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85——元月月半
时间:2021-01-02 09:43:34

  放在以往,采石场才不管林和平是哪个厂的厂长。
  穷得叮当响的县政府突然大手笔修路,有点好奇心的人都忍不住打听,是县长捡到钱,还是书记捡到钱了。
  县政府有心瞒也没能瞒住,毕竟,林和平每季度都过去。
  书记和县长虽然从未去过有家食品厂,也没在公开场合提到过林和平,但采石场的人就是知道林和平是一把手面前的红人。
  林和平要求停工几天,还是中秋节他们也得放假的时候,采石场厂长答应的非常痛快。
  林和平把带过去的两封月饼送给厂长,回到有家食品厂就让冯会计给砖厂打电话。
  次日清晨,砖头送来,林和平随便跟他们聊几句,得知砖厂一直没停工,待山坡那边的院墙盖起来,全厂职工三班倒忙完订单,八月十四傍晚,林和平去市里接弟弟妹妹的时候,顺道把举报信寄出去。
  姐弟三人到部队跟周建业过八月十五,清河村的林家,林老汉和孙氏自己过。
  林老汉嚼着香喷喷的五花肉,如同嚼蜡,艰难地咽下去,林老汉试探着说,“我觉得和平是跟咱们来真的。”
  “和平是谁?我不认识!”孙氏说着,夹一块肉放入口中,大门被敲响。孙氏霍然起身,想到什么又猛地坐下。
  林老汉无奈地摇了摇头,朝门口喊,“谁呀?门没锁。”
  “大哥,大嫂,这么早就吃了?”王氏推门进来,“还想说别做了,中午都去我家吃。”
  林老汉挤出一丝笑,“不用,都快吃好了。”
  王氏看到桌上两个菜,一个金针菇、木耳炖五花肉,一个炒青菜。正想说大过节的怎么才两个菜,又担心孙氏多想,“菜都没动,肯定是刚吃。别吃了,去我家。”
  孙氏:“不用,不用。”
  王氏端起菜,“你不用我就端走。”不待俩人开口,就往外走。
  孙氏和林老汉不得不跟上去。
  几十里外的家属院,林安宁看到桌上有鸡有鱼有红烧肉,忍不住叹了口气。
  妹妹心软胆小,从不敢忤逆父母,林和平听到她叹气,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都安排好了。”
  林宁宁啃着鸡腿,头也不抬地问,“咋安排的?”
  “逢年过节去二婶家。”林和平看一下墙上的挂钟,“这时候该在二婶家吃上了。等你们放寒假,我再买个电视,咱们去首都的时候,让二婶搬去她家。除夕夜就让娘和爹在二婶家看春晚。”
  林安宁又有新的担忧,“二婶会不会说漏嘴?”
  “不会的。二婶有分寸。被娘看出什么,二婶也能圆过去。”林和平给妹妹夹个鸡腿,“快吃。再不吃就被宁宁吃光了。”
  林宁宁:“我又不是猪。”
  周建业闻言瞥他一眼,发现他好像胖了,“腿还疼吗?”
  林宁宁摇头。
  “有多久了?”周建业又问。
  林宁宁想了想,“好像从这周开始。”
  次日清晨,林宁宁随着起床哨起来,就被他姐夫拽去跑步。
  林宁宁以为他起床的方式不对,甩开他姐夫就要回去睡觉。
  周建业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再睡你就横向发展了。”
  林宁宁猛地停下,“啥意思?”
  “意思你这辈子就这么高。再想长可能得到二十三窜一窜。”周建业道。
  林宁宁给他姐夫比划一下,只比姐夫矮两三指,“这么高也挺好。姐夫,小三毛是不是也跟我一样?”
  “不知道。”周建业道,“但我知道发胖影响发育,各方面。”
  林宁宁听闻这话,吓得早上只敢吃一个鸡蛋。
  林和平还以为他没胃口,从周建业那儿弄清楚怎么回事,忍不住埋怨,“以后别这么吓唬他。”
  “我说的是实话。”周建业一脸的无辜。
  林和平:“我知道。但宁宁崇拜你,你说要下雨,到宁宁耳朵里就是雷阵大暴雨。”
  “我的话在他那边这么有分量?”周建业不禁问。
  林和平也奇怪,建业并没有做多少事,林宁宁怎么就这么信他呢。
  实在想不通,林和平也没再琢磨,反正周建业不会害他弟弟。
  “长姐如母,你是他姐夫,如父,你说呢。”林和平朝他翻个白眼,把被单床单扔洗衣机里。
  周建业看着洗衣机洗衣服,林和平和林安宁去和面、剁饺子馅,把周建业的冰箱塞满,也到了姐弟三人离去的时刻。
  农历八月十八开工,三人八月十六傍晚回到厂里,厂里只有门卫两口子。
  林和平就让俩人回去歇几天。
  林安宁看着他俩走远才说:“大姐,你跟姐夫一直两地分居,时间长了,姐夫真不会有意见?”
