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杰嗤笑一声,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似乎只有身体上仍然存在的体温能够告诉他他还活着。告诉了陆芸这回事儿之后,他情绪到从最开始的非常不稳定,到现在的完全平静,好像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事情这样隐晦地提了出来之后,他的心情舒畅了很多。
面对陆芸的问题,他对之前的往事一字不提。勾起嘴角,他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就是猜测,也不一定是真的。这张纸条的真实性还不一定呢。”
陆芸看出了他的神态变化,心情复杂。她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莱特应该会在侯爵宣布爵位继承人的时候被恶魔附身。怪不得帕梅拉无论如何都要把贵族们留下,除了给自己儿子一些储备的人力资源以外,还要让他们见证自己的儿子从此拥有肉身。”
阿尔杰点了点头。他在想明白陆芸和自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且陆芸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后,透露的信息便多了起来,他顿了顿,说道,“其实帕梅拉并不是恶魔。”
陆芸愣了一下,意外地道,“为什么?”
“她只是个高阶魔物而已,可能是和真正的恶魔结合才生下了她那个儿子,所以她的儿子是个真正的恶魔。”阿尔杰解释道,“你应该也不是没有和她对视过,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吗?这也是为什么她和附身特蕾西之后特蕾西的反应特别大,除了因为他们是此消彼长的原因以外,还有就是帕梅拉不能在一具躯壳里呆的时间太长。”
陆芸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阿尔杰轻嗤,“我是猎魔人。知道这些有什么稀奇吗?”
“不稀奇,不稀奇。”陆芸面带笑意地答道。像是什么都没有猜到一样。她得了便宜便不再乘胜追击,刚刚对待阿尔杰的冷硬态度也早就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她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听他们俩的对话还会以为他们聊的正开心。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陆芸小姐,到晚宴的时间了。”
陆芸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因此明知道这场晚宴大概率充满了危险,她也依旧拎起裙子,站起身来,“你先回去吧,我得去吃饭了。”
阿尔杰盯着她看了两眼,说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讲了的吗?你之前和琼斯聊的内容不止那些吧,还有,特蕾西和莱特,你跟他们都有接触,既然我已经坦白了我知道的,你是不是也该坦白坦白你知道的了?”
陆芸耸耸肩,“我知道的不像阿尔杰阁下分析的那么有意思,无聊的很。”
阿尔杰的双眼聚焦在她的脸上,半晌轻轻地笑了,他道,“无聊我也感兴趣。还是说,这回是陆芸小姐不想讲了呢。”
陆芸面不改色地将包在胳膊上的布拿了下来,换了另外一张覆盖上去,中间她特地将自己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阿尔杰的眼皮底下两圈,随后才道,“怎么会呢?只是晚宴的时候到了,阿尔杰阁下,等我们回来,我会把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一些猜测都告诉你。”
顿了顿,她继续道,“然后我们一起去赴莱特的鸿门宴。”
“你真打算去?”阿尔杰原本怀疑她有故意拖延时间的嫌疑,但是听完了她的后半句,又觉得不像。
“是啊,人家都求救了。”陆芸似乎心情很平稳地道,“如果莱特真的需要帮助,那现在邀请我们过去,指不定是有什么打败帕梅拉的办法要告诉我们。现在这已经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我们活下来,赌输了我们一起上西天。阿尔杰阁下,这个道理还用得着我说吗?这本来应该是您一个人去的,毕竟陛下又没有要求我去找出侯爵家的真相。我愿意一起,已经是很给您面子了不是吗?”
阿尔杰耐心地听她说完,嘴角的笑容愈加扩大,但眼底的神色却也变得更加凉薄,“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陆芸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笑眼弯弯地道,“不用客气。”
阿尔杰和陆芸之间的关系现在维持着一个巧妙的平衡,阿尔杰已经砸她这里吃了这么多憋屈,再多这么一点似乎倒也没什么。他从阳台离开,陆芸则从正门随着女仆们一起到达了宴会厅。
宴会厅还是昨天的样子,只不过侯爵并没有出现在上首处。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声来。
人们的恐惧是魔气结界的养料,陆芸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结界现在已经变得多么坚固。陆芸就像之前那样走进宴会厅,也像是昨天那样坐下,似乎之前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一样,她平静的出奇。
琼斯不在,莱特也不在,特蕾西更是不在场。在这样一个所有主人公都缺席的情况下,宴会在贵族们的战战兢兢之中依旧可以称得上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有些人看到了陆芸胳膊上的伤口,不知道这是阿尔杰发疯造成的他们还以为是陆芸刚刚在对魔气的时候受的伤。养尊处优的贵族们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对帕梅拉的敬畏便再次提高了一个等级。他们一般在心中祈祷着骑士们要快些到来,一边对着眼前的一桌子佳肴食不知味。
陆芸摸了摸怀中的狼崽,在宴会的主角还没有来之前,边和狼崽聊天,边吃了点东西。她的心情倒不像其他人那么抑郁,反倒因为刚刚在阿尔杰那里得到了所需要的信息而感到开心。
她将自己的对阿尔杰的猜测说了出来,傅屿扬也同意了这一点。看着她吃的正香,傅屿扬的外卖也到了。
傅屿扬跟陆芸打了声招呼,便走到房门口拿了外卖,还是之前那个小哥,他看傅屿扬今天又叫了一份披萨,便道,“怎么回事啊,天天外卖,又在打游戏?”
