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乱乱的。
“其实你可以先出去,在外面干两年,然后攒点钱把家人都接出去。你和你媳妇儿都能找到工作。你娘虽然身体不好不能下地,但是做饭照顾家里总是行的……”
江枫说这个话也挺推心置腹了,不然他说这些干什么,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要说接触多,那也是从江枫结婚开始,不过各家都有各家的事儿,要说来往频繁也没有的。可是就这,江枫难得回来一次,还能想着帮他,就冲这份情谊,柱子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见过很多嘴上仗义的人,可是嘴上仗义也抵不过这个。
“我会跟家里人商量的。”
江枫笑:“你想好了就成。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只靠卖力气种地是挣不了钱的。”
柱子:“我晓得。”
他已经很努力了,他媳妇儿也很努力了。可是他们家过的还是很不好。
江枫:“你好好想一想吧,我知道让你做决定很难,不过我把话放在这儿,你什么时候去鹏城找我,都有效。”
柱子红了眼眶:“谢谢你江枫。”
江枫笑:“没事儿,再怎么,你也是我的伴郎。”
提起那个,柱子笑的更厉害,他说:“我媳妇儿就是在那天相中我的。”
因为这个事儿,他们村子好几个小伙儿都找到了对象。所以说,人靠衣装。
江枫和柱子这边聊着,那头儿柱子娘几个人倒是看着江枫带的礼物,不知道怎么是好。刚拿进来还没啥感觉,但是这越放味道越大,香喷喷的。
是烤鸡。
他们都听说了,江枫买了烤鸡。
可是,柱子娘哪能随便就给拿出来吃,这个要儿子定夺的。毕竟,实打实的说,他们就不该要人家这么重的礼物。
村里人都知道老徐家的徐莎有钱,可是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他们算老几呢?
不沾亲不带故的,不好意思。
几个娃娃大眼睛黏在袋子上,柱子媳妇儿小声说:“赶紧吃,吃完了出去玩儿。”
只是这话可安抚不了小孩子,三个小孩儿虽然懂事儿,但是仍然眼巴巴的看着。口水滴答滴答。不过这时江枫二人倒是出来了,伸手揉着小孩儿的大脑袋:“没事儿可以去我家找我家俩小子玩儿。”
他含笑:“大娘,弟妹,我先走了。”
柱子:“你带的这东西我们不能要……”
江枫:“我们两个大男人可别为了这个拉拉扯扯。你如果不收下,我可要生气了。”
他不想磨叽,很快的出了门。
柱子给人送出去,这才回来,他看着桌上的东西,说:“这人情可怎么还……”
柱子娘和柱子媳妇儿也不晓得说啥。
柱子把江枫提着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油纸包好的烧鸡,也是一直勾引几个小孩子的元凶。
“鸡!”
几个小孩子眼睛都亮了。
除了烧鸡,江枫还带了一块肉,看样子足有二斤了,除却这两样,是一包糖和一包饼干。这都是供销社卖的,柱子看见过,不过没有买过。
“这、这也太多了……”
柱子媳妇儿也麻爪了,说:“咱们这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咋还啊。”
夫妻俩倒是想到一起去了,不过这个时候柱子自己也缓过来了,他说:“既然江枫有心,有我们就收下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看着几个满眼垂涎的孩子,没忍住,说:“这烧鸡,给他们吃一点把。”
柱子娘不赞成:“这能留着过年……”
“娘,这块肉留着过年,烧鸡让孩子吃一点,这好几个月也没尝个肉味儿了。”
他看着烧鸡,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吞咽口水,说:“这肯定是今天刚烤出来的,我听说,公社纺织厂门口常有人偷偷摸摸推车卖东西,最绝就是烤鸡……我估摸着,就是这个了。”
“这,吃一半儿吧,留一半儿明天吃。”
这一只鸡呢。
不年不节的,咋就能吃了?
她把烧鸡撕了一半儿出来,几个孩子吞咽口水,哇的一声,小心翼翼的咬上了鸡肉。柱子眼看着他们的满足,心里渐渐下定了决心……
江枫看了几个原本还有些来往的老朋友,而徐莎这边也接待了自己的朋友。说起来,她的朋友真是很少了,她和村里的姑娘来往不多,唯一说的上话的,竟然是黄妙嫦。
黄妙嫦坐在她家絮絮叨叨个没完,不出半天,徐莎就知道东家的鸡被偷了,西家的小媳妇儿要闹离婚。
黄妙嫦惆怅:“你说你在的时候,妇联也没有那么多事儿啊,咋现在事儿就这么多呢?”
