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夜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包括呼吸和心跳。
楼爵听到贝奚宁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才从一堆乱码的屏幕上移开视线,转头看了一眼。
贝奚宁确实睡熟了。
楼爵轻手轻脚将电脑放到沙发上,然后起身,鞋子都没穿,赤脚走到床边,蹲下身去看她。
贝奚宁睡得很熟,呼吸匀称,没有了醒着时鲜活的表情,安安静静的模样乖得不像话。
楼爵嘴角不自觉往上翘,看到一缕头发滑落下来,挡在她眼睛上,压得睫毛眨了眨。他忙伸手将头发拨开,然后手指在半空迟疑了几秒,像是想伸手摸一摸,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干,很克制地收回来了。
但楼爵也没离开,而是就地坐下来,盯着床上的人,一直看。
楼爵感觉自己像个偷窥狂,要是平时看到这种人,他能一脚将人踹飞。
但他现在就是舍不得离开。
之前一直在想办法救人,很多事情来不及也不敢去多想。现在夜深人静,情绪泛滥,他得看着,看得到摸得着,他才能不那么慌不那么怕。
他的宝贝,就这样看着,就感觉很满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贝奚宁忽然不安地动了动,睫毛簌簌抖动,眉心紧紧皱着。
看着像是做噩梦了。
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一天,做噩梦很正常。
楼爵眼神一变,轻轻拍她的被子:“别怕……”
贝奚宁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动作反而大了一点,她伸出手朝空气中毫无方向地乱抓,像是溺水的人在寻求一根救命稻草。
楼爵急忙伸出手,试着去握她的手。
贝奚宁一下子就将他的手牢牢抓在掌心,抓得很紧很紧,紧到楼爵甚至感到了疼。
但他没有松开手,而是更紧地反握住她的手,心跳微微加速,却听到贝奚宁在说什么。
楼爵凑近了一些,听到贝奚宁在轻轻唱:“贝贝掉河里了,贝贝快淹死了……”
楼爵猛地想起之前陈助理说的故事,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半跪在地上,倾身将贝奚宁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没事,乖,贝贝别怕,我在……”
他语无伦次,说得混乱,贝奚宁却像是得到安抚,渐渐安静下来,重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这一晚贝奚宁睡得还算不错,她隐约记得梦到小时候掉河里那次,她想去抓那根水管,却看到了楼爵。
楼爵将她从河里救出来,还抱着她哄,说不要怕,她真的就不怕了。
贝奚宁睁开眼的时候,悄悄脸红了一下。
之所以会做这个梦,倒是很好解释,遇到危险,楼爵出现,是有关联的。
只是,楼爵昨晚就睡在她旁边,不会听到什么动静吧?
她只是应激反应,要是让楼爵误会她对他有什么不轨心思,就尴尬了。
贝奚宁偷偷朝旁边瞥了一眼,眼神一顿。
半边床铺空空荡荡,哪里有楼爵的影子?
贝奚宁翻身坐了起来,楼爵是早起了,还是根本就没睡?
正在迷惑,就听到门响。
她抬头看过去,楼爵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醒了?”他无比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先起来吃饭,昨天就没好好吃东西。”
“你起这么早……”贝奚宁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像公鸭嗓一样难听。
“你感冒了。”楼爵放下早餐,几步跨到床边。
贝奚宁吸了吸鼻子,发现鼻子也不通,咽喉也在发疼。
确实是感冒了,昨天冻成那样,原主这身体素质本来也一般,不感冒才是奇迹。
“没事,我……”
贝奚宁话还没说完,楼爵的手就贴到了她额头,她一顿,后半句就咽了回去。
“还好,不烧。”楼爵只贴了一下就收回手,“还是起来先吃点东西,我去买药。”
“我行李里有药。”贝奚宁一把抓住楼爵的胳膊,“一起吃饭吧。”
楼爵看了看胳膊上的手,答应下来。
他买了挺多东西,最后只给贝奚宁一碗粥:“吃清淡一点。”
贝奚宁叹了口气:“我好可怜……”
“你这嗓子,快别说话了。”楼爵皱了皱眉。
贝奚宁哼了一声:“你嫌弃我。”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跟楼爵撒娇。
楼爵顿了顿,忍住抱她的冲动,笑着道:“我不会嫌弃我女朋友,我是心疼。”
他这半开玩笑的语气,让贝奚宁没有多想:“楼总果然讲究人,但这里也没外人,你可以不用如此敬业。”
“熟能生巧。”楼爵低头说,“得多练习。”
贝奚宁“噗嗤”一笑,到底是生病不舒服,也没跟他多说。
两人吃完饭,楼爵又催着贝奚宁先找药。
贝奚宁拿出来后还记得其他人:“麻烦楼总,给乔导他们也分一点,肯定都感冒了。”
楼爵盯着她吃完才出门,先让丁白去帮贝奚宁收拾行李,然后再去找乔邝他们。
果然几个人都感冒了,看到贝奚宁送的药感动得一塌糊涂。
机票早就定好的,一群人也没时间再去看医生,匆匆赶往机场。
他们一开始不知道楼爵会来,所以票没在一起,跟贝奚宁挨着的楚心蕊主动把位置让出来,去了楼爵的座位,临走的时候还暧昧地冲楼爵挤眉弄眼。
可惜因为药的关系,贝奚宁坐下来就开始打瞌睡,睡醒飞机已经落定,完全没给楼爵照顾人的机会。
“我爱江城。”看着外面的艳阳天,贝奚宁简直想哭,扯着破嗓子喊,“我爱太阳!”
