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礼满眼错愕和震惊,浑身似乎被抽空了力气,连头都抬不起来。
第35章 ……去他妈的心平气和。……
她刚搬到店里住的时候, 听到外婆叫他粥粥,她明明毫无反应。
结果她居然什么都记得。
言礼从来没期待过边慈还会记得他,毕竟他那时候是那么不起眼。
这么多年, 边慈站在他面前, 提起以前的事情, 言礼感觉跟做梦一样。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 在脑子里乱跑, 组不成一句完整通顺的句子。
他是如此的笨拙。
言礼垂着头, 刘海遮住了眼睛, 看不出他的喜怒, 边慈默认为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没再继续说。
她按下门把,往房间内走, 瞥见墙上的老挂钟,“呀”了声:“已经十点四十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她被言礼抓住了手腕, 他走得极快,带动身边的空气流动, 微微吹起她耳边的碎发。
“你对……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感情?”
言礼问得突然, 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边慈本来想笑,看见他紧绷的脸,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老实说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跟zhouzhou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真正在一起玩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她不像其他小学生,每天课余时间都能自己支配,她经常在体操馆训练, zhouzhou又怕生,不会来主动找她。
后来稍微熟悉一点了,她打算邀请他去看自己的第一次比赛时,他就转学离开了。
零几年的通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而且她家里穷得连座机都没有,唯一能留下的只有地址。
zhouzhou那时候说,等自己安定下来,搬进新家,会给她写信。
她就每天等啊等啊等,从夏天等到了冬天,也没有等到那封信,再后来,她考进省体校,离开了林水镇,从前的家也没了,更不可能再收到他的信。
可能那封信真的存在,只是路途遥远,送到她这里太难,也可能是他们的缘分只有这么多,早晚会消散在人海中。
拗不过命运就顺其自然,有些人只能留在记忆里。
当然,这个道理她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的,在这之前,她还是偷偷埋怨过zhouzhou好一阵。
现在冷不丁被问起这么感性的问题,边慈想了好一会儿,认真地回答:“感激吧。虽然他以前总是谢谢我,说我给他撑腰什么的,但我感觉他带给我的正面情绪更多,到现在都受益。”
边慈感觉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停顿片刻,换了个说法:“我看过一部动漫,里面的男主角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zhouzhou带给我的正面情绪就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种正面情绪的影响有多大,但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感受过,我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他被那帮男生锁在教室,锁到了大半夜,又冷又黑,我和老师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都在发抖。事后我提议用小聪明也恶整那帮男生一顿,让他们常常在黑暗中呼叫没人应的感觉,结果zhouzhou让我算了,不要这么做,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言礼缓缓松开边慈的手腕,哑声问:“他说什么?”
“狗咬我一口,我还狗一口,狗和我都觉得已经两清。我不要两清,我要等他们长大了,想起我、想起对我做过的事,那份发自内心却不能再弥补的忏悔。”
“我问他,要是他们压根不会忏悔怎么办?”
“他说,那就真的当被狗咬了一口,过去那么久,我早就痊愈了,但如果他们会忏悔,怀揣着对我的愧疚,以后不会再这样伤害别人,就不会有第二个我。”
“我小时候没有同理心,做事全凭自己爽,谁讨厌我,谁伤害我,我自损一千也要伤他八百。那次之后,我才明白,别人给你的伤害只能自愈,无休止的报复,只会让自己越伤越重,心永远被困在那间寒冷不透光的教室里,得不到解脱。”
言礼听完,一方面觉得欣慰,欣慰那么不起眼的自己,竟然还能带给她一些有用的东西。
一方面又觉得怅然若失。感激,再真情实感的感激,它也不是喜欢啊。
老天爷好像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借边慈的嘴说:“所以我很感激他,发自内心的感激。”
言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言礼本来还想跟边慈坦白他是谁,听完这番话,他反而不敢说了。
万一她再把对粥粥的感激,嫁接到他的身上来,那他不是被彻底发好人卡了吗?
不,可能比好人卡还惨。他大概会变成人生启蒙导师吧……
言礼光是脑补了一下,头就开始疼了。
他只是一个对她肖想许久的俗人,配不上粥粥这么高尚神圣的身份,他还是暂时不要上赶着认领了。
这回轮到他来看挂钟:“十点五十了。”他真怕边慈的倾诉欲上来了,还要继续怀念粥粥,提醒不够还催促了一番,“不能再耽误了,我去洗个脸,你先进屋写作业,我马上来。”
“好好好。”边慈连声答应,还不忘对言礼抱歉地说,“让你听我说这么久的话,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我本来还以为你喜欢你那个朋友。”
还是试探了。靠。
边慈失笑:“怎么会,那时候年纪那么小,还没开窍呢。”
这话言礼就不乐意听了:“你这句话让那些青梅竹马情何以堪?”
“青梅竹马不一样,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友情变成爱情很正常啊,我和粥粥一开始就是友情,没等转变就断了联系,关系自然只能停在这里了。”
“……”言礼脸色一僵,感觉有被冒犯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我洗脸去了。”
“好的粥粥。”边慈记得之前的话,主动叫了他的小名表示友好。
然而言礼听完只觉得心塞,甚至有种又被发了一次感激卡的错觉。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他揉着太阳穴说。
边慈偏头,不接地问:“为什么?”