徐莎看她并不难过的样子,说:“别装了,你不是挺乐意干的吗?”
黄妙嫦嘿嘿嘿。
她嘿够了,说:“我跟你说个事儿,外人不知道的。”
徐莎:“嗯?”
黄妙嫦骄傲:“我年后要调到公社妇联了。”
徐莎:“哎?这挺好啊。”
黄妙嫦得意洋洋:“那是。”
徐莎:“这给你N瑟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黄妙嫦:“那是自然啊,我现在很行的。我已经在公社买房了,嘿嘿。”
他们上前进屯儿,现在最牛叉的就是老徐家的徐莎,都说她在南方开厂子。但是具体是啥样,大家也没看见,自然不晓得。可是老黄家兄弟的有钱,那是能看出来的。
开始的时候可真是遭受了不少议论,但是很快……人家就证明了自己。不管啥时候,这有钱都是令人羡慕的。
所以黄妙嫦在村里也是生活的如鱼得水,十分不错了。
她笑嘻嘻:“说起来我也要多谢你。”
徐莎挑眉:“谢我?”
说起这个,黄妙嫦正色起来:“当然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们家也不能过的这么好。我哥哥过得好,我自然也会过得好。”
徐莎笑了出来:“那你怎么感谢我?”
黄妙嫦:“我把我二闺女给你家做儿媳妇儿吧。”
徐莎:“……”
她冷笑一声,说:“你这是报恩还是报仇?谁要跟你这种人做亲家?”
“哎不是,你啥意思啊,你看不上我啊。”
徐莎点头,好诚恳呢:“对呀。看不上你。”
黄妙嫦:“……你个烦人精。”
徐莎:“你个讨厌鬼。”
不就吵架吗?
谁不会啊?
两个二十八九岁的女同志,就这么幼稚争吵起来,谁也不让谁。
古大梅她娘听到屋里的声音,有点不放心的问:“要不要劝一劝?”
徐婆子:“不用,她们不吵架才奇怪,随他们去吧。”
果然,没念叨一会儿,黄妙嫦又开始碎碎念。这个人就这样,说起来她也算是没有经历过什么险恶,所以人比较单纯。
“哎对了,我听说你堂哥辞职了啊?”黄妙嫦小心翼翼的问。
徐莎:“嗯对,他打算来我们这边。”
黄妙嫦:“哦,走了也好,我还想呢,他这要是一直不走,糟心都得糟心死。”
徐莎:“你知道?”
黄妙嫦立刻扬起下巴,说:“我又不傻,我当然知道啊,再说我不知道我哥哥他们也会讲给我听的。其实就是小陈看不上他。故意想把他挤兑走,然后换自己人的。真没想到,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倒是这么个卑鄙小人,所以说日久见人心,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这人就是个无耻小人。”
“那大队长也不是傻子,就由着他这么干?”
黄妙嫦:“大队长的儿子现在是销售科的副科长啊。他们一起吃红利的。”
这一点黄妙嫦倒是比徐莎懂了:“大队长这人把,说是坏人,也不是;但是你说他多好,也不是。以前看着都挺好,那不是没有机会吗?现在有机会,自然就有点那个了。其实说到底就是徐立碍眼了。”
徐莎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们这样,不怕徐立把事儿挑开?”
黄妙嫦:“那怕什么?他们做的又不过分,而且挑开了村办企业办不下去,那徐立还不是罪人?现在村里多少人都在那边上班的。大家都靠着这个挣钱的。徐立要是砸了大家的饭碗,谁能饶了他?”
徐莎沉默下来,她说:“这样的企业是办不长远的。”
黄妙嫦不懂办企业,但是她相信徐莎很懂。她说:“你觉得这样不好?”
徐莎点头:“可能你们现在觉得,他们也就是沾点小便宜,排除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这些事儿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但是人的胃口就是一点点变大的,现在这样可以满足他们,但是以后可就不一定了,当然,我也不做什么有罪推论。但是用掉工资二分之一做招待费,确实不是很常规的情况。不过,这个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徐立都要跟我们走了,这边的事儿,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了。”
“您们要开食品厂啊?”
