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找谁？”
是一位温柔女声，带着这个年代播音员特有的气质，饱满清脆。
“您好，我是看到外面的招聘启事想来问问《少女妮莉》还需要人吗？我想试试。”
罗音怔了一下，因这姑娘的声音确实非常动听，她片刻没有犹豫，推开办公室的门：“来，进来说话。”
季灿灿忽然能听到自己砰砰的急促心跳声，一声一声为她心里盈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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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少女妮莉》是一部含蓄又不失浪漫的爱情电影,讲述了妮莉从青春时期到成年后爱上的三个男人，译制片厂的招聘并未写明妮莉需要几位配音演员，但本着俭省原则,一人能配三个时期的妮莉更好,同时招聘的还有男声,但季灿灿不符合条件。
罗音听说季灿灿是高中生准备报考播音系,并未表现出任何歧视，反而很喜欢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面试的时候会给你们放一遍录音磁带,这是翻译出来的台词,你听过,再表演给我听，二十分钟准备时间,还有,现在只有妮莉的片段，只用这个考验你的配音功底，也有可能给别的角色配音。”
季灿灿当然不是初生牛犊，她有接近四年的专业基础,还有两年的兼职履历,对配音时如何调控情绪、从声音演员的感情还算有经验，给视频配音多会根据演员表情和剧情来表演,使配音更大程度和演员贴合。
罗音的面试要求只能听原版英语声音,汉语发音和状态都需要季灿灿自行揣摩。
收录机放出来的磁带声音有沙沙声，季灿灿必须集中精神记住剧情里的演员情绪，好在她英语听力不错，可以同时翻译出来，更容易和给定的台词结合起来发挥。
“同志，我准备好了。”
罗音端着茶杯,不苟言笑道：“开始吧。”
新人刚开始配音最难抛掉羞耻感，无法让自己全身心融入剧情，译制片厂的招聘贴出去两天，来了不少漂亮姑娘，可面试时总会无端发笑或者脸红，最后仅仅是将台词念出来，像季灿灿这样镇定自若的倒不多见。
季灿灿私下训练没停过，找到状态便开始表演。
“波特少爷，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爱情是平等的，你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
前半句说完，罗音下意识坐直身体，眼前女孩子的声音婉转动人，带着花朵一样的活力，咬字清晰标准，她仿佛和少女妮莉一般陷入初恋的纠结与不安，可少女神情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面对贵族出身的波特少爷不卑不亢，柔和但坚定地讲述自己的观点。
季灿灿全神贯注的融入到人物中去，并不知道办公室门外路过的两名同事都不约而同停下来听她的配音。
面试台词是两段不同年龄的经典台词，将近三百字，季灿灿按照酝酿好的情绪一口气讲完，先听到身后稀稀落落的掌声，回头一看，站着的三个人都在为她鼓掌。
罗音慢一步，也笑着鼓掌：“非常好，看来我们找到少女妮莉的配音演员了。”
季灿灿又惊又喜：“谢谢您。”
“那我们来谈一谈具体的工作吧。”
译制片厂买入不少外国影视剧版权，后期配音完成才会上映或开播，但译制片厂不是时刻都有工作，留下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有工作锻炼能力。
季灿灿本就没打算正式进入译制片厂工作，能为一两部作品配音，证明自身能力，那么明年参加高考也许就没谁能指手画脚，尤其她身份特殊，更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罗音是配音组的主任，十分惜才，但她知道季灿灿在上学时就清楚她的选择，思忖之下仍是同意季灿灿给妮莉配音，还有另外两个台词不多的女性角色都由季灿灿完成。
“既然是一次配音，报酬得谈好。”
季灿灿庆幸不已道：“能有机会参与配音就很开心了，罗主任，我可以不要报酬，不过以后有配音机会，还请您多多想起我。”
罗音笑的很意外，但季灿灿坚持，能省下薪酬自然是好事。
“那好。”
谈妥下次来配音的时间，季灿灿忙往学校赶，从罗主任办公室出来之前，她望了一眼挂表，接近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时间，她逃课了！