一群人被她逗得大笑不止,昨天的阴霾算是在江城的阳光下都散开了。
剧组的大巴就停在机场门口,一行人排着队上车,然后一个个对贝奚宁说:“拜拜。”
贝奚宁:“啊?”
“别啊,跟我走。”楼爵拎着她走向另一边。
“我不回剧组吗?”贝奚宁问。
楼爵看她一眼:“让生着病的女朋友这样去工作,别人会骂我是没有人性的资本家。”
贝奚宁抿唇一乐,眼睛弯成月牙状,颊边精致的酒窝在太阳下漾着浅浅的光,美得惊心动魄。
楼爵看傻了。
贝奚宁没注意,她看到旁边的车里闪过一道光,低声道:“有人偷拍。”
江城天气热,她下飞机后只穿了件连帽卫衣,楼爵忽然伸手,将她身后的兜帽拎起来罩在她头上。
“干嘛?”贝奚宁双手插在兜里,也懒得去将帽子摘下来,只是抬头不解地看着楼爵。
她今天没化妆,白净的一张小脸,眼睛因为生病有点泛红,但依然熠熠生辉。
“藏起来。”楼爵笑道,“不让他拍。”
第27章 027
贝奚宁惊讶地看着楼爵, 瓮声瓮气地说:“这能藏个啥?这么大个人走过去,戴个帽子就拍不到了?”
楼爵一直以为自己挺直,现在他明白了有人比他直, 他盯着贝奚宁上下看看, 叹了口气:“确实藏不住。”
“藏了个寂寞吗?”贝奚宁忍不住好笑, 心情倒是很不错。
原来大佬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不愧是楼中二。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停车的地方, 司机何叔已经等在旁边了,一边接过楼爵手里的行李, 一边跟他俩打招呼。
贝奚宁见过他几次,算比较熟了, 笑着点点头:“何叔。”
一开口就是副破锣嗓子。
何叔吓得手一抖,行李在车厢磕了下,回头看贝奚宁:“贝贝这是怎么了?”
楼爵拉开车门, 让贝奚宁先上, 顺便跟何叔解释:“万雪山天气太冷,贝贝受凉感染了风寒, 别跟我爸妈说。”
这是楼家的老人, 以前楼见云当董事长的时候,他就是司机。从情感上来说,就跟很亲的亲戚是一样的, 经常会去家里坐坐。楼爵以前有什么事, 都不会瞒着父母,他身边的人也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现在他特别提一句,何叔就记住了:“明白, 楼董和陶董确实对贝小姐特别关心, 知道了难免着急。”
贝奚宁坐进车子后, 悄悄吐了下舌头。
楼爵果然细心,这些都考虑到了。
她确实怕陶书筠他们知道了,会劳师动众来关心。
楼爵也就算了,他俩好歹算合作关系,他上次生病的时候,她也算照顾过他,这次就当是还回来,所以她能接受他帮忙。但是在楼爵父母面前,她就是个骗子,再让他们操心着急,她心里过意不去。
然而楼爵坐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去医院。”
贝奚宁:“……”
白夸了。
她皱着眉头道:“我没事,不想去医院。”
“拿点药就走。”楼爵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趁何叔不注意,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只是在演戏。
贝奚宁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其实也有点不舒服,特别是嗓子,靠在座椅上懒得多说话。
楼爵找了个靠枕给她垫着,也没多打扰。
医院很快到了,楼爵嘴上说拿点药就走,到了医院却让医生安排了一堆检查。
昨天冻那么久,他到底不放心。
好在贝奚宁他们虽然挨冻的时间长,好歹穿得还算厚实,并没有别的问题,就是感冒。
楼爵自己去排队拿药,贝奚宁跟过去,用充满谴责的眼神盯着他,意思是他说话不算数。
楼爵特别喜欢她这些鲜活的小表情,轻轻笑了笑:“好吧,算我食言,为了补偿你,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真的吗?”贝奚宁捧着脸,笑得像朵花儿,“什么要求都可以?”
