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没说话。
她在想,喻幸怎么都跟到这里来了,不去应计萱兰的约了吗?
“高秘书,他在车里,应该没什么危险。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报jing。”
“哎……您就去一趟吧。”
“……”
“您和喻总的事,我也不清楚, 但是喻总肯定希望您去,您给他一个机会吧!”
庞贝犹豫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心软,还是因为有一些无法说通的地方,想亲自做一个求证。
“好,我去。”
“好的!等您把喻总接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麻烦您把定位发给我,我安排人直接过去接你们。”
“嗯。”
庞贝背上包,带着手机,敲响了严瑞丰的门,找他借车钥匙。
严瑞丰刚脱了衣服准备洗澡,匆匆披件浴袍,递了车钥匙给庞贝,问她这么晚去干嘛。
“飙会儿车。”
严瑞丰心里怀疑,但是庞贝没想跟他解释,他就没多问了。
庞贝开车去了799县道,一上县道就看到了宾利的尾灯发着微弱的光芒,她开着远光灯,照了过去。
喻幸坐在车子里,被远光灯刺了眼睛,原本没注意来人,但后车在闪他,他以为是高予诺的人来了,就下车去看,刚纳闷车子怎么来的那么快,保时捷已经掉了个头,停在了他的身边。
庞贝摇下车窗,左手搭在窗沿上,抬头望着他,冷冷两字:“上车。”
喻幸低头看着车里的人,喉管干涩地说不出话,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抿着唇角,眼睛里 悄悄布上红血丝,声音哑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去陪严瑞丰了么。
庞贝扯了扯嘴角,没熄火,继续说:“上车。先带你去严家的山庄休息,你的司机还要两个多小时才到。”
一听要去严瑞丰家里的山庄,喻幸往宾利上倚靠去,垂头淡声说:“不去。”
再去自取其辱?
他刚已经在脑海里受过一遍剐刑,再亲身体验一遍,不如杀了他。
庞贝脾气上来了,挑着眉问:“不去?”
喻幸点了点头。
庞贝冷笑一下:“这边说不定有野兽。再问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喻幸沉默着,藏在口袋里的手,骨节早就攥得发青。
如果他去了,她就能改变主意?
不会的,他们在一起不是四天,是四年,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和严瑞丰斩断过关系,哪怕她出国三年,回来依旧主动联系严瑞丰,而不是他。
她永远不会为了他远离严瑞丰。
长大后遇到的甜点再美味,也替代不了从小就习以为常的正餐。
庞贝火冒三丈,拉了手刹,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不去拉倒!”
矫情的人,就让老天爷毒打他。
庞贝踩着油门又走了。
喻幸把手机从车里拿出来,电已经充到45%,他颤抖着指尖给庞贝发了条信息:对不起贝贝,我受不了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晚上会有人来接我。路上小心。
发完他就有点后悔。
这样带着一丝隐藏的祈求意味,她读得出来吗。
她会不会因此而更加肆无忌惮。
喻幸认命地锁屏了手机。
哪怕她更加放纵,不也是这三年来他已经做好的选择吗。
庞贝还没上高速入口,手机消息就蹦出来了,她停下车看完消息,都要心梗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怨妇的口吻仿佛在指责她脚踏两条船。
她都没有指责他三心二意,他反而冒出茶言茶语了。
呵呵。
庞贝气得调转车头,又开了回去,车都没停稳,就开始骂了:“喻总,您什么意思啊,我和您有什么特殊关系吗?我和谁在一起需要经过您的审批吗?”
