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不对劲,平时听习惯的昵称,此刻也能让边慈心里泛酸。
言礼跑下来站在边慈面前, 脸上的笑意还是那么明亮。
“你怎么在这里?”
边慈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表格对折了一下,藏在身后,含糊不清地回答他:“找飒姐有点事。”
“事情解决了吗?”言礼没问什么事,只关心其结果。
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衬得她更像一个落荒而逃的白眼狼,想到这,边慈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表格。
“解决了。”边慈太不擅长说谎了,她甚至不敢跟言礼对视,左右两难,她咬牙撇下言礼,边跑边说,“铃都响完了,那个……我回教室了,拜拜!”
“哦,对了——”言礼下楼追了几步,扒着扶手往下看,冲边慈说,“昨晚那两道大题我想出了更简单的解法,一会儿下课我拿给你,考试前你自己过一遍。”
“好!”
边慈听完跑得更快了,没几秒,就消失在言礼的视线里。
她深知自己这个样子有多不自然,以言礼对她的了解程度,肯定会察觉到什么,可是当下,这一秒,她只想逃。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言礼开口,尤其是在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之后。
言礼除了不喜欢她,哪里都好。她却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这一点,否认了他的全部。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很难放下感情跟他做纯粹朋友的,边慈高估了自己的包容心。
在爱情里,谁都是自私鬼。
言礼理所当然地又迟到了。
关飒今天来得早,连踩点的学生都没放过,让他们拿着书在走廊上早自习。当然,少不了要挨一顿训。
枪打出头鸟,言礼今天很不幸成了“那只鸟”。原因无它,从他在楼梯平台跟边慈聊天到他追着边慈下楼的整个过程,全被关飒收进了眼底。
比起打铃了狂奔踩点进教室,还是打铃了悠哉跟同学聊天的罪过比较大。
等关飒训完,言礼不怕死地问道:“飒姐,早上边慈来找你,是因为什么事啊?”
“敢情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放屁?”关飒眉头一横,发出“我看你真的皮痒了”的恐怖气息。
“没有,句句真理,我受益匪浅。”
言礼不好再问,寻思一会儿下课找边慈的时候,再想办法问问。
他有点介意边慈的反常,她绝不是会不声不响撇下人跑走的性格。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言礼眼睛看着书,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不过学霸光是拿着书的样子,架势也足够唬人了。
关飒挨个训完人,回来的时候,发现言礼的书还停留在好几分钟前的那一页,走在他面前,猛咳一声。
其他人没反应,唯独走神的言礼吓了一跳,书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目录也值得我们第一名研究这么久,看来暗藏玄机啊,来,跟飒姐说说,我也跟着长长见识。”
面对班头的阴阳怪气,只剩认错这一条路了。
“我错了飒姐。”言礼抽出书里夹的试卷,冲关飒扬了扬,“我这就认真学习。”
“但愿如此。听说你在给边慈补习,别回头人家考回2班了,你滚蛋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会的。我们都是你的学生,跑不了。”
“你跟边慈关系这么好,她找我什么事,你能不知道?”关飒试探了言礼一句。
在言礼听来,这话前半句中听,后半句扎心。再者,这话是从关飒嘴里说出来的,男女关系在老师和学生之间都是敏感话题。
学生要么怕被扣上早恋的帽子,要么怕家长老师棒打鸳鸯,老师怕哪句话说重了,给学生留下心理阴影。
言礼倒是两个都不怕,边慈就不一定了,何况他俩八字没有一撇,要是因为一句话没说好,给她添麻烦,他更没有机会了。
一顿分析下来,言礼选了个最保险的说法:“飒姐你这话说的,是在怪我不够关心同学呢,还是暗示我人缘差交的都是塑料朋友呢?”
