个女生从后面跑了上来。
蒋书艺晃了晃手指:“不吃,最近我胖了超多,戒夜宵了!”
女生闻言抬了下自己的腿:“我最近腿也粗了好多。”
“那你还吃。”
女生皱眉,可怜兮兮道:“这不是学习太勤奋饿的吗,算了算了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说完,女生看向蒋书艺边上的林清乐。
她对这个新同学挺好奇,应该说,班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对她挺好奇,因为新来的小同学长得好看,而且听班主任说过,她的成绩还很好。
“嗨你好啊新同学,我叫于亭亭。”
林清乐心不在焉,但还是礼貌打了个招呼:“你好。”
蒋书艺:“清乐,她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以前也是五小的,所以估计你也不认识。”
于亭亭:“那可不一定,我小学那会逢艺术节必参加,这么知名其他学校也有人认识我的~”
“得了吧你,我那会都不认识你。”
“那是你记忆力不行!”
“嘿你这人——”
……
边上两人叽叽喳喳吵起来了,但林清乐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一个晚上,脑子里只重复出现那个少年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能好吗。”她喃喃说了声。
“什么?”蒋书艺回头看她。
林清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入神了,心里想的竟说了出来:“啊?没什么……”
“你是在说许汀白?”
林清乐今天从蒋书艺那问了好些许汀白的事,所以蒋书艺很容易就能联系起来,她意味深长地道:“你好像特别好奇他的事。”
林清乐微微低眸:“我们……以前同个班。”
“这样,那对许汀白变成这样好奇也正常。”
“谁谁?许汀白啊。”于亭亭凑了过来,“他怎么了?”
蒋书艺:“没什么,清乐小学跟他是同班同学,问了两句,有点感慨吧。”
于亭亭噢了声:“要换我我也感慨,当初他家多好啊,谁知道能反转成这样……我还记得当年他家出事那会还引起咱们这地方不小轰动呢,又是破产又是车祸。诶对了,许汀白的眼睛不就是那场车祸瞎的嘛。哎,真可惜,我还记得小学那会我们学校也有好多女孩子暗恋他呢。”
时间慢慢过去后,当年许家的事也被人说烂了,到了这会甚至都挤不进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里。
现在说起许家那个天之骄子许汀白的遭遇,众人可能也就是象征性地感慨一下,然后轻描淡写过去,挑自己最关注的点八卦。
“什么,你们也太早熟了吧?小学就暗恋来暗恋去?别告诉我你也暗恋他啊。”蒋书艺笑道。
于亭亭脸一红:“那怎么了,人长那么帅成绩还那么好,少女心还不许萌动啊。”
“啧啧啧,不得了啊于亭亭,还偷偷摸摸暗恋隔壁学校的人呢。”
“诶打住打住,我就是说我当年,想当年你懂吧。”于亭亭带着急于撇清的嫌弃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惋惜,“现在我可没有,他算是废了啊……谁会喜欢一个瞎子。”
林清乐脚步一滞,看了于亭亭一眼。
那瞬间,从今天见过许汀白后就存在的那股子郁结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他也不想这样。”
于亭亭和蒋书艺一顿,皆看向突然说话的林清乐。
后者定定地看着于亭亭,分明是乖巧无害的长相,可这会看着却莫名凌厉,她重复道:“他也不想这样。而且,他的人生废不废不是你说了算。”
“……”
林清乐说完便离开了。
于亭亭怔怔地看着林清乐的背影,好半天才道:“她什么意思。”
蒋书艺皱眉:“你别乱说话了。”
于亭亭嘴唇轻撅,委屈道:“我说错什么了嘛……”
回到家后,林清乐依然心情低落。她没有再看书,洗了澡后直接上了床。
许家发生了什么蒋书艺也不知道具体,她只能告诉她,许家三年前破产了,也是同年,许汀白因为车祸受了重伤眼睛看不见。
那那一年,她在做什么呢。
林清乐看着天花板,回忆起自己的三年前,那年她刚跟着母亲去了另一个城市,读了初一……所以,是她转学后不久他家就出事了。
林清乐烦闷地转了个身,突然想,要是那年她没有转学就好了。
至少……可以陪他一下。
就像很多年前,还稚嫩的小少年在哭得崩溃的她面前蹲下,笑着塞给她一颗糖一样。
“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没有人知道,曾经他的一句话,支撑过她整个童年。
——
这次回到溪城,母亲林雨芬的目的是工作和给女儿一个高考环境。
而林清乐的目的除了稳定学习外,还有一个许汀白。
这三年她在外地都有好好学习,她一直想着,只有这样她再回来才能跟他上同一个学校。到时候,她也能骄傲地告诉他她学习还不错,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老是要他重复教的小学渣了。
可谁能料到,她如愿去了这里最好的高中,他却不在。
这个周末,林清乐又去了岳潜路路口。
“小姑娘,吃不吃米线呀,十年老店,味道一绝。”岳潜路路口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小摊,摊主五十多岁的模样,热情招呼。
林清乐站定在摊子前,有些后悔那天没有继续跟着许汀白,导致她现在来了也还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小姑娘?要不要来一碗?”
