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报了个地址。
王坚是非常合格的司机兼助理,一上车就自动的将耳朵关上,似乎对老板的私事完全不感兴趣。
阮素要去的拳击馆离这边很近,这个点也没到下班的高峰期,一路畅通无阻,不到十分钟,车就停在了那栋大楼门口。
阮素拿着背包下车,跟季明崇挥手道别。
季明崇在她走后,摇下车窗看了一眼那栋大楼。这一块很热闹,有很多吃饭的地方,也有不少娱乐场所,他戴着眼镜,也能清楚地看到大楼外的各种醒目招牌。
一楼跟二楼好像是一个生活超市。
三楼是电影院,四楼跟五楼……看着像是瑜伽馆舞蹈馆的招牌。
她说要去锻炼?那是去练瑜伽还是去跳舞呢?
这一刻,季明崇忍不住猜测她的一切。
……
阮素走进那栋楼,坐电梯来到五楼,走到最尽头处,那是一家拳击馆。她跟教练都已经约好了,一进去,就看到了教练在休息区,两人去了更衣室,阮素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看那瑜伽馆跟舞蹈馆在大楼外面都放上了好大的招牌跟广告,怎么都没看到你们的。”
教练乐了,“在做了,估计就这两天就会送来,比那两家的更大。”
“恩,那挺好。”
阮素换好了运动装,也戴好了拳套,跟着教练走出更衣室。
-
另外一边,季明崇约了盛远吃饭。
他觉得很有必要向盛远解释一下他现在跟阮素的关系。一方面,盛远是他多年的好友,这样重要的事情不能瞒着他,另一方面,他也是怕了盛远会偶尔提到“妹妹”这件事。盛远还很惊讶,来到跟季明崇约好的餐厅入座时,还打趣道:“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正正经经地约我在外面吃顿饭,是有什么好事吗?”
“好事谈不上。”季明崇将菜单递给他,语气平静地说:“只是,有一件事想要说给你听。”
盛远:“什么事?这么郑重。”
季明崇说:“是好朋友的话,能买你一段记忆吗?你开个价。”
“?”盛远正在用热毛巾擦手,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疑惑的看他,“开什么价,什么记忆。”
“几个月前,我妈请了你还有王奶奶一家吃饭,就那次的事,忘记吧。”
盛远回忆了一下,“你是说,”他皱着眉头,又舒展开来,显然是想起来了,“认……”
季明崇不想听到认亲宴还有妹妹这两个词。
没等盛远说出来,他就点了下头,“是的,就是那次。”
他的语速都加快了很多。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忘记那次?”盛远看了看季明崇严肃郑重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一瞬间就想起了阮素,他的表情也逐渐认真起来,最后略诧异略小心地问道:“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季明崇颔首,“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意思,那就没错。”
服务员过来送上茶水,听到这两个大男人之间的这一段对话,动作慢了半拍。
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
季明崇扫了一眼服务员,服务员放下杯子跟茶壶就走了。
盛远:“…………”
季明崇说:“你想说什么。”
盛远:“两个字。”
“别说了。”季明崇望着他,“能忘记那天的事吗?阿远。”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阿远”让盛远不禁打了个冷颤。
季明崇很少会这样叫他,上一次叫阿远,那都是十来岁时的事,那一次是有事情求他帮忙。
总而言之,在盛远的记忆中,每次他这样喊了,准没好事。
“阿远”都出来,他还能说“不能”吗?
盛远舒了一口气,“能是能,不过,你来真的?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
季明崇很淡定地回:“那是你没有发现。还有,你觉得我像是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人吗?”
这话让盛远陷入了沉思中。他跟季明崇在幼儿园时就认识了,仔细算算,就是他在学生时代也谈过恋爱,可是季明崇好像没有跟谁暧昧过,也没有跟谁谈过恋爱,当然,阮蔓那是个例外。所以,严格来说,季明崇这样的人,真要对谁上了心,那应该是一件很认真很认真的事。
盛远又问他,“那她呢,也……?”
