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女——伊人睽睽
时间:2021-01-01 10:15:44

  原淮野言简意赅,直接将当年追杀与救人的痕迹、证据摆出来。时间、信物,原家皆有留着记录。原淮野告诉关幼萱,西域诸人欣羡大魏血统,早些年,凉州女郎会被掳走去西域给人生孩子。
  原淮野上位后,彻底整顿过此风,他的战力,让四方诸国变得小心,不敢再行此事。但漠狄还会偷偷做那些事……老漠狄王曾掳走凉州一位高姓女郎,纳入王庭做了后妃。据说漠狄王对那位女郎十分宠爱,破例封了“天妃”。
  但该女郎性烈,被看管多年后,漠狄王放松警惕,她便想法子与凉州军联系,请求救援。计划被漠狄王察觉后,那位女郎自尽,她的侍女却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往凉州逃。
  漠狄追兵追到她之前,先遇到了关幼萱的父母。原淮野带军深入大漠,将他们救出,漠狄人带着了那位侍女,襁褓中的孩子,却被原淮野抢下。原淮野本要杀死这个血统不纯的孩子,关幼萱的父母却说孩子无辜,恳求将孩子留下。
  为了与漠狄分清界限,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关幼萱的父母回长安后便成了亲,之后举家搬去姑苏。山高路远,漠狄顶多能对凉州产生影响,姑苏却是安全的,可以让那个孩子不受纷扰地平安长大。
  而那个孩子,正是从小借住在关家的裴象先。
  关幼萱捧着这封信,静静看信。她坚信师兄和敌人无关,但她也要为了凉州,好好处理师兄此事。她低头寻思着待回到凉州,自己该如何与师兄打探。她心中更决定,不如师兄就此回姑苏去吧?
  她亦怕漠狄人找上师兄,利用出身而败坏师兄名声,让师兄失去家。她相信师兄为人,但她同样知道人言可畏,知道凉州百姓深怕背叛……唔,她应该也阿父写信商量一下,询问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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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山脚下的蒋墨府邸,蒋墨想去追人,到底未成行。
  他被张望若拦住,喝了盏酒,听话写字,只等写完这字,便得张望若放他走,次日不在他母亲面前告的状。张望若坐在方案的另一边,背靠着墙,半张脸藏在灯火角落里,凝望着蒋墨。
  蒋墨练字到一半,手开始抖,额上开始细细出汗。他强撑着不倒,仍咬着牙强行向下写字。张望若嘱咐仆从换一盆炭火后,下去。仆从们看蒋墨,见蒋墨只顾闷头写字,并不看他们,便只好退下。
  屋中静谧,只有少年手中的笔在轻轻颤抖。
  张望若低声:“写得累了?那就去床上歇歇吧。”
  蒋墨额上的汗落在宣纸上,他玉白的面容此时已然绯红,他自己却不查。他心里不服输,不愿总被张望若压制,他强声:“我还可以。”
  他的声音已然哑,他自己却不知道。
  张望若唇角微微勾一下,看出蒋墨实则是个很迟钝的人——迟钝得认不出她的女扮男装,迟钝得发现不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张望若起身,走向他。她强硬地将笔从他手中拿出,他手已经无力,她并未花费多少工夫。她低头劝说他去歇息,他眼神略有些涣散,抬起头来看她。
  唇儿血红,眼如琉璃。细如豆的汗滴,落在漆黑发丝长,盈盈缠上面颊与脖颈。因为觉得热,颈间玉色一片。
  张望若别过目看窗子,喉口滚一滚,让自己克制,不要欺负小孩儿。
  她扶着他进里间,他起初硬撑,待到了床榻前,脚步一趔趄,径直摔了进去。张望若松手,向后退开,蒋墨却抓住她的手指。她俯看着他汗岑岑的模样,听他低声:“老师……张望若,我、我难受。”
  张望若道:“大约累了吧,睡一觉就好。”
  她不留情地掰开他手指,将他丢下,出去寻了一张矮凳搬回来坐下。张望若倒杯茶一饮而尽,抬目,见床帐被人扯下,青色混乱一派,男子的气息变得混沌,暗暗。
  蒋墨扯下帐子,玉冠已摘,长发揉面。他抓着帐子的手用力得发白,眸子有一瞬间的清醒,显得灿亮万分。他咬牙切齿:“你给我吃了什么?”
  张望若含笑:“不就是你准备给我小师妹的东西么?”
  蒋墨愕然,然后猛地想了起来。
  他要暴怒,却一声气息不定,向后跌去。张望若好整以暇地坐着,继续看窗子,一杯一杯地喝茶,掩饰自己的情绪。床榻间闷声不成样,好一会儿,蒋墨颤声:“你混账……我要对萱萱如何,和你什么关系!”
  张望若不应。
  一只手紧扣着帐子,用力得发白。蒋墨颤声:“你、你要我如何?”