徐莎点头:“对啊,徐立哥虽然不是那种敢闯的人,甚至有一点点社恐,但是这个人是个严谨的人,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黄妙嫦:“那倒是挺好的,他如果过去跟你们干,肯定特高兴。”
徐莎:“现在不知道呢。不过工作这个时候不会是只看一朝一夕的,也许十年后你们就会发现,小陈和徐立是完全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黄妙嫦:“啧,我觉得小陈这种人迟早要翻车。”
徐莎笑了出来。
其实她也想,要不要搞点小动作,但是很快的,徐莎就自己劝住了自己。现在这个村办企业的对外销售是小陈支撑起来的,如果小陈不在,恐怕大家也为难。虽然知道小陈这样很不对,可能以后也不会好,甚至这个企业都不会好。
但是现阶段,徐莎自己不可能砸了村里人的饭碗。
说到底,村里人太难了。
城里人挣钱不容易,农村人挣钱更不容易。
她既然不能回来帮助大家,那么委实没有道理做的太多,徐莎不想议论这个话题,索性转变了话题,她问:“你家土狗子做什么呢?”
黄妙嫦得意了:“我家土狗子可真是承包了家里家外所有的事儿,我哥他们不是都进城忙活去了吗?家里就是土狗子在操持,家里的地啊,还有家里家外,都是他。”
徐莎惊讶:“他一个人干的过来?”
他们分土地都是按人头分的,他们家这么些人头,想来也是不少,这要是都土狗子一个人,累死也干不过来吧?
黄妙嫦:“所以说他会干活儿啊,虽然人手不够,但是我们每年都要去农合社租用农用器械,播种机打谷机什么的,还别说,这机械化就是好,真的方便很多的。土狗子一个人也干得来。”
她说:“等我年后调到公社,土狗子这边就打算把地租出去,我们也不种了,他在我们公社门口开个小卖部。”
徐莎:“………………”
黄妙嫦:“我们夫妻不像你们,读书多,人也聪明,我们反正就这样过日子,就觉得很好了。土狗子原来年纪小的时候是混一点,但是那个时候也就是饿的,吃不饱,自然就看见什么都忍不住往肚子里咽。但是现在日子好了,他本性就不是一个冒进的人,你让他跟我哥他们似的来货拿货叫卖。他也做不来,我们这样就挺好。我想过了,反正如果我再升职到县里,我们也在县里买房子,他还开小卖部。如果我能升职到市里……嘿嘿嘿。”
徐莎:“你想的还真是好顺利。”
黄妙嫦瞪眼睛:“人总是要有梦想的。”
徐莎:“行吧。”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徐莎可不多替别人的人生拿主意。
黄妙嫦在老徐家坐到傍晚才回家,此时黄妈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她说:“回来啦,吃饭了。”
也没等黄妙嫦坐下来就碎碎念:“这老徐家的姑娘这些年咋一点都没变呢。还跟大姑娘似的,真好看。”
黄妙嫦:“那我不好看啊?”
黄妈:“说实话,你看着像她老大姐,估计过几年,你就像她妈了。”
这给黄妙嫦气的啊,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吗?
这不是挤兑人吗?
“我哪儿有那么老?”
“我媳妇儿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土狗子倒是会说好听的话,他笑着说:“来吃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黄妙嫦感慨:“其实徐莎变化还挺大的。”
“那能变化不大吗?人家是大老板。”
黄妙嫦:“性格没啥变化,但是看事儿比以前看的深了。以前她知道啥啊,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有时候出门闯荡还真是好锻炼人。”
“那你也去。”
“这我不行。”黄妙嫦笑嘻嘻:“这事儿还是留给哥哥吧,我还是在家陪着您二老。”
老黄家正在议论徐莎,而与此同时的老徐家大房,徐立辞职结束了,心里的担子一下子就放下来了,人也不愁眉苦脸了,虽然前路未知,但是脸上却多了几分笑脸。
他正在跟他媳妇儿商量都带什么去南方。
眼看着他媳妇儿扒拉棉袄,他说:“这个肯定不用,他们那边最冷的时候也穿不上这个。”
他媳妇儿其实也是紧张的,想一想背井离乡,怎么不紧张?
夫妻俩坐在炕上发呆,倒是两个娃蹦蹦跳跳的,为即将出远门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