季明崇沉默了几秒钟,“如果她也……我就会告诉你这是好事了。”
“明白了。”盛远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跟她说了。”
盛远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不是吧?你速度这么快的?”
“不然呢。”季明崇瞥他,“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那——”盛远想了想,诚实地回,“没有。”
听到盛远这么说,季明崇是有些失望的。他在这方面没有经验,盛远却是有的,还以为盛远能够出点什么好主意。
季明崇之前想,自己没有劣势,也没有优势,其实错了,他是有劣势的,别的人追求阮素,还可以慢慢来,以朋友、同学或者同事的身份对她好,进可成为情侣,退也可以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一般告白在成年人的世界,是最后环节。可在季明崇这里,告白反而是放在第一步,因为他没有选择,他不说,他就只能被阮素固定在劳什子“哥哥”的位置上,都是哥哥了,再使追求的那些手段,搞什么温水煮青蛙的一套,那就是龌龊,下贱。
盛远说,“你这就是放手一搏了。”
季明崇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打算呢,如果追不到怎么办?想好了吗?”盛远关心问道。
好朋友二十多年以来,头一次情窦初开,他总是要关心一下的。
季明崇:“以她的性格,如果她确定拒绝我,应该会离开这里去找阮树阳,阮树阳对她很好,给她置办了不少东西。”
“那以后呢?我是说你,如果没追到她。”
“她持有公司的原始股份,以后会年年给她分红。”
“恩,然后呢?我的意思是,她有男朋友或者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办?”
刚开始季明崇的心情还挺愉悦的,毕竟今天接送了她,聊天也算愉快,这跟盛远吃了一顿饭,菜还没上齐,他这会儿被念叨得喉咙发梗,感觉都吃不下饭了。
“你一定要这样咒我?”季明崇一脸沉静地看他。
盛远:“……?”
他只是凡事喜欢做最坏的打算罢了!
“我是怕你太乐观了。”盛远苦口婆心地说,“不是我说,上次阮素陪你来医院复查,我们科那实习医生还问我,阮素是不是我家亲戚,侧面打听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她这样的,走在路上都有人来搭讪,你做好最坏的打算跟心理准备,以后就没那么失望了不是?”
季明崇盯着他,不说话。
可能是心里实在被盛远说得有些烦了,本来他没打算喝酒的,等服务员上菜时,他叫了一瓶酒。
盛远是医生,有可能随时接到电话要去医院,就没喝酒,他美滋滋的吃饭,再看一眼季明崇这失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下饭。
最后想起什么,干脆拿出手机,对着浅尝杯中酒的季明崇拍摄视频。
“这个视频只会出现在你跟阮素的婚礼上,如果你有那个运气的好。”盛远说,“来,看过来,我得记录下你这样子。”
季明崇皱着眉头,“拍什么。”
“以后你婚礼的素材,我是指新娘是阮素的话。”
瞧瞧这失意的男人啊。
盛远说:“阮素,我是帮你记下这一刻了。”
季明崇看着盛远这幸灾乐祸的模样,可能是喝了一点酒的关系,虽然还没到有醉意的程度,但这会儿头脑发热,想起毛豆这几天的口头禅,他竟然对着盛远脱口而出:“反弹。”
你最好也有这一天。
反弹。
“……?”
第72章
晚上,有人敲了季家的门。
毛豆正在练习写字,季母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走出屋子来到院子开了门。
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半年都没再出现的阮母。
阮母样子憔悴了很多,也消瘦了许多。
季母只在开门的那一瞬间诧异了一下,很快地便平静下来,语气生疏而冷淡,“有什么事吗?”