  张望若勾唇:“不如何,让你吃个教训。”
  蒋墨怒吼:“你做梦!你妄想!我告诉你,你这么对我,明日我就让我阿母将你赶走,我要毁了你的名声,看谁还将你当大儒看。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你这个混账,你……”
  张望若戏谑道:“骂吧。也许骂一骂就精神了。”
  蒋墨声音湿润,近乎哽咽。他骂骂咧咧半晌,隔着一道帐子,声音含糊不清,很快被其他声音掩饰。而他自是知道药效,无论如何都不肯喊外面的人进来看自己如何丢人。
  张望若将他性情吃得太透。
  蒋墨崩溃万分,仰着颈兀自忍受,然而手腕颤抖,几次想向下。他恼怒地想自己绝不要顺张望若的意,他知道张望若狼子野心,要对他下手。他心里冷笑她卑劣,但他偏偏不从!
  然而神智混沌,他恍恍惚惚,又控制不住。待再次清醒,发现一身热汗,衣背尽湿。床褥空旷,只有一人。
  他撑不住,到底恼怒万分地冲着外面的人影吼:“你还不过来!”
  张望若笑一声,她声音低柔促狭:“过去干什么?”
  张望若:“难道柏寒以为我要趁机对你别有用心么?哎呀,你我师徒一场,你竟这般不了解自己的老师,太让为师失望。你放心,柏寒,你乖乖的,老师绝不碰你一根手指。”
  蒋墨:“……”
  他怒道:“你胡扯!你分明对我、对我……”
  张望若道:“爱徒误会了。”
  蒋墨蓦地拉开帘子,用吃了她的眼神看她。但她依然闲闲坐着对他笑,他倾身要骂,然而身子一颤,再次向后倒下,换一声哼。伴随着张望若一声笑,正儿八经:“柏寒感觉如何呢?为师可如实记录。”
  蒋墨骂她:“不要脸!
  “混账!
  “不男不女!”
  然而他要如何遏制百爪挠心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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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丘下,林木丛丛,沾上夜间早露。黑夜星火寥寥,原霁牵着马从深林中走出,在高丘下仰头,便见关幼萱坐在星光下,睫毛纤纤。红色斗篷上的绒毛罩着她雪白小脸,女郎托着腮,目中含忧,眺望远方。
  她眸子清清泠泠,干干净净,正是那类无有情恨的佳人。
  小淑女典雅静柔,长裙曳地,安静垂坐在高丘上,星光铺天。
  他看得呆住了,为她的美丽,而周身一阵阵地发麻僵硬。他忘记时间,忘记自己回来要做什么。他脑子乱七八糟地想到许多,甚至他的梦境也与现实交错,让他变得混混沌沌。
  他记得他在雨夜中走向她,记得她如蓝色鲛人一般游向他。他记得她坐在车中掀开帘子,他追着她出武威,喊她等他去江南找她。他记得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想让她回头对自己嫣然一笑……
  她喝醉酒,娇滴滴地说想驯服自己。
  他心中嫉恨,恼她竟将他视作宠物,而非爱人……
  梦与现实混沌,原霁记忆错乱,只顾呆呆仰望小淑女。小淑女忽有所感,凝眸向他俯眼望来。看到他,她眼中的光轻轻眨一下,露出了细碎的银子一般的笑意。
  关幼萱露出笑,向他小幅度地赵一招手,依然一派淑女架势,乖巧可人怜。她眼睛轻轻眨一下,就见夫君从她方才看到的位置消失了。关幼萱瞠目,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觉地再次眨了下眼。
  原霁走向她。
  他从数丈外的高丘下,瞬间移步到了关幼萱几步外。鬼魅的身法,让人拍案叫绝。而关幼萱只顾怔怔看他走来,看他黑衣凛凛,眉目凌厉。
  原霁到了关幼萱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关幼萱面前的光。关幼萱仰起头看他,下一刻,她目光平视,因他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原霁定定看她。
  关幼萱心间剧烈跳动,她有强烈预感,觉得他要与自己说些什么。她屏着呼吸,等待他。
  原霁眸子看着她,唤声:“萱萱。”
  关幼萱紧张地并膝挺背,绷着神:“嗯?”
  原霁说:“……驯服我。”
  ——
  关幼萱痴痴望着他,她望进他的眼睛,看懂他眼中的内容——
  【不管是要将我当宠物,还是将我当狼。
  如果你想驯服,那就驯服我吧。
  驯服了我,我就是你的。】
  关幼萱张开手臂,抱住他。她情有所感,情由心生。她情不自禁地仰起头,与他亲吻。
  谁不爱少年英豪,谁不爱鲜衣少将!
