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点头,依然不知她要说什么。
“污水排到下游,排到有家食品厂前面的河里,有家食品厂还拿什么做吃的?”林和平又问。
县长仔细想想,“污染就治理啊。”
“人喝到被污染的水源全病了,老百姓都没钱看病,不能工作,经济停摆,县里拿什么治理?”林和平道,“咱们现在虽然穷,但有绿水青山。不做食品生意,可以去省里请几个农林专家,让他们帮咱们看看青苗县适合种什么。
“适合种草莓,我们可以把这里打造成草莓生产基地。可以搞养殖业,我们就可以跟肉联厂联系。不论做什么,只要人好好的,水草肥美,气候宜人,依然能富裕。不过晚几年罢了。为了眼前的利益,搞什么先污染再治理,才真的要完。”
青苗县没有像样的企业,县长还没想这么远,听林和平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你是想让我们向上面反映,把污染严重的工厂搬了?”
“不是,也没必要,劳民伤财。”
县长更不懂了,“那是?”
“污水毒气先处理再排出。”林和平说着,又指着青潭镇,“您向上面反映时,可以跟上面说,您和书记打算把青潭镇打造成一个食品小镇。”
县长:“全是加工食品的?”
林和平点头。
县长越发不理解,“青潭镇到处是食品厂,你就不怕有家食品厂的东西卖不出去?”
“我怕的是青苗县只有有家食品厂一个工厂。有竞争工人才有紧迫感,工艺才会上去。食品厂多了,需要的烤箱多,制作烤箱的工厂才会把工艺提上去。我们才能做出更好的食品。这是良性发展。
“青潭镇的人以前不做,是不知道做什么赚钱。有家食品蹚出一条路,县里不规划,不出三年,青潭镇大街小巷依然会涌出许许多多大小作坊。周围市县的人想批发零食倒卖,首先会选青潭镇。要贵的上档次的,去有家食品厂。要便宜的,就去小作坊。不出青潭镇,买遍各种食品,周围的县市眼热也没用。”林和平说着,停顿一下,“到那时您极有可能已在市里,或省里。”
县长被最后一句逗笑了,“就别给我画饼了。具体让我们怎么做?”
“国外有一个地方,就是现在国内很多知识分子向往的那个国家的一个市,大气污染到什么程度,您知道吗?”
县长摇头,“你知道?我这是问了句废话,你不知道也不可能问我。”
“死亡人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75%的人患上红眼病。”
县长倒抽一口凉气。
“我没有吓唬您,您没听说过,是咱们这边落后,偶尔知道一点,还都是好的。不好的就算传到这边,人们不信,也不会到处说。”林和平担心他不信,“我之所以跟您说这么多,是我亲眼见过。我以前的同事有海外关系,因为得病的人太多,她亲戚迟迟住不上医院,特意飞回来看病。”
县长不禁问:“为什么不去别的市?”
“他们买的保险只能在当地报销。去别的地方,比往来机票还贵。”林和平不知国外现在什么情况,县长更不可能知道,仗着这点,林和平继续说,“我说那么多也是有私心,不想我美丽的家乡污水横流,逼得我不得不放弃有家食品厂,去别的城市谋生。”
听到“放弃”二字,县长心里咯噔一下,“书记今天有事没过来,我回头就把你说得这些向他汇报。”
“还有一件事。”
县长:“还有哪里?”