严格来说,季母跟阮母也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不过两人不算投缘,也聊不到一块儿去。
阮母只是看了看她身后的院子,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人,双眸黯然了,她轻声道:“素素没在家吗?我有点东西想给她。”
她也是在之前那个小区的保安口中打听到季家搬到这里来了。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从外地求来的平安符,想要送给女儿。这半年来,有很多次,她都想去找女儿,去体检中心,或者来这边,可每次她都打消了念头,想到女儿说的话,她疼痛难忍,却也不想再打搅女儿的生活。只是前几天晚上,她做梦梦到女儿躺在血泊中,她吓坏了,给儿子打了电话,确定女儿没出事后,在别人的介绍下,她又去了有名的寺庙为的就是求这一道平安符。
季母看了她一眼,“她没在。”
阮母有些失望,但还是将平安符递了出去,语气诚恳地说,“这是我在白云观求来的平安符,听说特别灵,麻烦您转交给素素,让她最好戴在身上,这样可以辟邪避灾。”
季母的视线从平安符上掠过,“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要。”
阮母垂着头,“她不要放在一边也好,可以跟她说,不是我给她求的。这个戴着没坏处的。”
季母摇头拒绝了,“她之前跟我说了,是真的不想再跟你们有什么联系了,我不会帮她去转交这个东西。你找错人了。”
季母本来就没打算管这闲事。虽然阮母看着对素素有感情,也是真心想要弥补,可素素已经对那一家子寒了心,并不想再沾上什么关系,她又何必去当中间人传递东西呢。
阮母身子一颤,嘴唇嗫嚅,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季明崇回来了,他喝了点酒,想要去去酒味,便让王坚将他送到路边,他再走回家来,却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阮母。
季明崇一开始还没认出她来,在看到她的眉眼时,只觉得跟阮素有一些想象,再看看他妈的神态,他便猜到了。
他走了过去,对季母说道:“妈,你先进去,我送送阮姨。”
季母愣住,又点了下头,“不要太晚了。”
“恩。”
阮母知道季明崇苏醒这个消息也有半年了。
她当然是高兴的,作为当年看着季明崇长大的长辈,她知道这个孩子有多优秀,想到女儿的下半辈子有了着落,她不知道多开心,可后来又从儿子口中得知,季家认了素素为女儿,她这才反应过来季母当时说那话的含义。
“明崇。”阮母气息不稳,“好久没见你了。”
季明崇淡笑道:“恩,阮姨,走吧,我送你到路口。”
阮母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两人隔着一点距离,一路沉默,直到快走到路口时,季明崇才说道:“阮姨,主要还是想跟你说一件事。之前因为一些消息,我怀疑阮蔓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不是阮家的亲生孩子,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查,时隔太久了,很多信息都不好查了,直到前不久才有了一点眉目,十年前,也就是阮素跟阮蔓还在念初三时,阮蔓在一个亲子鉴定的网站注册过。”
阮母猛地看向他。
“不确定她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发现了,但她的确注册过网站。”季明崇淡声说道。
正如季明崇说的那样,一切都太久远了,很多事情都无从下手去查。
不过阮母听到这么一件事,却是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
十年前!
十年前啊!
那个时候,她的女儿还没有遇到那么危险的事!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阮蔓不是她的孩子,会不会在女儿面临那种事以前,她已经找到了女儿?当初季母跟她说的那件事,一直到现在,她想起来胸口还会发疼,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季父帮忙的话,她的女儿……她的女儿会不会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可是现在有人却告诉她,原来阮蔓早就知道了……
季明崇似乎没有看到阮母的神情,他停下了脚步,说道:“这件事,阮素也知道。”
阮母呆滞的看他,“那她……”
“她只说,知道了。”季明崇说,“并没有在意。”
也许,以前的阮素听到这件事后,会很难过,可是,现在的她听了以后,沉默了片刻,只说知道了,没有在意。
阮母狼狈的、失魂落魄的走了。
-
阮母来过这件事,就算季明崇不说,季母也会说的。
季明崇后来跟阮素说:“那件事,她知道了。是我的私心。”
他见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只恨不得让所有亏欠过她的人,都低下头忏悔。
阮素轻点了下头,“我知道。这样也好,她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看着这样果决的阮素,季明崇突然发现,其实他并不是很了解她,她看似绵软柔和,但骨子里比谁都坚强,也比谁都果断,一旦谁伤到她了,令她寒心失望了,她就再也不会回头。
她向往家庭的温暖,但是也适应得了一个人的生活,过去那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