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心头就觉得很不妙,慌慌忙忙拔了充电线拨回去,因为太紧张了手机掉到了地上,我弯下腰还没捡到就听见伯母哭着说“医院打电话了简程感染上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像有无数根振动的弦一样嗡嗡作响,头晕耳鸣,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伯母后面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只记得最后她哭了一会之后又劝我别那么难过,现在治愈的几率很高,而且简程年轻,挺的过去。
我应了几声,但也清楚这何尝不是她安慰自己的话。
电话挂断了,我还没能接受这件事,怎么都接受不了,我现在都接受不了,好好的健康的人,怎么就感染上了,不是说易感人群是老年人吗,凭什么让简程感染上!
我哭了很久,尔尔和杉杉都围着我打转,想安慰我,但他们再通灵性也不能理解我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即便在他离开的时候,我设想到了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但我心底还是劝慰自己简程那么健康不会得的,就算得了也会熬过去的。
但事情真的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我却怎么都无法告诉自己没关系,没有事,他会康复的。我满脑子都是那些死亡那些离别那些不好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我和初夏说了这件事,语音电话我从头哭到尾,她全程都在努力劝我,但我一句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感染了他感染了他感染了。
只觉得要被压垮了。
伯母后来又和我说医院那里是瞒着简程的,简程不愿意让我们知道,我听着听着刚止住的泪又决堤了。
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什么都只想自己承担,他为什么那么傻。
但我冷静下来还是配合了伯母的话,装作不知情,发着和之前一样的内容,说说自己在家做了什么吃的,分享自己看的书,打着打着字就想哭,一段不长的话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发出去。
我写的比之前更认真了,因为我相信他肯定会看到。
现在是半夜三点,窗户外没有万家灯火,只有无尽黑夜,我仿佛是独自漂浮在这夜晚的孤独旅人,面对着没有尽头的空洞黑夜,不知所措,神情麻木。
但我的想法依然没有变——
希望他在那里一切都好。
【2.7 简程离开的第十六天】
没什么好写的。
【2.8 简程离开的第十七天】
不想写。
【2.10 简程离开的第十九天 】
终于冷静了下来,好久没写日记,不知道写什么,一天翻开好几次日记本,拿起笔,又放下。
在他没回复我之前没什么好说的。
晚上睡不着,白天又很早醒,头很疼,但不想睡。
我通常都是盘腿坐着,陷入没有回音的等待,如果不是尔尔咬着狗绳跑到我面前,我拉开窗帘或是看时间,都不知道又到晚上了。
每天唯一干的事情好像就是看书,因为记得要和他分享。
每天阿姨和伯母都会给我打电话,温辰和爸爸也打过一次,怕我想不开,但我知道我没有想不开,我也在慢慢接受这件事。
只是很慢很慢而已。
那天我做梦,梦见简程和我说他很快就回来了,我追着他,喊着他等等我,他转过头,还是那么温柔的笑,和我说别跑了,会累的。
梦还没结束,我就醒了,脸上湿湿的,我摸了摸,是眼泪。
我想起刚遇到简程没多久的时候做的那个梦,当时我发烧脑子昏昏沉沉,只是我当时是被追逐的那个,而当时梦里那个模糊看不清楚脸的人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确实是他的脸。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然后起床认真地给自己做了一顿早饭。
下周就开学了,教研组开始探讨教学计划,作为班主任也有各种会要开,我终于调整了自己的作息,不再昼夜颠倒。
就是少了点想他的时间。
大家都陆陆续续交了寒假作业,语文的作业有一项是写五篇随笔,家长通过群作业发过来,我再批改一个个反馈回去,不得不说,用平板批改还是没有用笔在纸上批改方便。
有一个学生李家宁写了自己的妈妈,作为第一批援鄂医务团队去了孝城,他有一个才不到两岁的弟弟,但是在妈妈表达了自己想去支援的意愿的时候,他们一家都非常支持。
妈妈担心小儿子,但是家宁爸爸保证自己会努力学习照顾孩子,做好后勤工作,妈妈虽然千般万般舍不得,还是连夜就踏上了行程。
李家宁才知道自己的外公当年得了非典,在医护人员贴心照料下才捡回了一条命,所以他妈妈一知道有机会能像当年那些照顾自己父亲的医生护士那样站在一线,二话不说就报了名。
李家宁说自己妈妈每天都会抽空和家里视频聊天,看到两个孩子,原本就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更红了,还有几次没忍住哭了,他不希望自己妈妈哭,因为他看着也想哭。
他说自己也在帮着爸爸照顾弟弟和打扫家务,现在也会给弟弟换纸尿裤了,学会了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后悔不该在爸爸看着视频学习的时候嘲笑他笨手笨脚。