一个同学一个朋友,既撇清了关系,又转移了话题。
关飒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要是连学生的这点小九九都看不出来,也算是白干了。
不过这种事,只要学生不过火且能带来积极影响,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起这个,关飒还确定了一件事,言礼还真的不知道边慈要住校的事情。
这傻小子。
边慈自己都不说,也轮不到她这个班主任来说,学生之间的小事情就应该学生自己解决。
关飒盯着言礼看了半分钟有余,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臭小子,你还差得远呢,熬吧。”
“……”
言礼:?
“飒姐,你什么意思?”
关飒秉持“点到为止,听得懂就听,听不懂拉倒”的原则,没再解释,抛下一句“做你的题”回了办公室。
-
边慈赶在老赵出办公室之前,回了教室。
12班纪律不比2班,课代表在讲台领早读,下面跟读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正事闲事都有。
边慈以往都是跟读的那一波,她今天堕落了,从回教室到课代表读完一篇课文的这段时间,她都在发呆。
对着桌子上这张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的住宿申请表。
“喂!”
何似突然转过身,冲她面对面一声吼。
边慈抬眸,极不耐烦瞪着她,还未开口,何似往后缩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说:“让你交作业,叫你四五声也不理,你还凶神恶煞地瞪我!?”
“……”边慈收回视线,说了声抱歉,低头找昨天的作业。
“哟,你要住校啊?”何似瞟了眼她桌上的申请表,似笑非笑地问,“放着跟言礼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机会不要,你要住校?”
边慈将作业递给何似,面无表情地说:“给你。”
“别这么冷淡嘛,等一诊考完,咱们可能就不是同学了。”
何似把作业传给前面的人,不死心地继续问:“我换个问题,言礼知道你要住校的事情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边慈情绪极差,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转过去,别找我说话。”
“没关系,就一个忠告。”
何似收起笑意,难得正色:“你要住校这件事,别让言礼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一语说中边慈的痛处,她翻书的动作一顿,很快恢复正常。
边慈没有接茬。
被无视了两次,何似竟然也不恼:“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没兴趣,但你别伤了言礼的心,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你懂什么。”边慈冷冷地说。
“我懂得比你多,是你不懂,言礼他明明就——”
“就什么?”
险些说漏嘴,何似急刹车,她可没大度到给心上人牵红线,何况心上人的心上人对她态度还这么恶劣!
“言礼拿你当朋友,你别辜负他,要走就走,好歹跟人说一声。”何似越说越气,哼了一声,转过身,不服气地骂了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言礼拿你当朋友,你别辜负他。
何似语气不善,这句话说得倒是不假。
纵然心里不快,边慈也没再回嘴。
早自习结束,言礼踩着铃声下楼,到12班教室门口找边慈。
边慈起身的一瞬间,何似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与其说看,不如说是警告。
“我会说的,你少操点心吧。”边慈对她说。
换来何似一个不屑的白眼。
“……”
算了,她忍。
言礼在走廊碰见熟人聊了两句,看见边慈出来,匆匆结束对话,拿着本子走过去,直入正题:“给,练习题,我折了页脚,方便你找。”
边慈接过,翻开对应的位置,他把题目重新抄了一遍,解题步骤很详细,重点用红笔标出,字迹也不潦草,看起来很省事。
倒真的应了何似那句话。
她确实不能辜负言礼这番好意。
早晚都要说的,拖得越久越没有诚意。
边慈合上本子,对言礼笑了笑:“辛苦你了,我会认真看的。”
“这不算什么,不辛苦。”言礼惦记着早上的事情,正想找机会问,没想到边慈率先开了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言礼暗喜,心想自己跟边慈的关系也没有关飒说得那么差,看,这不就主动跟他说实话了吗。
他果然还是有点分量的。
边慈沉默了几秒,最终下定决心,缓缓开口:“我要住校了,飒姐说下周就能入住。”
话音落,言礼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第41章 “你为什么总是听不懂我……
终于说出来了,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开口。
这感觉就跟打针一样,不知道针头什么时候会扎下来的那段时间最煎熬,真扎进去反而放松了。
边慈刻意忽略即将搬走的失落感, 至少在言礼面前, 她想让自己是洒脱的。
不过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 言礼就木着脸不说话, 边慈心里难免犯嘀咕:难道真的生气了?可他没道理生气吧, 她这不是第一时间老实交代了嘛。
为了凸显自己的诚意, 边慈又轻声补充了几句:“其实我本来就是要住校的, 只是刚开学的时候没有空位, 所以徐婆婆那边我只签了三个月的房租,最近差不多也要到期了,真的是刚刚好, 我还以为我得等到下学期呢。”
“从最开始你就没打算长住。”
不知道言礼想到了什么,倏地发出一声轻笑, 又兀自说了声:“原来你本来就是要走的。”
他在笑,可是边慈并没有在他脸上捕捉愉悦的情绪, 这感觉更像是为了隐忍什么,在硬撑着维持寻常的表情。
边慈猜不透他, 索性直接问:“言礼, 你在生气吗?”
