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后悔救了沈亦宸吗?
那倒不见得。
“愿意保护弟弟,是因为你勇敢善良,爱护亲人。”时遇弯着腰,温热的手指覆在夏炽冰凉的手背上,笃定的告诉她,“知知没有错。”
爱护幼弟没有错,勇敢反击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些伤害她的人。
夏炽抿唇,“他们想见我,就让他们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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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电话的瞬间,徐女士情绪高涨,立即让沈亦宸换上衣服,一起去医院。
听说可以跟姐姐见面,沈亦宸把自己手上的伤都忘得一干二净。
“妈妈,姐姐的病好了吗?”
先前见不着面,徐女士只能找借口说“姐姐需要决定安静的环境,不能打扰”才让关心姐姐的沈亦宸暂时忍住探望。如今得到允许,自然是迫不及待。
说来神奇,大概是因为那天受到的惊吓太大,沈亦宸闹过两次后,竟逐渐忘记那场噩梦。
他只晓得,姐姐生了大病,躺在医院里。
他想照顾姐姐,可他年龄大小,只能把这些事情交给专业的医生,希望他们能让姐姐早日恢复健康,回到家里来,每天都见面。
医院。
“姐姐!”在推开病房的刹那,沈亦宸就冲了进去,差点直接扑过去,幸亏白菲拦得快。
刚进屋不久的白菲点被沈亦宸惊险的动作吓到,“哎哟哟!可不能扑!”
夏炽的腿还伤着呢!
“小白,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我这不休假嘛,闲着也是闲着,来陪你多好。”白菲也是前几天才知晓夏炽出了这么大的事,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赶来医院,今天是第三次,刚好遇上这对母子。
三人见面不适合外人在场,白菲放下手里的东西,疏离的跟徐女士打了声招呼,回头跟夏炽说了声:“我先出去会儿,有事直接喊我。”
言下之意,她就在附近,不会走远,有事随时联系。
白菲也是受人所托。
时遇照顾夏炽许久,总有些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不得不离开。且他特意交代过,夏炽身边离不的人,如果白菲要走,也得提前跟他说好,他让其他人去换。
就是不知道,里头那三位,会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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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宸对夏炽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而且知道姐姐“生病”,表现得更是乖巧,还用童言童语逗她开心。
可见到弟弟脸上单纯天真的笑容,夏炽只觉得眼睛泛酸。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光环,永远有人守护着他的笑容,甚至是老天都对他特别的仁慈,刻意让他忘掉那些不好的记忆。
她并不嫉妒弟弟,只是有些羡慕,有些酸涩。
以至于,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连假装都做不到。
沈亦宸绕着她的病床走来走去,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倒水杯,清水洒了一地,徐女士脸色突变,冲着儿子吼了一声。
她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女儿,“夏夏,没事哈,你还要不要喝水?妈妈重新给你倒一杯?”
意识到自己犯错的沈亦宸也跟在后面道歉,只不过他的道歉跟徐女士那种态度不一样。
在听到动静时,白菲已经冲进去。
夏炽歪着脑袋,眼神逐渐放空,也不记得病房里其余三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
夏炽最近的情绪又变得捉摸不透。
医生检查身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她可能会咬牙忍住,也可能会忽然翻脸生气。
之后徐女士每天都带着沈亦宸过来看望,安澜也来过两次,好似明白夏炽没心思搭话,她也不再往跟前凑。
沈亦宸收集了许多笑话讲给姐姐听,仍然没能换得夏炽一个微笑。沈亦宸想了想,决定投其所好,专门拿妈妈的手机下载夏炽以前感兴趣的小游戏来找她一起玩。
刚开始,夏炽拒绝,沈亦宸坚持不懈,下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摇晃,有些撒娇意味,“姐姐,我们一起来玩游戏吧。”
“很烦。”
夏炽眉头一皱,忽然挥开沈亦宸的手,连手机都打落在地。
见此状,徐女士快步上前,却又说不得夏炽,赶紧让儿子捡起手机,把人拉开,“姐姐不想玩游戏。”
忽然,床头传来夏炽的声音。
“你们不用再来了。”
“夏夏,弟弟不是故意的……”徐女士有些着急,一把拽过儿子的手,推到床边,“快跟姐姐道歉。”
“姐姐对不起。”
这声歉语,却让夏炽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愿意看,“你们走,不要再来,我不想见到你们。”
她忽然吼了一声,徐女士跟沈亦宸顿时吓住。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夏炽的情况好像……徐女士忽然想起什么,心中暗道不好。
恰好时遇回来,徐女士正想找个机会跟他谈谈,却见夏炽拉着他不撒手,小脸都埋进时遇那双宽厚的手掌中。
此刻夏炽肯定不会放人,徐女士只能作罢,打算另找合适的时机再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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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是一个女护士进来,说要给她换药。
“时遇呢?”她知道这家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时遇。
周护士刚接班,也听说了这段时间的事儿,想到自己追逐的男神竟喜欢这样一个情况糟糕的女孩,反倒觉得不配,“时医生其实很忙,夏小姐你体谅一下。”
听到护士熟稔关切的语气,夏炽有些想发脾气。
可她知道,护士说的没错,她应该乖一点,给时遇减少麻烦。
直到那护士离开,夏炽终于忍不住,抬起手腕,张嘴咬了下去。
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嘴里不断默念着话语,想要骗过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冷静下去。
“知知要乖,不然……”
“不然,就没有人肯要你了。”
第41章
夏炽心里装着事, 没留神,竟真咬出了血。
她松开牙齿,害怕的扯起纸巾擦拭手腕的血迹,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赶紧扯下衣袖遮盖, 假装没有发生过。
“怎么回事?”时遇一眼发现她的不同, “谁给你换了药?”