“这不是支持你的工作吗?”傅屿扬记挂着陆芸,没有和他长谈的欲.望。他可是记得自己喝口水的功夫陆芸都能受伤,现在也心心念念着那边。
小哥看他魂不守舍地样子,调侃道,“怎么着,游戏里还能有个大美人不成?和我说两句的时间都没有?”
傅屿扬摆了摆手,心里着急,拎着外卖对小哥道,“谢了奥,辛苦了。”
“工作而已,这小子跟我客气什么。”小哥看他是真的没心情闲聊,笑骂了两声,便转过了身。
刚准备离开,就听到傅屿扬用自言自语似的音量,带着笑道,“你别说,游戏里还真有个大美人在等我呢。”
他说完,便关上了门。
留下小哥在外面,寻思着他究竟是在骗自己,还是找了网恋对象。
第47章 哇呀呀砰!
傅屿扬拎着披萨回来, 看到陆芸正在啃鸡腿。
可能是没吃午饭的原因,她的动作并算不上优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吞虎咽。傅屿扬怀疑要不是她还知道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个贵族, 可能连现在的这点仪态都没了,会直接抱着鸡腿狂啃。
每到这个时候,傅屿扬就会认真思考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外貌有多好看。之前在序章的办公室门口时,她也在逃亡路上直接把鞋子踹飞了。
陆芸一只胳膊受了伤, 吃饭的时候其实不是那么方便。不是她不想稍微保持点形象, 是这单手吃东西,而且还是西餐,能不吃到脸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这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所以这一顿她破天荒地吃了很多。而且,都说吃啥补啥,陆芸胳膊受了伤,更觉得自己需要补一补,遂吃到肚子都已经塞不下了才停了下来。
贵族们都在食不下咽的时候, 狂吃的陆芸就显得和大家格格不入。坐在她对面的阿尔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又啃完了一个烤鸡腿, 忍不住道,“你就这么饿吗?”
陆芸摸摸肚子,说道, “现在饱了。”
阿尔杰问,“这么紧张的氛围, 你没发现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吃吗?”
陆芸想了想,她在栾琛的眼皮子底下都吃过东西, 现在这个氛围又怎么可能阻止她进食?
难道说她绝食了, 帕梅拉就能不对她下手了吗?
而且, 阿尔杰难道不是把她胳膊搞伤的罪魁祸首吗?
陆芸将手擦干净, 表情平淡地道,“哦。”
将阿尔杰下午对那个被魔物附体的姑娘说的话回赠给了阿尔杰。下午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应付法非常爽,有机会自己也要试试,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阿尔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也没有机会再和陆芸拌嘴了,因为特蕾西来了。
被帕梅拉附体的特蕾西一步步向前,在大家的吸气声中坐在了侯爵的位置上。偏偏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多么令人惊讶一般,单手托着下巴,眼里满满地都是无所畏惧和嘲讽。
“怎么都不吃?”她抬起眼皮,看着对眼前的美味佳肴兴致缺缺地众人,“怕我下毒?”
没人敢说话。贵族们心里确实是藏着点这个意思,但陆芸却很清楚帕梅拉是不会下毒的。
坦白说,她要的是这群人的躯壳和身体,怎么可能把他们毒坏了呢?
但是贵族们不知道这一点,他们现在草木皆兵,吃也吃不香,一整个宴会的气氛都是愁云惨淡。
“别担心。”帕梅拉微微一嗤,“你们还不配。”
她说着,扫了一眼桌上所有人,最终对着陆芸抬了抬下巴,“你们看她,公爵的女儿,这不是吃的也挺香么?”
陆芸抹了抹嘴巴,跟个傻白甜一样一乐,“好吃。”
帕梅拉虽说是拿她举了例子,但说完后也觉得奇怪。若是换位思考,她处在陆芸这个处境里,肯定不会像现在的陆芸那么冷静。
“你这是放弃抵抗了?”帕梅拉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在她看来,下午在角斗场陆芸还是元气满满,一副要和魔气不死不休的样子,现在突然咸鱼了,这不是奇怪是什么?