喻幸唇色苍白,看着她,淡淡地说:“不需要。”
如果脸色能与心脏的状态同步,那他现在早该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行。
不需要。
他都明确说不需要了,她还坚持什么。
就让他把腐烂的肉|体捐献给大自然,把破碎肮脏的灵魂留给他喜欢的女人。
庞贝再一次松开手刹,轻飘飘的口吻带着点嘲讽:“再见。”
风浪吹起她耳畔的碎发,轻拂着她的脸颊,像温柔的抚摸,细长的眼尾在这一抹温柔里,格外的诱人,她勾一勾嘴角说:“我要去享受属于我和他的美丽夜晚了。”
当幻想变成她口中的现实,令人疯狂的画面碎成一片片薄薄的刀片,将他魂魄割得七零八碎。
喻幸脑海里拉紧的弦,在这一刻骤然绷断,变成两把利刃,精准地将他的心脏插了个对穿。
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 的车窗,喑哑的声音混合在夜风里,带着哽咽与凄然:“能不能……别去。”
“求你了,贝贝。”
庞贝扭头,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埋着头,双肩塌着,好像瞬间消瘦了不少。
而他紧锁在车窗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盖泛白,手腕往上,整条手臂都在痉挛着。
绝不是演的。
哪怕是影帝,也未必有这样的演技。
庞贝放在方向盘上的左手,移到喻幸的手背上,她很用劲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直到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脱离了车窗。
喻幸僵硬的手指,就这么悬在空中,一动也不动。
他就知道,说出口,也是没有用的。
下一刻,庞贝推开了车门下车,站在了他面前,懒懒地问:“这么晚了,不去严家的山庄,那你想去哪里?”
喻幸缓缓抬眸,盯着庞贝,原本黯淡的眸子里发出一点点亮光,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简单而粗暴地把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像拼命勒着什么东西似的,半点不肯松手。
庞贝感觉自己肋骨都要变形,她用力推着喻幸,一点都推不动。
她咳嗽两声,下巴被迫高高仰起,搁在他坚硬的肩膀上,十分不悦:“你放开我!”
喻幸摇摇头,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不放。”
说完,甚至抱得更紧了些。
庞贝:“……”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庞贝脖子都仰酸了,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眨着眼问:“你今晚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不要命地追车很好玩吗?”
喻幸没抬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我说了,我受不了你和他在一起。”
庞贝哂笑:“那我干脆在万澜千波坐牢好了,这样和谁都不用在一起。”
喻幸:“不是那个在一起。”
良久。
庞贝轻嗤一句:“你没资格管我,知道吗?”
喻幸睫毛轻颤着:“我知道。可是,在消防通道,你跟他说范雅欺负你,然后……”
稍停片刻,才能继续以平静的语气说:“庞贝,你从来不跟我说你的心事,但你却可以跟他说。你也从来不主动跟我提起你的过往,而他对你的过往了如指掌。我的事情你通通知道,我珍贵的、唯一的家人认识你,喜欢你。可我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是,这不公平。很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这实在是太不公平。真的。”
庞贝还没来得及将这话消化,颈窝里,已经滴落了滚烫的液体。
他居然,流泪了。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流泪。
庞贝无意识地抬手,抱住了喻幸。
他的衣服凉凉的,他的背紧紧地绷着,他的脊柱在此刻也为她弯着。
她的心,蓦然软了。
算了,就算他和计萱兰还有联系,也不一定是暧昧关系。
而且她现在什么也不是,为什么要斤斤计较喻幸的交友范围。
庞贝平静地抿了抿唇角:“就因为这个,你今晚追过来了?”
喻幸没说话,只是在她脖颈间蹭了蹭,算是点了头。
庞贝告诉喻幸:“我没有主动跟严瑞丰提起我的心事。是我和范雅当着他的面吵架,他劝架,把我拉去了消防通道。”
接下来的话,她说的就有些软了:“我和严瑞丰认识那么久,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我总不能将我的家事,从他的记忆里挖出来。朋友之间,一个无关男女感情的拥抱并不算过分。这些年,我和他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这一个拥抱了。”
喻幸“嗯”了一声,嗓音极度沙哑。
庞贝任他抱了会儿,被风吹得有些冷了,才小声说:“走吧。我都快困了。”
喻幸松开手,迅速转身过去,弯腰探头进宾利车内,说:“我把车窗关起来。”
庞贝想到他现在眼睛的颜色,配合地转身上车,不去看他的眼睛。
宾利勉强还能打着,喻幸关上车窗,熄火锁车门,坐上了保时捷的副驾驶。
庞贝说:“我手机也快没电了,用你手机开个导航。”
喻幸刚解锁手机,微信消息就蹦出来了。
计萱兰发来的。
庞贝的眼睛,也正盯着喻幸的手机屏幕。
第54章 (大修)
计萱兰给喻幸发了条消息:喻幸, 不好意思!!!今晚我临时加班,去不了了。改天再约。
喻幸点开看了之后,并没有回复,直接开了导航。
庞贝开车过了收费关卡, 开上高速, 将速度稳在110。
她听着导航上的提示音, 余光瞥了一眼端坐在副驾驶的喻幸, 在静谧的车厢里, 声音听似浅:“谁啊?”