赶到教室之后，上课铃都打响了，季灿灿不顾形象的冲进班级坐到座位上，讲课的数学老师很不高兴，第一个叫她和另一名同学去讲台答题。
从讲台下来，季灿灿才渐渐平复心跳，确定中午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傍晚放学，季灿灿回家路上都像是在一蹦一跳，陈序慢她一步，落在几十米之后看她，忍俊不禁。
等季灿灿终于回头发现他，才加快步伐走上前。
“这么高兴？”
“那先生猜一猜我为什么高兴？”
难得的俏皮活泼。
陈序沉吟：“考试了？有好成绩？”
“不是。”
“买到一本新的习题册？”
季灿灿差点垮了笑容：“我应该没有疯狂到这个地步吧？”
陈序挑眉：“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很好奇，你要不要说给我听？”
他声音不紧不慢的，听起来不像是很好奇的样子。
季灿灿想到后期需要他配合，不敢卖关子了，乖巧的将去译制片厂面试的事说出，末了，小心翼翼的问：“那先生可不可以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最多三四天就能完成，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要我说谎？”
她眨眨眼：“善意的谎言嘛，这是好事对吧？”
陈序望着她的笑容，又慢慢挪开，笑道：“也可以，不过你不跟别人要报酬，不代表我不要报酬，打算怎么谢我？”
季灿灿卡壳了，先生忽然小气了？
“唔，先生说罢，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这下轮到陈序没话说，轻叹一声：“你啊，这样要吃亏的。”
“人不是说吃亏是福？”
“傻姑娘。”
陈序想了想，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块巧克力：“算了，谁让我是先生，做派必须一致。”
季灿灿伸手接过，锡箔纸划过掌心痒痒的。
“先生哪里来的巧克力？”
“嗯，同事给的，我不喜欢吃。”
季灿灿迟疑了，可是先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了？
大约是她目光太明显，陈序意识到太过顺理成章的借口也容易暴露，假装正经的咳了一声：“分我半块吧。”
“好。”
他们吃了巧克力一前一后进入单元楼，跟在后面的楼上邻居刘海英却忍不住小声唠叨：这俩人怎么和夫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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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少女妮莉》的配音三天结束,季灿灿和罗音主任留了联系方式，有合适的配音任务会找她，接下来就是等待《少女妮莉》播出。
陈序向来不爱电影电视剧,但这个秋天多了个习惯就是等待这部电影播出的时间。
十月底,期中考试开始,季灿灿除了参加高一年级的考试,也在考试过后，找老师要了多余的高二高三试卷,测试自己水平。
高一知识季灿灿学的很稳固,她是文科生出身,理科内容少有薄弱，高二试卷得出的分数在全校排名中上,而高三试卷的汇总知识难度增加,分数在全校三百名开外，按照往年的录取分数，她这个成绩顶多可以上个大专。
季灿灿自动增加了晚上复习时间，早上衣兜里装着随身的小笔记本,上面记的英语单词和文言文。
陈序反而没再催过她。
“不要逼的太紧,让自己喘口气，不然得不偿失。”
季灿灿敷衍的答应了,而后觉得不对,郁闷的托着下巴开口：“先生还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吗？教教我呗。”
陈序站起身，拍拍她头发：“我的方法就是慢慢来，不要着急，你太紧张了。”
“我明白，可是，我控制不了。”
季灿灿垂眸,克制着不让自己流露太多柔弱，搁在学生时代，她高考都没现在三分之一的用功，可现在仿佛事倍功半，心里有委屈，又矛盾的认为不能自暴自弃，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刚开始好太多，她很少让这份茫然冒出来，可和陈序比起来，真容易让人灰心。
陈序凝视着她的侧脸，不由叹气：“灿灿，我有点后悔那么严格的要求你。”
“先生？”
陈序犹豫着抬手在她肩膀拍了拍，很温柔的力道，却也是相处这么时间除了摸头最亲密的动作。