“没生气。”过了几秒,言礼又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明白了。
这明明就是在生气好吧。
没办法, 谁让她喜欢他呢,自己惹炸的毛,饱含耐心也要给顺下去。
“我昨晚才接到飒姐的电话,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想瞒着你, 但你迟早会知道的,所以我还是告诉你了,其他人我还没来得及说,如果你是因为事发突然而生气的话,那我跟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
他身上那股隐忍的感觉消散了,她感知不到任何情绪,这反而令她更加不安。
“这事确实挺突然,我没生气,缓过来就行了。”言礼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问,“今晚聚餐你还去吗?”
“去呀。”边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答应过你了嘛,当然会去的。”
“嗯。”
上课铃响起,言礼冲边慈挥了挥手,往楼梯口走。
快上楼的时候,他回了一下头,发现边慈还站在原地目送他。
言礼回她一笑,她才进了教室。
回2班的路上,言礼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是不是他太贪心了。
答应过他的事情,她就会做到。
如果他有远见一点,早前让她对自己承诺不会搬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就被言礼单方面在心底扼杀了。
他不能这么自私。
之前有听边慈提起过,校方免了她的学费,减轻了她这一年的不小负担,既然她说一开始就打算住校,估计住宿费学校也会免吧,就算不免,现在有位置了,她住校的费用也比现在校外租房便宜很多。
对边慈来说,不管从什么角度都是一件好事,与他而言就相反了。
可是他怎么能凌驾于她的感受之上呢。
言礼无法忍受如此自私的自己,却又压不住边慈即将搬走的失望感,两种矛盾感交杂在一起,令他无比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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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考试结束,组织聚餐的负责人通知完时间地点,催促大家回家放了书包就赶紧过去。
吃饭的地方在新市区,离地铁口有段距离,边慈和明织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打车,再算上言礼。
提前说好的AA,到下车的时候,变成了言礼单方面付钱。
明织想把钱拿给言礼,被他拒绝,改口说那回家打车你不用出钱了,他又回答一句,回头再说。
依然是拒绝。
下车碰见班上几个男生,言礼跟他们一堆先走了,明织和边慈走在后面。
“我发现男生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有女生在,就不能让他们付钱’病。”明织收起钱包,悄悄地跟边慈吐槽。
边慈笑道:“这大概就是男生的面子吧,找机会请回去就行了。”
“真不能理解,不过话说,”明织看了眼前面的言礼,又冲边慈眨了眨眼睛,“你们今天都没怎么说话,吵架了?”
边慈简单跟明织说了一下住校的事情,明织听完,了然地“啊”了一声:“言礼居然会因为这种事跟你闹别扭,真神奇。”
“也不算闹别扭,他说自己缓过来就好了。”边慈解释道。
明织不解地问:“他需要缓什么?”
这一下把边慈给问住了,她顿了几秒,回答:“可能是不习惯?一个人在你家住久了,突然要搬走那种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需要缓这么久吗?”
“久吗?”
“一天了还不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