  “不会!”林和平不假思索,说道:“你姐夫那人你不了解。”
  林安宁:“我是不了解。可我跟你去这几次,每次还没走,姐夫就问你下次什么时候过去,不就是想你早点过去吗。”
  “是想我早点过去,但他也知道我忙,身不由己。”林和平道。
  林安宁:“所以姐夫从没逼你留下啊。”
  林和平点头,“是的。所以呢?”不知道她妹妹究竟想说什么。
  林安宁顿时理解她姐有时怎么用一种心累的眼神看她,因为此时她也觉得心好累。
  “大姐,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见过不少,正常情侣,就没你们这样的。”
  林和平心中一凛,忙说:“你不懂!”
  “所以我没说我自己。”林安宁道,“关系很好的夫妻都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除非姐夫讨厌你,心里有别人。”
  林和平脱口道,“他心里没别人。”
  “那就绕回去了。”林安宁道,“你们结婚才一年,感情还在,能容忍彼此的缺点,会为对方考虑。时间久了,姐夫累了,还会像现在一样,把我和宁宁当成他亲妹妹亲弟弟吗?”
  林和平被问住了。
  这一年来林和平习惯了得空就过去,有事就过去,从未问过周建业习不习惯,她潜在意识认为周建业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万一周建业并不习惯,只是因为体谅,所以退让呢。
  林和平不禁皱眉,“可是食品厂也离不开我啊。”
  “这个我知道。”林安宁道,“所以我有个主意。”
  林和平打量她妹妹一番,还是她认识的林安宁,没有变成林宁宁,“你?”
  “听丰收说今年中秋的生意比去年好,你九月份是不是能拿到很大一笔奖金?”
  林和平微微点一下头,还是不知道她妹妹想干什么。
  “我有个同学,家里买了一辆摩托车,听他说跑起来比拖拉机快。”林安宁道,“我问他好不好学,他说很好学。姐,买辆摩托车吧。回来的时候我算了一下距离,从食品厂到姐夫那里,骑摩托车顶多半小时。阴天下雨你住厂里,平时就回家属院。”
  林和平又忍不住打量一番平时闷不吭声的妹妹,“你是林安宁吗?”
  “如假包换。”林安宁见她姐竟然不动心,忍不住急了,“你是不是不敢骑摩托车啊?”
  林和平:“少激我。这都是你姐我玩剩下的。说,是不是周建业拿钱贿赂你了?”
  “我是为你好。”林安宁不由得加大音量。
  林和平想想,“你谈恋爱了?”
  “我没空。”好不容易考上中专,改变命运,林安宁绝不会辜负自己,更不敢让她姐失望。她敢把精力用在别处,她姐就敢去学校揍她,“姐,别想转移话题。难道你真想三五年后,姐夫用很沉重地声音跟你说,林和平,我累了,咱俩离婚吧。”
  林和平莫名心慌,脸色瞬间变了变。
  林安宁心喜,有门!
  “姐,听说摩托车挺贵,咱先买个二手的,过两年你和姐夫存了钱,再买个新的?”林安宁试探着说。
  林和平转向她,“听你的意思,我发了工资就去买?”
  林安宁连连点头,她姐不愧是她姐,真聪明。
  “你当你姐一个月工资多少?一辆半新不旧的也得两三千。”林和平说着,瞪她一眼。
  林安宁惊呼,“这么贵?不是说新的就算只骑一天也会折价吗?”
  “是折价。但新的要五千左右。”林和平道,“折一半还得两千五。”
  林安宁顿时蔫了,“那得存多久啊。”
  “明年这时候。”林和平道。
  林安宁算算日子,“明年你和姐夫结婚两周年,还好,还好。”顿时放心下来。
  林和平要不是了解她,都忍不住怀疑她是周建业的妹妹。
  “还有没有事?”林和平问。
  林安宁摇了摇头,“你有事?”