弟弟太小了,半夜经常闹着要喝奶,他也经常被弟弟吵醒,刚开始也天天抱怨,还在和妈妈视频的时候嫌弃过弟弟麻烦,但想到妈妈一年多都是这样过来的,而且还要工作上班,也慢慢理解了自己的妈妈,后知后觉地心疼她。
他最后的结局我印象很深,原话是这样的——
“妈妈我不会再闹着吃肯德基麦当劳了,我也听你的话多吃蔬菜,好好上学,少打游戏,你可不可以早点回来。”
我看完之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一看到疫情总是难免联想到他。
说回正题,李家宁在我印象中是个挺调皮的男孩,甚至有点自私,我也找过他的家长谈话过好几次,都没有改变。
但这次看着他写的作文,虽然字还是不工整,但能看出来在很认真用心去写了,看到他的成长,我也真的很替他的爸妈感到欣慰。
这是无数抗疫医务人员背后的家庭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缩影,背后还有多少故事,无人得知了。
在这过程中,我们失去太多了,唯一聊以安慰的便是这一点点收获,有人在成长,有人在反思,也能看到社会各界对于疫情的关心,全国的物资都在往鄂省源源不断地寄去。
李家宁,家宁,家庭安宁安定。
我们做的所有事情到最后,不过是为了求个所有人的万家团圆平平安安,所谓的国泰民安不过也就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哪里有阳光,哪里就有熠熠不灭的希望。”
国家在努力,人民在努力,这个冬天没有理由不过去。
也希望他在那里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小剧场:
@林北叶:“比起再多嘘寒问暖的话述,还是「见面」更能让人有温暖的感觉啊。毕竟那种面对面的倾诉与分享,以及互相聊及日常的一切,才是我所认为的冬日关系里取暖的最佳方式。
如果可以的话,祝大家在这个冬天都能见到想见的人。”
第81章 第八十一眼心动
【2.17 第二十六天】
今天依依学校开学了,她之前没上过网课,这次是第一次,想到要在学生面前以这种方式出现还有点紧张,没睡好,早上眼睛是肿的,提前调试了设备和软件,幸好上课的时候一切顺利。
她和我说了很多上网课发生的有趣事情,有学生挂着软件但是不在听课,依依点他发言没人回应,于是开了他的麦,结果听见了游戏“全军出击”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醒了他,游戏声音戛然而止,随之传来的是椅子拖拉和迅速翻书的声音,干巴巴地回答了提的问题。
她捂着嘴笑着说其他老师身上发生的好笑事情,一个老师课间没有关麦,学生都听到了他和老婆争论晚上鱼是红烧还是烧汤的对话,还发了朋友圈调侃【今晚红烧还是烧汤?懂的都懂[捂嘴笑.jpg]】。
一个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六岁的女儿过来拉着她的衣服,问“妈妈,我看完蜡笔小新了,章鱼小丸子肯定不烫了,我可以吃了吗?”学生都在发言框里回复:【吃!吃大块的!不够的话哥哥姐姐们给你买!】老师都要笑死在发言框了,还和女儿笑着说“你这辈子的章鱼小丸子都被承包了。”
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哪也不能去,哪也去不了,其实不太舒服,但是听到依依和我说的这些事,看到她满脸笑容地和我分享,不适感也消散了大半。
今天下午我在护士搀扶下在病房里走了一圈,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一点,所有人都和我说我很快就会好的,我也这么认为的。
孟平问我痊愈之后是回南城还是留在这里,我还是在犹豫,最后问了依依,她过了好一会,说和我父母商量过了,还是决定我留在那好,她看新闻医院还需要很多人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能退缩。
她问我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很自私,但我的想法恰恰相反,我是怕我想继续留在这次会很自私,我其实心里早就做好了决定,也八九不离十知道温依依会这样选择,只是有一部分的不安定因素,在等她最后一锤定音的那一句话。
依依,我很想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太想我。
【2.19 第二十八天】
我昨天又发烧了,如果不是今天护士看我醒来松了一大口气,和我说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今天是19号了,我睡了一整天,除了感觉我的呼吸不太顺畅,其他的我都察觉到我哪里不舒服。
我一醒来就被抽了血,孟平说情况好的话很快就可以出院,但他对我突然又发高烧也很担心,说会随时盯着,一出结果就来告诉我。
在发烧的这段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短的梦,梦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闪回了好几个片段。
在教育机构,我回头,温依依偏着头,和旁边学生开心地说着什么,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辫,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她似乎是余光瞥到我,正要往我的方向望去,我察觉到立刻转过头去,装模作样慌慌张张地拿起根笔,埋下头。
同桌从外面接完水回来,从我身后回到自己座位,看我低着头写什么看了眼,奇怪地问:“简程你拿我的书写什么?”
