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果然是在刁难我们!”卢悠悠叹了口气,“好吧,那郎君可要说话算话,七夕就七夕,你们可听好了。”
说着,卢悠悠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宋朝诗人秦观的一首关于七夕的词,也是卢悠悠最熟悉的一首,所以,刚才章若虚说出这个题目的时候,卢悠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一直忍到现在才说出来,就是想得到章若虚的承诺。
果然,她这首诗一念出来,章若虚首先愣了愣,而后细细品味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娘子这首诗,意境非常,非凡人所能做出,这……真的是你做出来的吗?”
章若虚话音刚落,会仙居那边果然再次传来一个人的嚷嚷声:“没错,她一个丫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诗来,一定是从别的地方偷来的。”
卢悠悠狠狠瞪了那边一眼,继续大声道:“没错,我一个丫鬟自然做不出这种诗,这诗……是我家小姐在去年七夕节的时候做出来的,我当时听着好听,就记下了,难道我念我家小姐的诗,也不行吗?你们这场比试,比的不就是赋诗吗?我家小姐的诗做得这么好,难道还得不了甲上?”
卢悠悠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章若虚也反驳不得,而这个时候,会仙居的二楼再次响起那个东瀛人的声音:“没想到中原女子都能做出这么好听的诗,在下实在佩服,小娘子,他们若是不让你过关,我就把你的诗买下来,价格肯定比这个什么花会的奖金高!”
这一下,章若虚的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东瀛人,然后对卢悠悠和颜悦色的道:“娘子说的没错,你家娘子这首诗的确担得起甲上,等一会儿你家娘子将题纸交上来,我会连同这首一起,给你家娘子评判的。”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仍在埋头奋笔疾书的杜清漪一眼,眼中充满了好奇。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了,等所有人都交了卷子,这些卷子便被送到了揽月台后面的一间厢房中,这里早已摆好了桌案和笔墨纸砚,章若虚已经坐在桌案后等着阅卷了。
不过,虽然大部分参赛者的名字已被隐去,可看到一份卷子里只有两张题纸的时候,章若虚猜也猜到是谁的了,他立即迫不及待的读了起来。只是读着读着,章若虚脸上却闪过疑惑。
因为虽然这两首诗也是难得的佳作,但却不像是一个闺阁女子所做,因为诗中展现出的情怀和胸襟十分宽广,倒很有些男子气概,包括刚才那首鹊桥仙,惊艳之后细细想来,也是如此。难道这名杜二娘子常跟着他的兄长四处游历,所以才会有同男子一样的见识?
还是……其中另有缘由?
不一会儿,二十份卷子全部判完。
章若虚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拿着笔,他的眼神在杜清漪的名字上扫了好几次,进入三甲的三个名字,却迟迟无法敲定……
等候宣布结果的功夫,程老板为大家安排了歌舞节目助兴,倒也不算是无聊,众女名们看节目的心思明显不如八卦的心思,纷纷讨论着先前的热闹。
眼看着规定的阅卷时间就要过去,程老板正打算把章若虚请出来宣布结果,却听旁边有人大声道:“等一等!”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声音是从花楼上传来的,而出声阻止的不是别人,正是金仙公主身边的侍女,显然是奉了公主之命。
一看是公主发声,程老板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道:“公主殿下,请问有何指教?”
“程老板,刚刚这一场的比试为了公平起见,应该是把我们的名字都遮起来了吧?”
“正是!”
金仙微微一笑,说道:“程老板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显示公允,不过,眼下的情形却似乎正好相反。”
“公主可是觉得哪里不妥?”程老板皱了皱眉。
“难道程老板没发现吗?”金仙公主不悦的哼了声,瞥了眼章若虚那边,说道:“章先生只怕一眼就能认出哪份题纸是杜二娘子的。那样的话,对我们其她人可就有些不太公平了!
第九章 有鬼
“这个……”程老板略一思忖,说道:“公主殿下担心的极是,不过,既然此次阅卷我们全权交给了章先生,现在结果还没有宣布,公主殿下此刻就说章先生不公平,只怕他也是不服的。”
程老板此番虽然把责任推到了章若虚身上,也让公主一时间不好再发作什么。不过,金仙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做可不仅仅是为了提出异议,更是想影响章若虚的判定,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显示公允,对杜清漪剩下两首诗评判时便格外严格。
在一旁的卢悠悠怎么会没有看出公主的把戏,尤其是想到杜清漪的题纸少了一张,有可能就是这个金仙公主在捣鬼。
这个时候,杜清漪也想到了,她的身体有些发抖,轻轻拉住卢悠悠的手:“姐姐,她们……公主殿下果然是讨厌我了,我果然得罪了她,昨天那位卢二娘子说的没错。”
卢婧之?
听到她的话,卢悠悠心中一动,杜清漪既然能被金仙公主看成对手,又怎么可能不被卢婧之看成对手?她这么能坐得住……难道是想收渔翁之利?
就在这时,却听卢婧之也开口了。“公主,程老板说的没错,不如就看章先生怎么评判吧,我想,章先生身为今年的元宵文魁,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她不这么说还好,听她这么一说,发觉卢婧之并没有完全站在她这边后,金仙公主更生气了,她的小嘴轻轻嘟了起来,不满地说道:“程老板,您这是什么话,难道这花会不是你办的吗?什么事情都推到章若虚身上,难道你就不能提出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吗?”
说到这里,金仙公主顿了顿,看向杜清漪,冷哼道:“按说,只有两张题纸,就该只有两首诗的分数,这多加的一首,就算再好,与本次花会也无关,你说是不是,程老板!”
没想到金仙公主如此的不依不饶,程老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与此同时,会仙居里那些支持金仙公主的才子们也跟着一起起哄,有人嚷嚷道:“公主殿下说的没错,程老板,要公平才能服众啊!”
