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呢,这是我舅教我的,我爸早死了,你连这都不知道。”一脸的鄙视。
激将法苏樱桃用的可好了:“那你舅舅没跟你传授所有的经验嘛,那么干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蚯蚓,蚯蚓可在河边,你舅肯定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对吧?”
张冬冬撇了撇嘴,不说话,而且扭过了头。
这不像个孩子,当然,12岁不算小孩子了,大多数时候一般人拿他可没办法。不过苏樱桃毕竟是比张冬冬大几岁的大姐姐,属于孩子的那种恶作剧天赋还没丢,同时她又有成年人的那种狡敏和老道,所以一边钓着鱼,她还得再激一句:“钓鱼可不是一般的书呆子能玩儿转的,那些臭老九们就只会读书,哪像我会钓鱼,我们家的孩子就有鱼吃。”
“我舅舅不是书呆子,而且特别厉害。”张冬冬简直忍无可忍。
“有多厉害呀,知道我家博士吗,他都会捞鱼,比你舅舅厉害多了。”苏樱桃说。
“我舅可是咱们秦州最大的小H兵兵团东风会的首领,他可厉害了,专治邓博士这种人。”张冬冬脖子一犟,哼的一声,从牙缝里,苏樱桃都能感觉到,他对博士的恨意。
保剑英是独女,至少从档案上看没有亲弟弟,但是像保剑英和毛小英这样的女同志,不仅是亲的,就是堂弟堂哥,表弟表哥,她们都会拉入麾下,凭借一种天生的,母性式的责任感,一般都会来往的很亲密。
凡人做一些坏事,总得有个帮手,张平安是保剑英的左膀,她必定还有一个右臂,而樱桃现在从张冬冬嘴巴里套的,就是保剑英的另外一条臂膀。
从张冬冬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来,他有个很厉害的舅舅,是东风会的头子。
苏樱桃所记得的,东风会的头子叫牛百破,钟麒死了之后他就是秦州这些头子里最风光的了,而苏樱桃刚来的时候,来批邓博士的那位牛同学,就是牛百破的堂弟。
“你胡说,东风会的老大叫牛百破……才不是你舅舅。”苏樱桃跟小孩吵架可有经验呢:“兵兵,冲冲,汤姆,你们几个说张冬冬是不是在吹牛?”
一群小屁孩儿斜着眼睛鄙视一个小屁孩儿,形成团体的鄙视,这种杀伤力,就问你大不大?
“我才没吹牛,牛百破就是我舅,你们知道他名字是怎么来的吗,他从小先是得了百日咳,一熬过去就是白喉,白喉完了破伤风,他都挺过来啦,所以他才叫百破。”张冬冬终于一本正经,打算说服这帮无知之徒了。
这家伙说的跟苏樱桃所知道的有效信息,居然是完全吻合的。
而那个牛百破,恰恰是将来要叫整个秦州地区,所有的单位厂矿闻风丧胆的人,他到哪个单位,哪个单位就得停工停产,集体下放。
但令苏樱桃没想到的是,他会是保剑英的姨家表弟。
“我们才不信,冲冲你说对不对?”苏樱桃还要故意激张冬冬一下,继续麻痹这个小敌人。
“鱼,鱼!”珍妮摇了一下苏樱桃的手臂。
苏樱桃连忙一捞,一条尺长的大黑鱼,两根须子不停的左右摆着。这是大青鲶,油光水滑的,苏樱桃一把甩在岸边,徐冲冲先奔了过去:“婶婶,鱼钓到啦。”
“你们那算啥,快看我的。”汤姆厥着小屁股,手里拉着根绳子,整个人都要趴在水面上了,突然拿绳子一抽。
什么叫活学活用,他现在干的就是跟着邓昆仑学来的活用活用,一个大尼龙袋子,里面装的饼干,直接用袋子捞鱼,捞到一半拉不动了,不停的喊:“布奇,赶紧来帮我呀布奇。”
张兵兵一把拽过绳子,不停的往上拉,这一拉上来,袋子里大大小小又是四五条鱼。
“冲冲一条,兵兵一条,张冬冬,你……”汤姆身上都湿透了,打了个寒颤,抬头望着苏樱桃:“婶婶,鱼要不要给他?”
“张冬冬有点喜欢撒谎,撒谎可不是好孩子。”苏樱桃挑了挑尼龙袋子里的鱼,一副犹豫的样子:“你们说,咱们要不要给他?”