“一个新的护士。”那个护士好像是第一次来,她不记得名字,也懒得知道。
时遇了然。
他之前跟那边打过招呼, 会晚点去拿药,定是轮换值班的护士不清楚,才给夏炽换了药。
难得的是,今日她竟顺从没发脾气,倒很乖巧。
不过时遇仍然放下不下, 提前叮嘱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告诉护士, 跟我联系。”
女孩仰头,清亮的眸色像黑曜石里绽裂的一束光, 藏着些许期待,“你要一直帮我换药吗?”
“当然不会。”时遇这话几乎没有犹豫。
小脸耷拉下来,夏炽瞬间移开视线, 无数猜测在脑海中涌现。
但是,落在头顶的那只手似乎带着魔力, 一点一点将她那些不好的心思按压回去,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和语调, “我们知知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不会一直用药的。”
夏炽顺势抬头, 对上那道温柔的目光,笑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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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带着丝心虚,夏炽今晚特别乖巧,还说要早睡。
时遇伸出左手,按照夏炽的习惯,她会牵着他的手指进入睡眠,可今日却没有,反倒把双收藏进被子里。
不同寻常的小细节也被时遇发现,垂下眸,不动声色替夏炽捻好被角,在那双明亮眼睛的注视下,俯身亲吻她的额头,轻声道:“晚安。”
得到晚安吻,心满意足的夏炽闭上眼睛。
病房很安静,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坐在旁边的男人身形微动,胳膊伸进去,摸到那截纤瘦的手腕,轻轻移出。衣服长袖往上掀开,露出一排压印,还残留着出过血的痕迹。
男人心绪起伏,额头青筋浮现,克制许久才将心头那股躁动气息给压下去。按捺着心中的火,他弯腰从床边的抽屉中取出消毒碘液跟前棉签等物,小心翼翼替她处理干净。
睡梦中的人儿有所感应,拧起眉头,久久没有舒展。
他知道,夏炽的病,复发了。
*
徐女士是晚上接到时遇电话的。
他们白天没有足够的时间单独见面,关乎夏炽的病情,时遇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貌原则。
好在,徐女士也是这个想法,早早就在等时遇这通电话。
时遇开门见山的跟她谈,“当初,沈暮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面对时遇的问题,坐在空荡厅室里的徐女士拢紧手指,落在前方的视线,久久无法聚焦。
沈暮究竟对夏炽做了什么,让她的噩梦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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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女士还记得幼年的女儿活泼聪明,是他们捧在手里的掌心宝。
徐女士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跟家境普通的夏父因爱结合在一起。孩子出生那几年,他们一家是幸福的。
可那份幸福终究被现实打败,丈夫对她很好,却无法为她提供优越的生活,她无法忍受日益败落的家庭,最终狠心舍了女儿离去。
凭她拥有的知识和外表,顺利嫁入沈家,却招来沈暮的记恨。
沈暮的亲生母亲在跟父亲离开后病故,沈暮连带这份伤心一起转化为仇恨,认定是她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那时候的沈暮十几岁,有自己的心思,却还抵不过大人的缜密。丈夫有心护着她,沈暮自然拿她没办法。
就这样,她在沈家跟现任丈夫度过几年享乐时光。
她把夏炽寄养在弟弟家中,每个月都会打去一笔生活费,但后来弟弟另组家庭,便联系她,让她把女儿带回去。
那时候,她怀有身孕,丈夫为了让她保持愉悦的心情,答应她把女儿接到身边。
夏炽刚来的时候,她是很开心的,吩咐人精心布置房间,买了一大堆适合十五岁小女孩的东西。
丈夫对她的女儿不冷不热,她觉得没关系,只要有她在这个家里,夏炽依然能够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外出上学的沈暮突然回归,打破安宁。