林清乐看向锅里热腾腾的汤:“大叔,您在这里摆了十年的摊?”
“是啊,你可别不信,虽然我没有门店,但知名度绝对有的,你随便去附近问问,谁不知道我老杨头家的米线。”
林清乐:“那……给我来一碗。”
“得嘞,打包还是在这吃。”
“在这吃吧。”
“行。”
米线下锅。
林清乐没去边上摆着的椅子上坐下,站在摊前问道:“大叔,我想问一下,你认识住在这里头的,一个叫许汀白的人吗。”
米线大叔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也来找那小子啊。”
“也?还有别人找他?”
米线大叔:“现在是没有了,不过以前他们家刚搬来的时候蛮多的,还都是小姑娘。”
“……喔。”
“那小子啊,长得招小姑娘喜欢。”米线大叔说罢又摇了摇头,“可惜眼睛瞎了,现在的小姑娘哪真的会跟一个瞎子一块玩呢。”
林清乐沉默片刻:“他家住哪,您方便告诉我吗。”
“他家啊……”米线大叔微一抬眸,突然道,“诶诶,这不是来了吗,我不好说,你直接问他自己吧。”
林清乐顺着米线大叔的方向看去,竟真见许汀白从不远处走来。
他今天依然穿了一身黑,还带着个黑帽,眼睛隐在帽檐下的那片阴影里,看不清楚。
大概是很熟悉这一带的路了,他走得并不算慢。右手盲杖探路,身型消瘦,但身姿笔直。
“来了啊。”米线大叔似乎是掐了点,在许汀白过来的时候,变戏法似得在摊子下面拿出打包完毕的米线,递到他手里。
“谢谢。”因为眼神空洞无焦距,许汀白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冷莫。拿完米线后,他转身往巷子里走去。
“小姑娘,人都走了你怎么不问?你……”
“大叔,我的也打包吧!”
“啊?噢,行行。”
林清乐提上打包的米线后,许汀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她小跑着几步跟上,这次丝毫没犹豫,一下子扯住他的衣角。
走路被阻,许汀白眉头浅浅一皱:“谁。”
林清乐看着他,小声道:“我,林清乐。”
许汀白眉头微微一动,声线依然又沉又冷:“放开。”
林清乐松了手。
她有点怕他现在这个样子,可又一点不想退缩,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好巧啊,又在这碰到你,我……是来买米线的。”
许汀白沉默以对,几秒后,盲杖动作,他只管往前走。
“听说这家米线很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林清乐跟上了。
“……”
“那大叔说他摆摊十几年,真的么?”
他依然没说话,仿佛身边只是一团空气。
林清乐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难受。可她还算不笨,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问。
她现在的念头只是跟他说两句话,保持轻松的那种,不让他觉得她有哪里变了。
“许汀白,这面冷了好像不好吃……我家离这里十几分钟,回到家应该凉了,你家在哪?我,我能不能去你家一起吃?”
小学那几年当同桌的时候,他经常邀她去她家吃饭。那时她胆怯不敢去,但他却坚持又热情,他还说她长得小小的,得多吃点。
过往每次都是他让她去的。这还是第一次,她厚着脸皮,说自己想去他家吃饭。
她话音刚落,许汀白握着盲杖的手也猝得收紧,他停住了脚步。
林清乐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们很熟吗?”执盲杖的少年开口,语速缓缓,声色带讽带毒。
可林清乐却恍若未闻。
她仰着头看着他,默了两秒,肯定道:“是啊,我们是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300个红包~多多给我留言吧~谢谢谢谢!
第3章
随着长大,随着时间的变化,过往很多回忆其实都会慢慢淡化。
但林清乐觉得很奇怪,关于许汀白的事甚至他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在脑子里。
小时候因为家里的缘故,她沉默寡言,总待在角落里。那时,很多小男生总口无遮拦嘲笑她有那样的父亲,变着花样欺负她。
有一次她又被堵在操场,是许汀白发现,把那些欺负她的人赶走的。
但那会她的眼泪眼还是无声地掉,小小的他很有大人模样,给她擦眼泪,说了很多好听话来哄她。
后来她止了哭,奇怪地问他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他却还要帮她。
他说,他们是同桌是朋友,所以他肯定会帮的。
后来她就记住了,许汀白是朋友,也是个很好的人。
“朋友?少胡说八道。”
可是……长大后的许汀白不承认了。
“但你说过的……”
眼前的人脸色又阴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