“胡说,我才没撒谎,我舅舅秋天的时候还来过咱们厂,我亲眼见他来拉煤的……”张冬冬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一变,好像给吓坏了一样,转身就跑。
“三姨,我冬冬哥说话怎么怪怪的,而且他为啥要跑?”张兵兵闹不明白。
当然,徐冲冲也不明白:“大概是汤姆不给他鱼,他生气了吧。”
汤姆全程单打独斗,捞到的鱼最多,也最老道,自有副看破红尘一样的老大爷气势:“嘿,他舅舅拉煤的事儿,肯定是属于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吧,回家,我给你们烤鱼吃。”苏樱桃搂过汤姆的肩膀说。
张兵兵想了好久,一只手高举了起来:“我想起来啦,去年秋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爸回到家,身上有好多好多的煤……”
“现在都给我闭嘴,不说话的人才有鱼吃。”苏樱桃拎着装了满的鱼的袋子,在后面高声的喊。
几个孩子你追我赶的,沿着红砖路一股作气的,往小白楼跑了。
家里新菜都种上了,去年的干菜也就只剩了一把干茄子,不是苏樱桃不想天天吃鱼,而是偶尔捞一次没关系,你要天天去捞,厂里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这个年代肚皮饱重要,名声也很重要。
拿茄子把鲶鱼焖进锅里,苏樱桃还得在锅边上糊一锅苞米面饼子,这东西单吃,你就是打破他们的头,那几个假洋鬼子也不会吃它,但是蘸着炖了鱼的汁儿,苏樱桃打算试一试,要不然光吃细粮,每月那几张粮票能吃到什么时候?
那不,苏樱桃正在做饭呢,就见隔壁的徐主任满嘴呸着沙子,怀里抱着一个上海牌的老单反,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走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保剑英,俩人倒是有说有笑的。
“咱们这才去了半天的时间,我吃够沙子了,邓博士在那边呆了有一周了吧,他还不肯吃羊肉,我看他都瘦了一大圈。”徐主任说。
“他不肯吃羊肉,是要给小苏留着羊肉的原因吧?”保剑英推了徐主任一把:“赶紧回家吧,你的羊肉不也给小萧留着呢,我的要不要,你也拿给小萧?”
“不了吧,你们家也没多的羊肉,给冬冬吃呗,干嘛给我啊?”徐主任说。
“小萧爱吃羊肉,你也爱吃,我们家没人吃羊肉,快拿走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了小萧,她好像挺不喜欢我的,我就先走啦。”保剑英挥着手说。
这俩人在大路上,而徐嫂子呢,则在她们家客厅的窗户上,看见保剑英经过,就得给苏樱桃努努嘴巴,意思是你看看保剑英多会为人。
“徐主任,你们是去了一趟内蒙吗,我家博士呢,没跟您一起回来?”苏樱桃打开窗子,喊了徐主任一声。
机械厂在内蒙有一个国内第一大的生产线,目前正在生产的正是履带式战壕挖掘机,徐主任到了自家门上,使劲儿的拍着沙子,深喘了口气才说:“我们就去了半天,拍个照片,差点没被沙子淹了,邓博士可在那儿呆了整整半个月,人都瘦了一大圈,我们说好了一起走的,他非得要晚一步,应该……那不,就在后面。”
据说是因为履带式战壕挖掘机的投产,邓昆仑亲自过去指导。
而保剑英和徐主任则是去拍采风,拍照片,回来准备往报社投稿,以有,给厂里的版报照素材的。
徐主任才去了一天,这会儿都给风沙吹的瑟瑟发抖,更何况博士在那儿整整呆了半个月的人。
就跟徐主任到了家门口要先抖沙子一样,邓昆仑也是脱了衣服,把头发都抖落了半天才敢进门,毕竟回来那条紧邻着沙漠,路上全是沙子,大家都给吹的够可以的。
“闻着是鱼,今天做的什么鱼?”邓昆仑进了门,大拇指指着徐主任家说:“我们一起回来的,我不想跟他们一起走,所以晚了几步,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吧?”
他都听见了,她在徐主任面前问他呢,邓昆仑很是沾沾自喜。
汤姆和珍妮,一个在楼上练字儿,一个在隔壁徐冲冲家的院子里玩儿,只要闻到饭香,必定得跑过来,而苏樱桃呢,还得跟邓博士聊几句,就没揭锅子,打算让鱼焖一会儿。
而且,她心里其实挺生气的。
现在反过去再回想,新婚第一天,她到机械厂的时候,正好遇上有市里来的小H兵们直奔小白楼,来批D博士,当时的首领姓牛,来自秦州师范学院,所有人都以为那些小H兵是无规律的,随便冲到机械厂来斗博士的。
但今天苏樱桃只是跟张冬冬聊了几句,就聊出眉目来了。
那个牛同学跟张冬冬的舅舅牛百破是堂兄弟,而且每人都率一个小H兵兵团,这证明,当时那帮人来,跟保剑英脱离不了关系。再说了,要不是保剑英提前知道消息,保姆当时能跑的那么快?