那时候她得肚子逐渐大起来,也没有精力时时刻刻关注其他事,只知道防着沈暮不对自己的肚子下手,却不料被沈暮钻了空子,抓走夏炽。
在她发现夏炽失踪的同时,沈暮亲自找到她,当着她的面播放一则视频……
废旧的暗角围建起铁笼,一抹浅色身影躺在地上,跟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镜头从脚跟位置移到脸上,凌乱的长发遮挡住半边脸颊,但徐女士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
徐女士脸色突变,沈暮见视频起了效果,脸上的笑容更加邪恶。
画面一转,女孩的双手全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她却不得不卑微的把手指伸出铁笼,去拿摆在地上的水。
她太渴了,太饿了,那碗水就是她唯一的救命药。
可就在她忍住疼痛快要够到碗的边缘,却有一双脚突然出现,踢翻水碗,踩在她的指间。
女孩惨叫,却以为长时间的饥饿和干涉,连声音都发不出。
而这些,都只是夏炽所受折磨的冰山一角。
一个花季的女孩,本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本该在父母面前撒娇、本该跟同龄的朋友一起欢乐的笑……
可现在,她却被人戴上铁链,锁在铁笼里受尽屈辱,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折磨带给15岁的小女孩,一辈子阴影。
徐女士早产了。
她疯狂的扑向沈暮,想要抢走那部手机,肚子的剧痛让她无力前行。
被推进生产室前,徐女士嘴里一直喊着女儿的名字,坚持着给丈夫打电话,让他务必救回夏炽。
……
再次苏醒时,徐女士得知自己产下儿子,但她问出的第一句话是,“夏夏在哪儿?”
新添的儿子让沈先生心中大喜,也很直接的告诉她,夏炽已经平安救出,就在这家医院养伤。
徐女士松了口气,得知女儿平安之余,她又想到了沈暮的恨。
最大的问题终于出现,纵然沈暮畜生不如,沈先生也要保下自己的亲生儿子,夫妻俩因此发生争执。
徐女士说起自己在视频中看到的变态行为,沈先生或许相信,嘴里却拒不承认自己的儿子这般凶狠。
夏炽被救出来的那段时间噩梦连连,一见到她就崩溃大哭,稍微清晰些,就抓着她的胳膊哀求,“妈妈,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夏炽害怕沈暮,但她不是那种因为害怕就任由欺负的人,所以她在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想报警!
房间里没有通讯工具,夏炽才向母亲求助。那时候,母亲在她心里就是唯一得依靠。
可夏炽万万没有想到,母亲拒绝了她,甚至帮着伤害她的人,让她原谅,让她保密。
女孩脸上出现迷茫、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怀疑自己听错。
然而在她确信,自己的母亲非但不为自己出面,还要强迫她原谅坏人的时候,女孩脸上终于浮现绝望,与丝丝恨意。
徐女士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幕,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沈家,家大业大,而沈暮又是嫡亲的儿子,沈先生怎么可能为了她跟前夫的女儿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去。
如果夏炽不肯“原谅”,沈家也有无数手段为沈暮洗清罪恶,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夏炽。
那时候她的小儿子刚刚出生,无论从儿子还是女儿的角度考虑,她都不能跟沈家对抗。于是,只能劝夏炽妥协。
而徐女士在那场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唯一能做到的大概是将女儿送去云阳市,给予她丰富的物质生活。以及,以保护小儿子的名义,说服丈夫将沈暮送出国,这才换来几年太平日子。
但是那段经历太深刻,哪怕成年人都可能无法接受,更何况当初的夏炽只有十五岁。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心里早已经千疮百孔。
她生病了,没人及时发现,直到几年后,病症爆发。
几经磨难,夏炽的病情恢复,得偿所愿跟心爱的人重新在一起,本该是最幸福的时刻,又被沈暮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