  谁不爱沙漠狼王,谁不爱天上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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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天幕,星光流转。
  身在钟山的李泗一身夜行衣,从一处屋檐下走出。浅浅夜霭,勾勒少年俊秀面孔。他仰头,看到天上星光如雪,孔明灯灯海摇摇。
  星子弥漫天际,却比不上孔明灯那充满希冀的万千光华。
  他蓦地想到当年他初被原霁所救的那夜。他从见到原霁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少年身上的光如烈日,如星海,会遮掩一切他身后的人,让他同时代的所有人变得暗淡失色。李泗在他身边,就如腐烂尸体下藏不住破体而出的蛀虫一般。
  世间一切,都如棋局,瞬息万变。
  李泗也知道,选择一条路,就要放弃另一条路。
 
  ☆、第71章 第 71 章
 
  原霁与关幼萱并肩坐在高丘上, 望着天上繁星密云。
  原霁抬头静看星云,靠在他肩上的关幼萱伸手轻轻勾上他手指, 扯了扯。原霁低头,见关幼萱也低头垂目。她声音娇娇柔柔的,婉婉如歌:“夫君,我有话问你。”
  原霁大度:“你说。”
  关幼萱:“你有没有背着我养女郎呀?”
  原霁:“我不是早告诉你没有了么,怎么你一直问……啊。”
  他停下来,敏锐地发现关幼萱一直在意这个问题。她前后反复地问过他好几次,而今她还在问……原霁挑起关幼萱的下巴, 注视她冰雪般的眼睛。
  原霁轻声:“怎么了,我让你不安了么?萱萱,我说过我不愿与我阿父一样的。”
  关幼萱道:“所以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才问呀。”
  她红着腮,眼眸湿润, 目光闪烁。她心中已觉得自己误会了夫君,于是向夫君剖心要答案的时候, 她才会更不好意思。
  关幼萱解释自己的心事:“因为、因为……我们还在凉州的时候,我明明见到你推着一个女郎走,你却说没有。我明明看见了,我还看到那个女郎穿着士兵的衣袍。可你不承认, 我就……好伤心呀。”
  她慢吞吞:“我好讨厌那时候的你, 讨厌你的欺骗。我也不想哭, 可你赶着我走的时候, 我伤心得不得了,就哭了。”
  关幼萱仰头, 眸中水光潋滟, 轻柔明透:“少青哥哥, 我其实,只是怕你欺骗我。我想相信你,可我怕你变得让我不敢相信。”
  原霁沉默。
  他在回忆那天的事。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关幼萱那一日眼中的失落,与通红的眼睛。她坐在榻上手指扣着木板,与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而后她离开,是边走边哭了一路么……所以才被蒋墨哄上马车,被蒋墨带走。
  原霁的心,猛地一下被针扎住,密密麻麻的痛,丝丝缕缕。这点刺痛如同墨滴落入一汪深水中,很快整片水汪被染黑,刺痛感袭遍全身。
  必然是心中藏着一个小淑女,才会这般感同身受。
  原霁伸手,他手心带着粗茧的大掌抚着她姣好如玉的面容。他轻而坚定地,手捂着她的面颊,将她揉到自己怀中。原霁仰头看着繁星,心事千千万地起伏。
  他说:“我没有……没有背叛过你一丝一毫。但我确实欺骗了你,我欺骗你,是因为、因为……”
  他想,比起所谓的惊喜礼物,萱萱的心情,不是更重要么?
  原霁低声:“是因为我在军营中练了一支全员是女郎的队伍,我称之为‘女英军’。数月来,女英军的人数增增减减,如今固定在了百人上。当我和你这般说话时,束翼依然在凉州,训练‘女英军’。
  “这支军队,我不让她们上阵杀敌,但我又要钱,又要粮,我将这支队伍拉扯起来,都是为了送给你。我希望在我生辰的时候,能把练好的‘女英军’交给你做礼物。
  “我的夫人柔弱,坚定;天真,坚毅。她和以前原家所有的女君、所有的当家主母都不一样……可是又都是一样的。你们都要与郎君一般守护凉州,管理好内务,让郎君们没有后顾之忧。我希望我的夫人身边有人保护,我亦害怕白河镇那一事件,再次发生……而我或许赶不过去救你。
  “我分.身乏术,不可能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
  关幼萱从他怀中仰头,怔忡看他。原霁低头,他与她抵额,他温度灼灼的肌肤与她温凉的额头相贴,原霁一字一句:“萱萱,你记住,‘女英军’最初的现身,只是为了保护你。”
  关幼萱喉中哽住,她抱紧他,已然说不出话。
  她喃声:“我误会了你,让你受委屈了对不对……”
  原霁满不在乎道:“也不一定。你可以回凉州看,看‘女英军’是不是真的存在。等我们到凉州,我相信束翼就能把‘女英军’交给你了。你现在也没必要完全信我……”
  关幼萱抢话:“不!我信你!我再不那样了!”
  她仰头恳求:“夫君,以后我们有话直说好不好?猜谜好累,猜你是不是三心二意好累。我想有话直说,你不要再骗我了。少青哥哥,比起其他来说,欺骗是最大的罪,它会消除我们之间的感情,会让我们互相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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