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江妈妈憔悴的面容，林落初拽紧校服，别别扭扭地走向童妍。
她个子不高，皮肤没有童妍白，一靠近她就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的灰姑娘。
留意到她的靠近，童妍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林落初忽而有些紧张。
走进，她矮了她半个头。
想到夏晓荷曾说过的话，她林落初即便掂起脚尖也亲不到江时遇的唇，而童妍却能轻而易举触碰。
“我跟你说......”
正说话，童妍抬手在她发间拎出一张白色纸屑，林落初有些惊慌，前者只是淡然一笑：“有脏东西，帮你弄下来。”
这是她们第二次近距离接触，每次接触，林落初都能感受到她的优雅大气，内心也更为自卑。
“有什么事吗？”
林落初回神：“......江时遇的妈妈想和你见个面。”
童妍愣怔。
林落初：“明天中午在学校附近那家小餐馆，阿姨说要请你吃饭。”
心跳错漏半拍，童妍面色凝重。
“你答应吗？”林落初问。
沉寂片刻，童妍：“好。”
第二天。
童妍一个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老唐在上课，见她整节课都在走神，于是叫她回答问题：“童妍，你来翻译文言文的这句‘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
童妍还在出神，旁边的苏慧千轻轻提醒她：“童妍，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全班见童妍一直没有动静，纷纷好奇看过来，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桌的江时遇也在看童妍。
等了一会儿，童妍站起身，她拿起试卷，不知道看哪一句，自然也回答不出刚才的提问。
几个女生开始低声议论：“不会吧，老师才刚说过，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可能她没听。”
“也不算太难吧，就算没听，多少也能翻译一些啊。”
两个女生就坐江时遇前面，这些话他都听在耳里，他第一次如此反感这些闲言碎语。
童妍始终沉默，旁边的苏慧千一直给她暗示，然而无济于事。
“童妍，坐下，要认真听课。”
老唐并非刻意为难，只是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听课，童妍面不改色地坐下，没有人看出她在想什么。
放学铃响，全班收拾书包。
在教室闹哄哄的时候，童妍背书包第一个走出教室。
江时遇还坐在位置上，见她离开的背影，隐约有些不安。
……
富裕餐馆。
童妍提前来到这里，餐馆一个矮胖的老板娘热情招待了她。
“你好，这是菜单本，你看要点什么？”
打开油腻腻的菜单本，童妍:“店里最好吃的是什么？”
“柠檬鱼，炒螃蟹，香脆虾，烤鸭……”
老板娘一共说了十二样菜，童妍回应:“都要。”
老板娘错愕:“小美女，你一个人？”
“两个。”
“两个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没事，我想请她吃些好的。”
“好吧。”
童妍去结账回来，江妈妈还没有来。
耐心等待，十分钟后，江妈妈背一个小布包走进餐馆，她先是往不算宽敞的餐馆大厅扫视一圈，很快她找到了童妍。
童妍给她拉凳子，她笑着说谢谢。
和之前想的不一样，面对面坐在一起，江妈妈的态度很和气。
“我见过你。”江妈妈打量她。
童妍:“嗯，在七里香见过。”
当时她往一个找茬的男人身上泼菊花茶，江妈妈当时也在。
“你们当时已经……”
“没有，我们只是同学。”
江妈妈点头。
没过多久，几样招牌菜上桌，童妍给江妈妈要了一碗鱼汤。
“我跟阿遇现在关系很僵。”江妈妈道。
童妍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知道吗？阿遇啊有一个哥哥，他叫江时牧。”
心骤然紧缩。
回忆自己死去的儿子，江妈妈面露哀伤:“我们阿牧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他高中毕业后就不念书了，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后来离家去另一个城市，我再也管不住他。”
“他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我问他是什么工作，他说是公司的职员，福利好待遇好。”说到这里，江妈妈眼眶红了:“我啊，我这个当妈的就是太不长心了，才会让他辍学，让他去当消防员……直到他死了，我才知道他每个月寄回来的钱都是用什么换的。”
听到这些，童妍心里很不好受。
“现在，我只有阿遇，我不能再像对待阿牧一样糊涂，我得看他走过人生几个重要的路口，我不希望他走错了路。”
童妍点头。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江妈妈目光恳切。
童妍:“嗯。”
“因为你们的事，我就算闹着不吃药，阿遇也不愿意妥协，我知道他应该很喜欢你。”
童妍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他不愿意，所以我只能来求你。”
“求我什么？”
心已经在隐隐作痛。
“我知道你家很富裕，我们阿遇家里条件不好，在一起迟早也会分开，所以……”江妈妈眼神满含恳求。
童妍苦笑，用手撑在桌上盖住眼睛，她的眼睛很热，有些难受。
“阿姨……我真的很尊重您，您说的话我愿意听。”
江妈妈愣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可是你真的以为…他离开我会比现在更好吗？”
江妈妈皱眉。
“我提分手，他的状态可能比现在更差。”
“那也是暂时的。”
童妍仍然蒙住眼睛，嘴边噙着一抹苦笑:“是吗？可以试试。”
“试什么？”江妈妈有些忐忑。
“我跟他提分手，你可以看看他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第63章 江时遇的反常 信息发送出去，童妍拿手……
——我们分手吧。
信息发送出去, 童妍拿手机递给江妈妈看:“发了。”
江妈妈木愣愣点头，觉得这一切的发生有些不真实，她没想到眼前的女生会这么快同意, 还出乎意料地冷静。
终究还只是高中生吧, 喜欢又能到达什么程度呢？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饭, 江妈妈在餐馆老板娘经过时叫住了她:“你好, 我们这顿饭多少钱？”