听你叫我名字,我感觉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言礼当然不能这么说,继上次抹黑自己是哑巴之后,他又自黑了一把:“小名太娘了,名字更好。”
娘吗?不是挺可爱的嘛。
边慈不是很懂大男生的想法,既然言礼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照做:“好的言礼。”
“嗯。”
四舍五入这就是重生了。
他不叫粥粥,他不是什么人生导师,他还有被边慈喜欢上的可能性。
言礼苦着脸默默安慰自己。
-
边慈本来以为第一次在自己房间补习,气氛会比较尴尬,结果并没有。
可能拜之前在走廊的谈心所赐,给了她一种“言礼连我的小秘密都知道了,进我房间有什么大不了”的错觉。
面对面补习的效率确实比线上更高,同样的时间,他们完成了比平时更多的课程量。
新知识讲完,边慈还能顺便问问作业里不会的难题,这样一来,写作业的速度也提高了。
补习结束,言礼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边慈起身送他到房门口。
老毛病犯了,她又不自觉地冲他说了声谢谢。
说完,言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垮了。
边慈暗叫不好,以为他是在生气自己还是那么客套,不拿他当朋友,赶紧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是真的觉得受益良多,发自内心的感激你,不是跟你客气,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嗯,就这样。”
“……”
言礼面无表情地说:“不用等以后,现在就有一个忙要你帮。”
“什么忙?”边慈满眼期待望着他。
言礼深呼一口气,决定心平气和地提醒一下她。
“我不是你的老师,也不是你的长辈,你不要对我怀揣着尊敬、感激这种情绪。我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俗人,别的男生什么样我就什么样,我只比你大一岁,你也不要带着神圣的滤镜来看我,请你时时刻刻,记住这一点,否则我会气得心肌梗塞,当场死亡。”
……去他妈的心平气和。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他又不是六根清净的圣僧!
言礼这边觉得理直气壮,边慈却听傻了。
不就是道个谢吗,他为什么会这么凶啊!!!
边慈委屈地瘪瘪嘴:“你在说反话吗?就只是嘴上说不要,其实你一直很想做我的老师或者长辈,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直接说就好了,虽然非常困难,但我会努力的……”
“不是反话,我真的不需要,拜托你千万不要努力!”
边慈豁然开朗,笑着拍了拍言礼的肩膀:“那你多虑了,你长得这么帅,就算别人对你有想法,也只会想让你做老公啦。”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言礼眼睛一亮,耳根泛红,意有所指地问:“那你也……”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边慈自知失言,心里慌得不行,表面却要保持淡定,突然灵机一动:“我怎么可能是别人呢,就凭我们这种关系,我当然是自己人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说是不是。”
“……”
我批准你吃,你就尝一口,就一口!行不行!
言礼怄得无话可说,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房间。
而边慈倒在床上,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隐隐约约还有点小得意。
兔子确实不吃窝边草,可她不是兔子呀!
第36章 “谁跟你是情敌?”……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 边慈刻意在走廊多停留了一会儿。
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差不多把言礼每天的出门时间给摸清楚了,制造一起上学的机会非常简单。
心里这么想着, 结果今天就被打了脸。
她在走廊徘徊了快十分钟, 也没看见言礼从房间里出来。
再等下去又要迟到, 边慈有点失望地下了楼, 在吧台碰见小姨, 她照例打了声招呼:“阿姨, 我去上学了。”
“好。”小姨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叮嘱道, “有点晚了,路上还是注意安全哦。”
边慈“嗯”了一声,走了两步, 惦记楼上那个人,回头委婉地补了一句:“言礼好像还没起床, 阿姨你叫一下他吧。”
“起了的,他早就走了, 今天比我起得还早呢。”小姨笑着,冲边慈挥了挥手, “你赶紧的, 一会儿又要迟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边慈总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小姨看穿了似的,嘴上慌乱答应, 攥紧书包带,头也不回地从店里跑了出去。
风中还能听见小姨的絮叨:“哎哟这孩子,你慢点跑啊——”
温情瞬间填满了心里的小失望。
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已经到得差不多, 昨天留的化学作业比较难,爱学习且上进的呢,凑在一起对答案,敷衍学学又贪玩的呢,就趁着老师没来,赶紧埋头一顿爆抄。
转班也快一个月了,老实说边慈还是没怎么融入这个集体。她转班转得突然,再加上之前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没什么人愿意跟她玩,再者说高三了,人际关系圈趋于稳定,也没多少人有心思交新朋友。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一诊之后要走班,在班级注定会流动的情况下,每个人的集体参与感自然会下跌。
边慈也不例外。别人不找她玩,她也懒得找别人玩,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做几道题。
她刚把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前面万年不跟她说一句话的何似,突然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边慈,昨天化学作业的最后两道题你做出来了吗?”何似问道。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边慈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似问都问了,她也只能回答。
“嗯,做出来了。”
何似“哇”了一声,称赞道:“你好厉害啊,可以给我看看吗?我翻了好多教辅都没找到解题思路。”
“额……可以。”
边慈抽出自己那份化学卷子,递上去,实在不好意思领受何似的夸奖,解释道:“这是别人教我做的,厉害的不是我。”
“是言礼吗?”
何似表情自然,拿着边慈的卷子,翻了个面,说:“我昨晚去他家文具店买东西,看见你们一起回家,你们的感情真好呀。”
“是他。”边慈只回答了前半句。
何似大概看出她的抵触情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吧,言礼有喜欢的女生,我没有误会你们有什么啦。”
话是没错,可边慈就是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都是喜欢言礼的人,何似是怎么坦然说出他有喜欢的女生这句话的?天生乐观又爱得无私么。
边慈感觉自己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不过言礼这个人性格真的超好,你们都不同班了,他还教你学习,真羡慕。”
边慈无意与她绕弯子,开门见山直接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似放下试卷,眼神坦坦荡荡,满脸无害:“别这么凶嘛,我喜欢言礼,你和言礼关系又这么好,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
“你还真坦诚。”边慈不咸不淡地评价。
何似笑着说:“你这算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