“不是哪里。我没那么多有海外关系的前同事。”林和平笑了,“我个人认为,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这个标语有点扯。要想富,应该先修路。”
涉及到计划生育,县长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林和平就当没看见,“有家食品厂需要的鸡蛋以及鸭蛋黄都是找清河村的村民买的。我打算让我们村的人多养些鸡。离食品厂远的,不能卖给食品厂,养的鸡下的蛋,以及在海边弄得海蛎子等物,除了弄到镇上也只能送到镇上。
“县里今年把路修好,明年拿几个季度分红,就可以买个公交车到乡下。老百姓拎着鸡提着蛋到县里,他们能多赚点钱,县里的人也能买到更便宜的农产品,外省投资者看到咱们这里的路况以及公交,县里不让利,他们也会把工厂安在青苗县。”
县长想象一下,不禁感慨,“林和平同志,你这个饼不是一般的大。”
“能列入县五年计划里面吗?”林和平问。
县长不好意思笑了,因为没钱,丁点大的计划,县领导班子都觉得异想天开,哪敢有什么五年计划啊。
林和平:“我觉得您还得带人下去实地勘测。”
县长点头,“听你说完,是得去。因地制宜,才有可能共同富裕。”
“您这样说,我就不用担心哪天一觉醒来,工人打出来的水是黑色的了。”林和平道。
县长想笑,“黑色就夸张了。”
“不夸张,是您见的太少。水污染,大气污染,国外都有。您没看过报道,是外国人也要面子啊。”林和平道。
县长:“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外面去?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一个人把县里的房子卖了,也要出国。”
“因为无知。他们看到的只是有钱的人。有钱不论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比如我。”林和平指着自己,“来到乡下,一年赚得钱比很多城里人一辈子赚得都多。国外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靠买房出去的,到国外能干的工作恐怕只有一个,刷盘子!”
县长不敢想象,“那又何必呢。”
“大概国外的月亮上面住的不是嫦娥,是丘比特。”
县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没想到林厂长还挺幽默。”
“不是幽默。我在首都那几年,见过不少人觉得玉皇大帝土,上帝听起来上档次。”林和平道,“您不信,哪天去市里开会,问问那些小年轻就知道我没糊弄您。”
县长乐了,“你才多大啊。”
“二十六,可我经历了两次婚姻。”林和平道。
县长想起来了,她起初的资料上的丈夫跟后来拿来的结婚证上的人名不一样,“这个八月十五是在部队过得?”
“是的。”
县长:“下次什么时候去?”
“月底吧。”
县长不禁说:“一个月?林和平同志,你这样不行。不能因为工作忽略另一半。夫妻感情,得处。不处,你结八次婚都过不长。”
林和平一听这话就头疼,因她娘和她二婶都没少念叨,“我是想月底,真要那么久,我也不放心。”
“不放心?”这话把县长说糊涂了。
林和平:“他们部队不全是男人。还有女医生女护士,后勤也有不少女同志。我爱人说句自夸的话,盘正条顺,不是他前妻逼他在转业和离婚之间选一个,轮不到我。”
县长放心下来——夫妻感情和睦,才能一心一意搞事业,“这几年没打算要孩子?”
“五年后。”林和平不敢说十年。
清河村有有条标语——晚婚晚育,少生优生。
其中的“晚育”是指二十**岁。
她敢说三十七八岁,县长得给她做思想工作。
县长不禁说:“不错。家庭事业安排的都很好,林和平同志,我相信你能带领青潭镇的父老乡亲奔小康。”
“那也得县里支持。不然,不出十年,又得回到解放前。”
县长瞬间想起林和平刚才关于环境与发展的那番话,“你放心,磨破我这张嘴,我也得缠着市里给那些工厂安处理污水毒气的东西。”
官大一级压死人。
林和平不敢放心,“市里不同意,您可以适当提一下部队。”
“部队?”县长想到部队驻军所在位置,又想到那边都是直接跟省里对话,不禁伸出大拇指,“林和平同志,你这招高啊。谁要与你为敌,不死也得脱层皮。”
林和平乐了,“夸张了。钱您点一下。没事我就先回去。之前太忙,食材用光,我得跟会计去面粉厂。”
“你忙去吧。我有厂里的电话,查清楚我会给你回个电话。”
林和平到厂里没去买食材,而是让她二婶跟冯会计和林丰收一起。
她二婶会砍价,能把价格压到最低。
林和平去食堂弄一些煤渣,把要盖房子的地方圈出来。