所以这个看起来帅气的,英俊的,在沙漠里苦干了半个月的,对了,还在从兜里往外掏羊肉的男人。
早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其实他就把保剑英给招惹了。
且不说毛小英的死跟保剑英有没有关系,苏樱桃还可以肯定一点,所谓的被小H兵放火烧了的,去年那些大家没拿到手的棉花,也是被牛百破抢走了,而让张爱国深陷下放漩涡,到现在还洗不清自己的煤,则是保剑英伙同张平安,俩人偷偷弄出去,让那个牛百破弄走的。
那个保大姐表面上有多知心,有多体贴,让厂领导们多对她交口称赞,路子就有多野。
厂里的棉花、煤,全是她搞没的不说。
送给博士的新婚大礼,直接是一场批D。
所以现在苏樱桃真的很生气,因为博士曾经被保剑英玩的团团转而生气,更气于满厂领导,就连跟妻子特别恩爱的徐主任都不能免俗。
她都给气笑了。
但在博士看来,小苏同志今天看起来挺高兴的,因为她背靠着大灶,仰头看着他,一直在笑,笑的两只眼睛都是弯弯的,唇半张着,一看就是没有吃过糖,保护的很好的,雪白的牙齿半露于外,一种无以言喻的,属于女性的,特有的诱惑力。
在内蒙吃的最多的就是羊肉,羊肉那东西会让人燥热无比,而事实证明,东方式只用文字来描述意境的《金瓶梅》,比西方式的《花花公子》更能激起男人关于性的想象。
就比如说,他偶尔翻一翻《花花公子》,完全没有那种意识,但他只要想起《金瓶梅》里寥寥几个字,色香味就能在瞬间侵袭他的大脑。
他觉得大概一个吻可以缓解这种燥热。
邓昆仑看了看窗外,不错,汤姆和徐冲冲在地上蹲着玩徐冲冲家新孵出来的小鸡,再看看客厅里,也没有珍妮的影踪。
在M国,父母,或者说男女之间接吻,都不会避着孩子们,而且父母亲昵,这是家庭友爱的象征。
但是邓昆仑哪怕在西方长大,骨子里也是个东方男人,从来没有当众吻过女人,甚至在各种酒会上,就连kate主动的亲吻,他都会拒绝。
来自东方的,羞涩的,具有一种神秘感的博士,苏樱桃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曾有多少金发碧眼的女郎们,在各种沙龙上,party上,以能撩到他为荣,但是却从来没人成功过。
而从一开始的二十五岁,到后来的二十四岁,再到今天回厂之后,迎门照面,张悦斋当着邓昆仑的面,连着说了几句大将风度,邓博士终于意识到,妻子的成熟度比他想象的更高。
就从一个吻开始吧。
他觉得他也该正式开始,循序渐进的跟妻子发展更深一步的关系啦!
作者有话要说: 博士:她想kiss me
作者:你在想pc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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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香吻
保剑英32岁, 相貌很普通,身材还有点矮,倒是比较丰满, 属于那种扔到人群里绝对没有人能因为相貌而注意到她的女同志。
但就这个女同志在博士的新婚日,喊了一帮小H兵来拆他的台?
而且还是她偷了厂里的煤, 让大家一个冬天差点被冻死的?
“我甚至怀疑毛小英的死都跟她脱离不了关系, 要不然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大好的青春年华, 为什么要自杀?”苏樱桃反问。
“她是个间谍, 我们必须申请地委介入此时, 这关乎国家安全。”邓昆仑最先想到的当然是这个。
毕竟这地方曾经是日军的大本营,哪怕过了三十年,那些潜伏的很深的日系余孽随时还在饲机, 蠢蠢欲动。
“她的家庭成分是赤贫, 而且保大妈就是她亲妈,组织也不可能让一个家庭成分存疑的女人做总会计,这个你就别怀疑了。”苏樱桃说。
“但她偷了煤是事实, 就算不是间谍, 地委介入, 这件事情依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我们需要真相。”博士依旧是西式思维。
而且回想毛小英, 他心里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那个善良的, 沉默的女孩子, 如果她真是因为保剑英的蛊惑而自杀,那邓昆仑必须还她个公道。
苏樱桃拿抹布从烤箱里端出一盘则刚烤好的,金黄色的土豆, 再在上椒盐,这是给孩子们做的。
虽然不及俩孩子想念的炸薯条,但也差不多了。
把鱼盛出锅,她示意邓博士上桌,然后说:“让我告诉你地委介入后的结果。保剑英本身不是间谍,地委也不可能栽赃于她,所以她还是清白的。至于煤,张平安和牛百破都是保剑英的亲人,怎么可能会招供她?非但他们不会招供,因为丢煤事件,张爱国反而要进监狱。”
顿了会儿,看邓昆仑听的很认真,苏樱桃又说:“等保剑英从地委回来,厂领导们将会更加信任她,而她,也将是下一任厂长。到时候她还会温柔大度的对你说,博士,我是不会怪你的。”
说着,苏樱桃还给了博士一个媚眼。
神了,她的神情看起来跟保剑英平时一模一样。
所以申请地委介入,等于帮保剑英升职?
邓博士艰难的啃完了一块玉米面饼,放下了筷子,轻搓着双手说:“有时候,我会特别喜欢这片土地,喜欢这座饱经沧桑的大厂,喜欢像龚,张,以及吴,他们那种拼尽全力,为了生产而干的拼搏精神,也欣赏他们那种纯粹的爱国热情。”
……
停了会儿,他又说:“但是就好比这个东方古国既有《毛选》那种伟大的书籍,也有金瓶梅一样,像保剑英这种人,这种卑鄙而拙劣的手段,又让我有时候无比厌恶我所身处的环境,这与爱国与否无关,我单纯只是厌恶保那种,既无能,还喜欢耍小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