陆芸当然没有放弃,但她也不想将自己的心情展示给帕梅拉看。她还记得自己被帕梅拉弄出的伤口,现在看她一眼,脖子上都会隐隐作痛。于是,她将屁股往旁边挪了一点,假装回避帕梅拉的视线。
帕梅拉对她的举动很满意。若说陆芸真的半点也不怕她,她还会觉得有点不满。看见陆芸对她有所忌惮,甚至被她吓到“暴饮暴食”,她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下午的一场闹剧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魔气的存在被人点明让她比计划之中少了两天时间筹谋。但这毕竟是阿尔杰捅出来的窟窿,她并不会算在陆芸头上,尤其是陆芸刚刚没有出来带头闹事,且现在看起来也挺听话。
“你们都多吃点。”帕梅拉看完陆芸,转过头,用没什么情感的语气说道,“这可是晚宴,过会儿我就要宣布一件大事,你们难道要以这种气氛迎接吗?”
“我把你们留下来,让你们当见证者,是为了让你们捧捧场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像鹌鹑一样缩手缩脚的。”
帕梅拉在场,贵族们只能假装开心地将那些食物都塞进了肚子里。他们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宴会而已,试图通过不去看帕梅拉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们之前心中还报着阿尔杰或者陆芸能够救他们的想法,现在看陆芸那副龟缩的模样,便觉得心中的希望破灭了。
他们互相攀谈着,但却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态差一点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阿尔杰感受到自己身上视线多了许多,知道是陆芸的动作让那些本来看着她的人将眼神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阿尔杰和她相处着一会儿,大概也知道了她的行事套路。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做不出来示弱的动作,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示弱,因此只能咬牙切齿地用嘴型对陆芸说了一句,“你再演。”
陆芸浅尝了一口酒,然后一本正经地避开了阿尔杰的视线。
阿尔杰更怒了。
他越是不舒坦,傅屿扬越是开心。也许是同性相斥的原因,傅屿扬和阿尔杰的性格在某些层面上相当相似。两个相似的人其实不太能相处到一块儿去,因为人际关系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互补。因此,看着阿尔杰在陆芸手下吃瘪,傅屿扬高兴地连手底下的披萨感觉都吃出了顶级西餐的味道。
他看陆芸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心中有数,并且大概率是因为那段他不清楚的时间找到的办法。虽然对于游戏公司不让陆芸和他分享情报这点颇有微词,但是陆芸能够想到办法他还是很开心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帕梅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琼斯他至今都昏迷不醒,看来是没办法参加明天的比赛了。”
贵族们一听这话,心里如明镜似的,连连附和,“琼斯阁下受了伤,自然应该好好休息。”
“那这比赛的胜利……”帕梅拉勾着嘴角,明明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却偏偏不自己摊牌,反而要让大家说出来。
“当然是莱特阁下了。”
“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今天的比赛莱特阁下表现的也很出众,让我等佩服不已。”
“莱特阁下实在是才貌双全,久闻莱特阁下大名,这两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贵族们在这个时候都不在乎什么脸面了,对着帕梅拉卑躬屈膝的讨好。他们都是人精,真要夸起人来的时候都是一套一套的,饶是知道他们就是在吹捧,说的并不是真心话,也会被他们吹得飘飘然。
“那这么说,爵位的继承权……”帕梅拉继续问道,特地拉长着声音,显然是将把这群贵族耍的团团转这件事当做了一个娱乐项目。
贵族们何尝不知道他们正在被帕梅拉牵着鼻子走,但他们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是连一个反抗的字眼都说不出来。
他们对着帕梅拉又是一阵恭维,硬生生地说了可能有十几分钟,帕梅拉才勉强满意地摆了摆手,“那既然这样的话,明日我们就举办继承典礼。”
贵族们皆是一怔,随即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决定谁拥有继承权是一件事,成为侯爵又是另外一件事了。说句不好听的,只要继承典礼没有办,继承人也就只是个继承人而已。
这个世界上继承人被截胡的事儿屡有发生,没什么好稀奇的。
在这个世界上,爵位的更替往往是先知会国王一声,得到国王准许后,在自己的领地里举办继承典礼。典礼之后,新的爵位获得者只需要在下一年的国庆日去帝都的时候见国王一面就可以了。
侯爵这次大张旗鼓的举办爵位继承的争夺赛,事先当然是经过过国王的准许的。所以,换句话说,继承典礼之后,继承人就算是正式转正了。等莱特真的成了侯爵,这片庄园天高皇帝远的,就真的成了魔物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