“当然。”楼爵点点头。
“我好幸福啊,可以向楼总提一个要求。”贝奚宁先美了一阵,“我果然是锦鲤转世。”
楼爵嘴角就没放下过:“什么乱七八糟。”
“是真的啊,我刚才要是把你的话录下来放到网上,网友肯定都会疯的好吗?”贝奚宁傻笑道,“然后……就都来分你的家产了。”
楼爵:“……”
刚好已经排到他们,医生递了药过来,楼爵接过,认真听他说用法用量。
拿完药回头问了句:“想好提什么要求了吗……”
话还没说完,贝奚宁忽然一把抓过他的手。
楼爵喉结滚动一下,垂下眼眸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了?”
“你手怎么了?”贝奚宁将他手翻过来,上面有条差不多一厘米长的口子,不算很长,但是特别深。因为天气冷,伤口惨白,还有淡淡的组织液渗出来。
楼爵没想到她连这都能发现,想要抽回手:“没什么,不小心碰了下。”
“是昨天修缆车的时候伤到的吗?”贝奚宁抓着他的手不放,“我今天在飞机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罗薇璇他们好像在讨论,说缆车是你修好的。”
当时她吃了药,脑子一片混沌,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想着等睡醒了问一声,结果醒来就被迫跟剧组分开,她把那茬给忘记了。
刚才楼爵去接药的时候,她才看到他手上的伤,忽然就想起了飞机上听到的话。
“别抹杀工作人员的心血,我就帮了下忙,主要还是他们修好的。”楼爵非常轻松地说。
贝奚宁关心的哪里是修好缆车谁的功劳更大,她皱着眉头道:“缆车使用时间长,很多零件都有锈迹,你……打破伤风针了吗?”
楼爵一愣,说:“应该没问题……”
话没说完就被贝奚宁瞪了一眼,楼爵乖乖闭嘴。
“不是让我提个要求吗?”贝奚宁怕他不想去,认真道,“我的要求就是,现在立刻马上去打破伤风针。”
楼爵拿着药袋的手指倏地收紧,贝奚宁还在嘀咕:“这可是楼氏财团董事长,要是出了问题,一百个贝奚宁都赔不起。”
楼爵:“……”
“哎呀,你们两个谈恋爱去别的地方谈咯,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谈恋爱的地方!”旁边有人撞了他们一下,“别挡道!”
贝奚宁没有防备,被撞得往前一扑,楼爵急忙将她捞进怀里,然后转头去看那个撞他们的人。
他俩站的并不是窗口前,不存在挡道的问题,那人就是故意找茬。
但是还没等楼爵开口说话,那人先认出他们了,态度马上来了个180度大转变:“贝奚宁!楼爵!没想到是你们,你们还亲自来拿药嗦?我好喜欢你们,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贝奚宁扭头看他,气得很:“签个大头鬼!不签!”
“你好凶哦!”那人笑嘻嘻地说,却是一点不生气,一副跟他们很熟的样子,“声音咋这样咯?感冒啊?”
因为他吼这一嗓子,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有人拍照,有人还真想来要签名。
“算了,我们走吧。”贝奚宁拉着楼爵快速离开,不想在这里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刚才那人还在后面扯着嗓子喊:“贝奚宁你要快点好起来啊,早生贵子!百年好合!我真勒好喜欢你们咯!”
贝奚宁一时哭笑不得:“那是个神经病吧?”
楼爵本来难看的脸色倒是缓和了:“可能是。”
“不管他。”贝奚宁拉着楼爵去门诊,无缝切换回刚才的话题,“你们这些有钱人,可能平常接触不到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但是也要有点常识,被污染严重的物品扎破了,一定要打破伤风针。铁锈什么的最可怕了,除了破伤风,还可能引起别的感染,伤口一定要好好清洗。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就是被生锈的铁片弄破一个小口子,还没你这个严重呢,他没打针但也去诊所包扎了,结果没几天就感染,后来控制不住,直接截肢……我不是说你也会感染,但一定要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