“我在想，如果直接让你去译制片厂工作是不是更简单一些，其余的知识你可以慢慢学。”
至于现在高中学的知识，在未来工作中用到的不多，他从没想过季灿灿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两人之间文化有差距也不是绝对的问题，她在别的方面一样可以发挥特长，现在却因为他的督促，让她焦虑。
还有他这一系列的帮忙，也在无形之中给了她巨大的压力。
季灿灿反而愣住了，喃喃地问：“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印象里，他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陈序动了动唇，任由心底细碎的钝痛蔓延：“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他很心疼。
季灿灿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我不愿意学，谁逼我都没有用，不过我现在心情忽然好了。”
一扫刚才的烦闷。
陈序不解：“为什么？”
“不能告诉你。”
他定定看过来，眼睛里渐渐浮起笑意，眸底藏着丝丝缕缕的情意，却没有宣之于口。
季灿灿眨眨眼：“我知道先生有这样烦恼的纠结，心理平衡了。”
“嗯？发现我某方面也是个笨蛋？”
“对！——不对！为什么要用也？”
陈序莞尔，甚至笑出声：“你猜？”
季灿灿猛地站起来，可她刚才坐姿不对，一只脚发麻，身形猛地一晃，然后被人托住手肘和脊背，上半身微微倾斜，脸颊撞到陈序羊毛开衫的纽扣，和衣服内结实的肌肉。
“怎么了？是不是头晕？”
陈序怕她这阵子忙到不好好吃饭。
“不是，脚麻了。”
他又笑了，轻轻一声，在她意欲起身站好的同时虚揽着她站直，再缓缓松开手。
“行吧，今天星期天休息，出去放风半天，去外面吃饭？”
“好啊，我请先生吃吧？之前罗主任请我吃饭，那家店我很喜欢，想再去吃。”
陈序从善如流：“好，我蹭饭。”
要去的店价格中等，季灿灿手里有分红，足够她生活开支还有剩余，陈序自不会阻拦，他也没有觉得外出吃饭一定要女人付钱。
作为国内中心城市，人们的生活水平在直线提升，燕城餐饮业逐渐兴盛，小饭店如雨后春笋，但能留下来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三人参股的火锅店新颖模式已经被不少店铺学去，但火锅店出名在先，也有独家锅底配方，一时半会儿无人能撼动地位。
一餐结束，季灿灿则表示：“没谁家能改变我对这家松鼠桂鱼的爱！”
陈序和她并肩走这，给了简单朴素的一句话：“我记下了。”
“先生？”
“不好么？”
你喜欢吃的，我都会记下，以后过来一起吃。
“不是……挺好的。”
陈序满意了，惬意的问：“去电影院吗？”
季灿灿看得到他腕表上的时间，镇定地表示：“放风时间差不多了，而且那部电影近期不会上映的。”
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遗憾：“好吧，那还是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来，到晚上季灿灿自习完毕要回自己家时，雪花已经到了没过脚腕的深度。
“竟然悄无声息下了这么大……”
刚打开门，冷风直往脖子里，季灿灿打算踩着雪快点回家，却见陈序也拿了外套。
“先生要出门？”
“嗯，出去走走。”
季灿灿慎重提醒：“先生，外面在下雪。”
“我喜欢这种天气出去走，不行么？小管家婆？”
咳。
季灿灿躲开他眼神：“算了，你愿意去就去。”
厚厚一层雪已经覆盖了傍晚人们猜出来的脚印，抬脚踩进雪窝了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季灿灿走在前面，偶尔狐疑的回头看，怕陈序有什么不舒服。
陈序低头踩在她走过的脚印里，认真的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事。
有点可爱。
“先生是要出门办事还是买东西？”
“吹吹风。”
季灿灿只看到大片的雪花落到陈序发间和脸上，一双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奕奕有神，面如冠玉，那抹笑意一直没有消失。
“怎么了？”
季灿灿忍笑，扭回头背着手往前走，慢慢悠悠的说：“我看先生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