她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拿出一个钱袋, 似要付账。
老板娘笑盈盈道:“不用了, 你女儿付过账了。”
老板娘挺没眼力见儿的，童妍肤色白净气质极佳，江妈妈面色蜡黄穿衣陈旧，两个人明显不像母女，却让这老板娘乱说成这般亲密关系。
江妈妈颇为尴尬, 童妍却不在意。
“多少钱，我给你钱吧。”扫视餐桌, 看桌上一共十二样菜, 江妈妈原先想从钱袋里掏出三百，犹豫了一下, 又多拿两百一起递给童妍:“你拿着吧,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也许赚钱越辛苦的人，越是懂得钱财来之不易，才越不敢亏欠别人一丝一毫。
“不用，阿姨。”
童妍没接, 怕她还要硬塞, 她带上书包走了。也许外人看来她很高冷，只有懂她的人会知道，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
童妍站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 她没有上车，只给司机递了一张百元大钞，简单交代两句，便又背包走了。
等到江妈妈询问店老板账单是多少，又匆匆忙忙走出餐馆时，童妍已经不知所踪，四处寻觅，见不到人，江妈妈只能作罢。
出来请人家姑娘吃饭，结果还让别人付钱，江妈妈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穿过马路要去坐公交车，一辆出租车如影随行。
“阿姨，您要去哪？”司机问。
江妈妈摆摆手，她担心要价太贵:“不去。”
“我这车走一趟不贵。”
想着自己的时间也不多，江妈妈试探问了一句“去建材站多少钱？”
“不贵，九块。”
比想象中的便宜，况且她确实赶时间回厂。
“那，你这车子安全吗？”
司机拍拍胸脯:“安全！我这里有证件照，您可以拍下来发给家人。”
司机信誓旦旦，江妈妈半信半疑上了车。
车子启程，年轻司机积极找话题聊天。
江妈妈平时在厂子里很少说话，回到家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听年轻司机用德市亲切的方言说话，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很漂亮的，穿校服的，皮肤很白，还背一个白色书包的女孩？”
司机点头:“见了，她是您女儿吧，对您真贴心。”
江妈妈:“？”
“是她给您拦的车，她给钱要我带您回去，她说您可能不舍得坐出租车，要我把车费说得便宜一点。”司机笑道。
江妈妈一愣，心内有几分动容。
从见面到现在，那个女孩一直都很有礼貌，她给她倒茶，给她盛汤，把好吃的菜转到她这边让她品尝。
难怪了。
有教养，落落大方，难怪阿遇会喜欢……
车子后方，童妍站在一棵大树后面目送车子远去，一直等到车子融入车流消失不见，她还定定站在路旁，眼眸已然没有焦距。
来往的汽车一辆辆行驶而过，黑的，白的，白的，红的……所有的色彩不过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心在疼，所以她看不见。
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与江时遇的聊天窗口，他没有回信。
在这之前他给她发来三条信息，就在这条信息两分钟以前。
江时遇: 怎么了？你今天状态不太好。
江时遇: 在花鸟市场等我。
四十分钟后。
江时遇: 带你去吃章鱼小丸子，你在哪儿？
两分钟后。
童妍: 我们分手吧。
也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差，他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句话，却始终没有回答。
分手是她提的，如果他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她会难过。
……
江时遇站在德育二中正对门公交站旁，此时早已放学，公交车站牌空无一人。
他在等童妍，已经等了很久。
去往他家的公交车刚好在他面前停下，他没有上车，只低头看手机。
33路车在他面前停过五次，每次都这样错身而过。
他看到童妍的信息了，他开了提示音，只要她回复信息，他会第一时间看到。
只是…这不是他期待的回信。
他没回。
不知道如何回应。
也许是心的刺痛感，让他无法做出回应。
他知道童妍的性格，她不会把分手当成玩笑话随便说出口，她提分手…应该是认真的。
心的某一处在慢慢崩塌，过去那些美好，只在一刻之间变成无数玻璃碎片，那碎片仿佛在扎他的心。
不回信，能不能代表他不同意分手。
可是现在……他还有说不的资格吗？
下午是一节生物课，一节体育课和一节英语课，童妍没来，江时遇不在状态。
放学回去，江时遇错过了一趟公交车，因为在车子来临时，他刚好在发呆。
回到小区，楼下的几位大爷邀请他下两盘象棋，他像没听见，目不斜视走进单元楼，开门回了江家。
两老大爷摸不清头脑。
“这小子高冷起来，还真有校草的范儿？”
“老刘，你也知道校草？”
“我孙女天天跟我说她们幼儿园谁谁谁是校草，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挺时髦。”
“啧啧，话说回来，阿遇是不是在学校遇到闹心的事？”
“有可能，不过我很少见他这样。”
江时遇进家，江妈妈正在厨房做晚饭，她不知道儿子已经回来了，直到她看到玄关口没有摆放的运动球鞋。
他回来很安静……
想到今天那女孩跟他提出分手，江妈妈将湿漉漉的手擦在围裙上，然后来到江时遇的房门口。
“阿遇，我买了新鲜葡萄，你要不要吃一些。”
“不吃。”
很淡很淡的声音，几乎没有一点活力。
江妈妈心内忐忑。
“你想吃什么菜？妈给你做。”
等了很久，没有回应。
江妈妈心不在焉地离开，她安慰自己，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吃饭时间，母子俩和往常一样安静吃饭，江时遇依旧沉默。
“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多吗？”
“不多。”
“跟同学相处得好吗？”
“嗯。”
“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没有。”
江妈妈有些恍惚，显然阿遇不愿意跟她说真话，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这么生分了。
给他夹一块鱼肉，刚要提醒他小心刺，江时遇已经将鱼肉和米饭囫囵吞枣地送进嘴里，结果可想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