次日,林和平就让林丰收去砖厂买砖,她回村做几个木牌子,挂在厂门口。
工人中午看到食堂门口挂着“员工食堂”四个字,忍不住对林和平说,“厂长这么一捯饬,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
林和平:“以后会越来越正规。再盖几间车间,我还会划出生产车间和包装车间。我之前同你们说,五年让你们上报,十年上电视,并非开玩笑。希望从今往后能严格要求自己。过些年有了闲钱,我不介意带你们去省里转一圈。”
“去省里?”林和平的二婶惊呼,“得花多少钱啊。”
“是呀,是呀,省里就算了。”在编的那些工人也忍不住说,“有钱您还是多建几间房吧。一想以后记者过来,看到咱们这边只有几排青砖瓦房,我都觉得丢人。”
林和平:“你们严格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不但有钱建房,还有钱请你们去省里大饭店吃一顿。”不待她们开口,“你们知道这不是给你们画饼。”
阳历九月初,发八月份工资时,林和平跟她们说,八月十五忙起来,每人多发半个月工资。
这些工人都不信,包括林和平的二婶。
八月十五上午拿到半个月奖金,这些人才敢相信,林和平说得出做得对。以致于今天这些人第一反应不是林和平糊弄她们,反而觉得林和平会祸害。
王贵香忍不住说:“我们没怀疑厂长。我们是真希望您能多盖几间房,再招些人。免得以后人家问起来,我们都不好意思说,全厂不足三十人。”
“是的,和平。”王氏赞同,“昨天跟丰收去拉面粉,面粉厂问咱们厂有多少人,我都没好意思说实话。”
林和平乐了,“招上百口人,生产出来的东西放哪儿卖?我也想招人,至少得等到有人来找咱们批发。”
众人想想,她说得很对。
林和平:“去吃饭吧。过几天厂里建房,你们离远点。我过些日子得去我爱人那儿,看看那边还有没有要蛋糕的。”
众人一听她探望周建业都不误谈生意,连忙让林和平尽管去,厂里的事不用她操心。
林丰收一天去一次市里,路跑熟了,车间有她二婶盯着,建房的人都值得信任,林和平没啥可担心的。
她去看望周建业也确实有事。
傍晚回到家中,林和平不想她娘唠叨,主动告诉她娘下周去周建业那里。到孙氏耳朵里自动变成,敢给我做咸菜吃,我就告诉你女婿虐待我。
孙氏没好气地说:“爱去不去,不用跟我说。”
林和平被说蒙了。
林老汉了解她老伴儿,接道:“她不跟你说,你给建业做的被子咋办?”
“啥被子?”林和平越发不明白。
林老汉:“咱们最近吃的蛋,都是咱家的鸡鸭鹅下的。偶尔买一次肉,花不了几个钱。建业给的一千块钱,我和你算一下,能用七八年。到那宁宁都该工作了。用不着我和你娘的钱,你娘就找人买几斤棉花,给建业缝两床被子。”
林和平家的机动地里种了棉花,她娘还出去买,林和平不敢想象两床被子多重。林和平试探着问:“一条被子多重?”
“不重,就十来斤。”孙氏道。
林和平被她的口气噎着了,“两个就是二十多斤!让我背着二十多斤的被子去找周建业,您真的是我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第28章 爱子心切
孙氏:“我是你亲娘, 真的。”
林和平噎了一下,“您您——农历八月还没过完,就做那么厚的被子, 不怕您女婿盖在身上捂出痱子?”
“我女婿没你这么傻。”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林和平的呼吸停顿一下, 就问:“亲娘, 您闺女傻, 您觉得您女婿敢聪明吗?”
孙氏的嘴巴动了动, 想到她闺女一不高兴就掐周建业,或朝他背上捶,愣是不知道咋反驳。
林宁宁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 “又吵不赢, 还喜欢跟大姐吵吵, 娘啊,您是图啥啊。”
孙氏冲他招招手, “过来我告诉你图啥。”
“我傻啊。”林宁宁放下车子,去屋里写作业。
林和平喝点水润润喉咙, “娘——”
“我得做饭, 别跟我说话。”孙氏打断她的话, 就往厨房去。
林和平悠悠道:“说你女婿的事。”
孙氏脚步一顿, 转过身。
林和平生生气笑了, “你说你对周建业这么好, 我婆婆要是不拿我当亲闺女,你亏不亏啊?”
“不亏!”孙氏脱口而出, 还嫌不够,“建业这么孝顺,他爹娘一定是明白事理的人。通情达理的人都不喜欢你, 说明是你的问题,怪不得别人。”
林和平:“他们要是单纯的不喜欢乡下女人呢?”
“建业上次也不可能那么快回来,别以为你娘不懂。有事没事?没事我——”
林和平见她娘又要躲去厨房,“有事,你女婿想吃玉米面饼,让您给准备点玉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