我耳根红了,说:“我帮你写作业。”
同桌瞬间感动的不行:“我求了你半天你终于同意了,简程我爱你!”
同桌还四处宣扬着“简程大好人帮我写作业”“学霸不愧是学霸,还乐于助人”周围有很多同学也想让我帮他们写作业,教室里顿时闹哄哄的。
温依依注意到了,本想管一下纪律,但看到声源中心的简程,想了想还是没起身,继续和其他女生聊起了刚才的话题。
……
我偶然听到有女生家长请老师助教喝奶茶,灵机一动,回家在饭桌上不经意提到这件事,热情的妈妈果然上当了,第二天就请了老师喝,温依依弯着眉眼捧着杯子,和我说谢谢你的妈妈。
我自动省略了后三个字。
……
大学选课时我凭运气选到了和温依依一样的公选课,从她朋友口中知道了她妈妈去世的事情,我想安慰她,对话框编辑了很久,怕打扰她还是一个一个字删掉了。
在冬招的时候我看见了她,想和她打个招呼,但看她和谁说话都是勉强挂着笑,说话的人一走表情就变了,我不想她和我说话时也是这样累,默默走开了。
在冬招结束的时候,我收拾场地的时候,听见一个女生问:“依依学姐呢?我要找她说个事。”
男生搬起椅子回活动室:“学姐回宿舍了,刚走。”
女生看了眼窗外的雪:“那我下次开会再找她吧。”
我想起还有一个社团宣传立牌落在文学院宿舍门口,跑去拿了,一抬眼就看到温依依坐在一个角落路灯下的长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拿起立牌就跑回了活动室,人都走了,我套上社团的玩偶棕熊衣,比我想象的重很多,一个人穿上费了会功夫,我怕她走了,走得很快,路上差点绊倒,所幸她还在。
她静静地坐着,坐的很端正,垂下眼看不清情绪,头发随意地挽在脖颈处,沾了不少雪片融化的水珠。
我站到她跟前,她抬头看我,愣了下,然后笑了,给我让了位置,和我说了几句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比之前好很多,眉头舒展开,一副恬淡静好的模样。
我怕被认出来,没吭一声,顶多点头摇头。
她似乎是想让我说话,但发现我不说也不介意,反而自己说的话多了些,我只需要当一个认真的听众就好了。
我听说她后来来我们社团问过晚上谁穿着玩偶熊宣传,干事也不知道,只知道白天穿着熊的都是社长俞淼,问的时候正好俞淼在,她立刻红了脸结巴着说没事,匆匆走了。
我想解释,但那一瞬间俞淼站在我旁边,成绩前列,人品优良,常年的优秀学生代表,我忽的就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腿就是动不了,默认了这个误会。
……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某个下雪天,我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突然很想她,偷偷看了她的空间,有一些她和同学出去玩的照片,我看着看着,鼻子一酸,关了手机。
有一刻很想删好友,但手机移到那个删除键,还是默默移开了。
要是以后真的有机会再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小剧场:
@北半球的小小鲸:“宝贝,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次次搞砸摧毁后重建的。所以失误没关系的,搞砸了也没关系。”
第82章 第八十二眼心动
那次去接程嘉悦放学偶然看到温依依,我送她回家之后,去理发店剪了乱糟糟的头发,回家仔仔细细刮了胡子,在柜子深处找到了许久没动过的洗面奶。
当冰水碰及脸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了一会,终于找到点人样了,主任给我放了半天假,我想好了晚上吃什么,去楼下超市买了菜,回家简单做了顿饭。
我摆上餐具时看着空荡荡的对面,习以为常,心底却还要难掩失落。
吃完饭我坐在沙发上,找遥控器打开电视,才发现遥控器上面都沾了一层灰,我看着冷冷清清的家,熟悉又陌生,因为工作忙不常回来住,通常也是睡一觉就走了。
我叹了口气,暗暗决心从现在开始好好生活,不再把工作当作敷衍活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