  有家食品厂最外围的院墙只建了五分之一。
  林和平让村里的建筑队停工,并不全是因为厂里忙,她没空盯着,而是她想知道砖厂什么时候停工。
  林和平没理妹妹的问话,去办公室给砖厂打电话。
  砖厂那边依然没停工,林和平让他们过两天送五车砖过来。
  随后拿出笔和信封,边回忆周建业帮她写的信,边用左手写。
  工人上班的第二天,砖和村里的建筑队一起过来,林和平骑车前往临县,把信寄出去。
  九月二十二日,县长又收到一封举报信,翻出以前收到的两封,对比一下,皆是举报砖厂违规生产等问题。
  现在识字的人不多,县长看到信上歪歪忸怩的笔迹,丝毫没怀疑是用左手写的,反而怀疑举报人就是砖厂职工。
  第一次接到举报,县长就派人查过,砖厂没什么问题。
  可是真没问题,为何不是举报砖厂厂长贪污之类的,只是反映安全问题。
  县长忍不住怀疑他派出去的人被糊弄了,就拿着信去找书记。
  书记仔细看一遍,起身道,“正好我想出去转转。你我顺道过去看看吧。”
  “转转?”县长没听明白。
  书记:“你不是说林和平嘲讽咱们,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很扯吗。”
  县长点头,“对!虽然没明说。还说要想富是先修路。”
  “咱们就去看看路修好之后乡里的变化。”书记想拿他的公文包,拿到手里把钱拿出来,包扔桌子上,“走吧。”
  县长:“直接去砖厂,还是先去其他地方?”
  “先去清河村。”
  县长连忙把信揣兜里,“清河村的老村长——”
  “这点你不用担心,他看见也会装不认识。”书记跨上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就和县长直奔清河村。
  前往清河村的路上,除了道路比以往平整,书记并没有发现与以往有何不同。
  书记很失望,抵达清河村也没报什么希望。
  然而,随着书记和县长往里走,书记明显发现清河村变了。
  清河村有书记的大恩人,书记以前偷偷来过,看看老村长家有没有什么困难。
  那时的清河村跟现在没两样,茅屋低矮,门口不是柴垛就是粪坑,什么怪味都有,村里人却不嫌难闻,坐在对着茅坑的树下做事,可以坐半天不挪窝。
  那时树下全是年轻人,面容呆滞麻木地纳鞋底或补衣裳。
  现在全变成四十岁以上的人,依然在纳鞋底补衣裳,脸上皆洋溢着对美好生活地向往。
  书记和县长相视一眼,由县长开口,“我们是从县里来的,吴慧敏家怎么走?”
  “吴主任?不在这个村。”搭话的人指着东面,“还在东面,到那个村你再问问。”
  县长转向书记,不是说老百姓一听“县里来人”作鸟兽散,他们怎么都不怕。
  “你不想知道我们找吴慧敏啥事?”县长问。
  那人嗤一声:“除了追罚款还能有啥事。我们村又不欠县里的罚款。”说完还很不怕事的白了一眼县长。
  县长想生气又觉得好笑,“是我忘了,你们村出个林和平,村里人不去食品厂做事,在家多养些鸡,下的蛋也可以卖给食品厂补贴家用。”
  “你啥意思?”搭话的人霍然起身。
  县长神情一怔,不禁转向书记,书记忙说:“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就是羡慕你们村的人有事做,我们老家的人只能闲在家里。”
  “那是你们老家风水不好!”
  书记噎了一下,还得点头称是,“听说你们村今年出个中考状元?”
  “装啥装,知道食品厂厂长是我们村的,不知道状元是厂长她弟?说,你们到底想干啥,不说我现在就喊人。”
  乡里民风彪悍,一个村的人团结起来都不怕公安干警。
  书记不想被打的头破血流,还得派出所的同志前来救他,“我们还想去你们村的学校看看,学习学习。”
  “你们不是计生办的吗?要学习也该去妇产科。”搭话的忍不住怀疑,“你们不会是市月饼厂派来打听林和平家的事,好找机会使坏吧?”
  书记忙说:“当然不是。我们找吴主任是想了解村里孩子的情况。”
  “还是追罚款啊。”
  书记:“罚款归计生办,我们是县政府的。县里得了食品厂的分红,打算把那笔钱用在教育方面。你们村的学校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们讲。”
  “真的?”搭话的人还是忍不住怀疑。
  县里确实有这方面打算,但是明年的计划。
  书记想到他刚刚也没承诺具体时间,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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