喻幸:“陈跃飞的妻子。”
庞贝狐疑地问:“陈跃飞?”
喻幸:“嗯, 我朋友。”
庞贝对陈跃飞有一点印象, 他也是玉川人, 考到安大体育系, 因为和喻幸是老乡, 大学两人住隔壁寝室,关系还不错。
她没见过陈跃飞, 但是听过喻幸跟他通电话,也在喻幸的好友列表见过他。
就是没想到, 计萱兰最后居然和陈跃飞结婚了。
庞贝暗道, 喻幸的经历真够狗血的。
白月光嫁给了自己的好兄弟。
这下子再美好的初恋萌芽,他也应该彻底放下了吧,毕竟人家都结婚了。
喻幸双手交握着,随意地放在大腿上,说:“到下个服务区,换我开。”
庞贝收拢心绪,问道:“会开这辆车吗?”
喻幸:“会。”
半小时后,到服务区换喻幸开车。
庞贝坐上了副驾驶。
中间高予诺打来了一个电话。
喻幸目视前方,仿佛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你接。”
庞贝接通电话开免提, 告诉高予诺他们在快到万澜千波了。
高予诺说司机一路通畅,也快到799县道,即将取到车。
庞贝回家后,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她强撑着给严瑞丰留言,说她回安城了,明天把车送去他家。
严瑞丰不知道在忙什么,或者已经睡了,并没有回复。
庞贝洗了澡,躺床上没五分钟就入眠。
喻幸显然知 道她今天在微星盛会折腾累了,又在高速上来回跑,就没再打扰她。
他更怕惹她反感,也没再提去她的房间,老老实实回自己的屋子办完公事睡觉。
次日,天朗气清,夏季气息初露,万澜千波的花圃里蔷薇花开,清风送香。
天气好,人的心情也好。
庞贝接到工作电话的时候,都没觉得烦。
明佳娜在电话里嘱咐她:“V&G是五大刊之一,虽然你这次上的是副刊,但是千万千万不要迟到,也不要化妆,他们那边不喜欢对接的艺人用自己的妆。”
庞贝处于半清醒状态,声音里还带着倦意:“嗯……知道了。”
喻幸的消息,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早餐,他让人送了清粥过来。
庞贝抿了抿嘴角。
以前和喻幸在一起之后,计萱兰发过很长的表白消息给喻幸。
她至今仍旧记得里面的小细节。
原来他上大学的时候,会当众把计萱兰抱去医务室,等她睡着了,偷偷地想亲她,却又不敢亲;
原来他会在夏天陪她去图书馆看他不喜欢的书,会在她认真看书的时候偷偷踩她的脚指头。
而这一切,计萱兰全部知道。
最好的感情,不过是你装我骗,你情我愿。
这样甜蜜的暧昧,只不过因为两人的羞涩,谁也没开口说破,就叫庞贝捷足先登。
庞贝也曾有些后悔,以恩人身份强占喻幸是不是太过分了,如果不是喻幸承诺会如约履行同居合同,她大概率是会忍痛放弃掉他的。
所以她假装不知道,假装没有破坏他们。
所以她加倍地对他好,却又害怕他过于放肆,所谓若即若离,也不过是她初坠爱河的稚嫩保护色。
刻骨铭心的感觉,庞贝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是密密麻麻,如同针扎。
算了,虽然喻幸以前还没喜欢上她的时候,的确因为计萱兰伤了她的心。
但她没必要一直用过去的伤痛惩罚自己。
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能忘记的难过就忘记吧。
庞贝还是给喻幸回了一条信息:不用,有点工作要忙,吃点面包就行了。
喻幸敲门过来,给庞贝送面包。
庞贝含着一嘴巴的泡沫,抬眼问他:“干嘛?”
喻幸把面包放她手里,“怕你太忙,连面包也不吃。”
庞贝:“……谢了。”
她还真是打算连面包也不吃。
喻幸真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