此刻,卢悠悠的的手心也有些冒汗了,她狠狠瞪了卢婧之一眼,显然,她刚刚根本就不是在帮杜清漪,而是落井下石来了。
她们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卢悠悠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向她这边看了过来,视线来处有些古怪,她急忙抬头向会仙居的楼上看去,却见二楼三楼的窗子均已关上,别说旁人,连刚刚向章若虚打招呼的那个东瀛人都不见了。
群情激昂,程老板的脑门上也见了汗,只是,虽然金仙是公主,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参赛人之一,再怎样也没有随着参赛人的喜恶修改比赛规则的道理。否则的话,这个口子一开,日后随便哪个贵女就要修改规则,他们这花会还办不办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却见有名侍女匆匆走到金仙公主身后,对她耳语了几句,而后金仙公主脸色一变,脸色古怪的看了眼杜清漪,然后竟然轻哼一声,起身带着侍女离去了。
谁都没想到金仙公主会突然离开,场中众人等了好久都不见金仙公主回来,这时却见有人上了揽月台,在程老板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程老板听了眉头微松,大声宣布道:“关于公主殿下的质疑,我们同章先生再商谈下,等明日第三场女红的比试结束后,再一起宣布结果,还望大家稍安勿躁,今日就到这里,各位,咱们明日再见!”
说完,程老板拱了拱手,像是长出了口气,竟也跟着匆匆离开了。
今天就这么结束了?
卢悠悠同杜清漪面面相觑一番,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杜清漪仍旧是满脸的担忧,小声道:“姐姐,明日咱们还来吗?”
即便女红这场是杜清漪最有把握的比试,可若真如金仙公主所愿,她今日肯定进不了三甲,所以,日后也再无成为花主的机会,她们明日就算来了又如何?
卢悠悠抿了抿唇,抬头向花楼看去,却见卢婧之正好向她们这边看来,远远地,卢悠悠就看到卢婧之的眉间闪过一丝阴翳,只是,在看到卢悠悠也正看着她时,她脸上的阴翳却变成了温雅有礼的笑容,甚至还对她旁边的杜清漪点了点头,俨然一派豪门贵女的气度,看似有礼,却根本没将她们放在眼中。
卢婧之假惺惺的样子让卢悠悠一下子警惕起来,她收回目光,对杜清漪道:“当然要来,为什么不来?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咱们不来才让人觉得心中有鬼,所以,明天咱们一定得来!”
忐忑了一夜,第二日下午,杜清漪还是同卢悠悠准时到达了揽月台,这第三场,不出意外地,果然比拼的是女红,包括绣扇面和穿花结。此刻,程老板从皇宫里请来的三个将作监的嬷嬷早已一字排开坐在了揽月台上,今日参加比试的作品,将会由她们来评判。
从很小的时候,杜清漪的绣功就十分了得,在杜清涟还没将她从老家带回来之前,她平日呆在房中不出门,只能用刺绣来打发时间,故而练就了一番好绣功。今日,杜清漪打算绣一只开屏的孔雀。
这个图案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就试绣过多幅,可以说很有信心。
卢悠悠也是见过她的练习作品的,不管是开屏的,还是拖着大尾巴在花树下漫步的,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虽然她不懂刺绣,但看到在杜清漪的巧手下,孔雀的尾羽羽毛都纤毫毕现,双眼也十分灵动,好像拍拍翅膀就能从扇面中飞出来,她就知道这一关就算她不帮忙,杜清漪也绝对能进入三甲之中。
只是临到比试的时候,杜清漪抬头看向花楼,却脸色一变。
看到她脸色有异,卢悠悠低声问道:“怎么了?”
“姐姐,那是……那是西市锦绣坊的锦娘,她……她怎么也在花楼上?”
第十章 帮手
卢悠悠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原本金仙公主的座位后面有一个脸色苍白,眼睛细长的女官。
虽然比试已然要开始,可金仙公主仍不见踪影,倒是这个女官坐在了金仙公主座位后的一个位置上,在她面前的小桌案上,放满了金银丝线,而此时,她的手中则拿着一个绣绷,看起来就等程老板一声令下,开始刺绣了。
一看她的样子,卢悠悠就知道这又是金仙公主找来的帮手,冷哼道:“公主殿下如此明目张胆的作弊都没人管,她倒质疑起你的比试资格来,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任性呢!”
卢悠悠的吐槽杜清漪这会儿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是一脸担忧的道:“别人也就算了,只是这锦娘……可是全长安公认的绣功第一人呀……”
她的话还没说完,卢悠悠突然压低声音对她小声说道:“清漪,我记得你说过,你绣这孔雀扇面只要用一半的时间就够了对不对?”
杜清漪愣了下,点点头:“话是没错,只是,还有一半时间要打络子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管绣好扇面即可。”卢悠悠自信一笑,“你过来,我给你说句话。”
将耳朵凑向卢悠悠,卢悠悠立即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杜清漪先是一愣,然后想了想,眼睛立即亮了,于是她立即对卢悠悠使劲点头:“姐姐,我就知道你主意多。”
说完杜清漪也不再说话,开始专心地迅速绣起了扇面,一时心无旁骛,只看手下飞针走线,在扇面上勾勒出绝美的图案。
杜清漪在一旁绣扇面,卢悠悠也没闲着,而是拿起一旁的丝线,开始帮杜清漪穿花结。所谓穿花结就是打络子,跟后世曾经很是流行过一阵的中国结有些相仿。
那个时候,在卢悠悠她们班的女生中也风靡了一阵中国结,最疯狂的时候,哪怕是在课间和自习课上,都经常可以看到很多女生对照着从网上买来的编织中国结的书,学着编花结。
当然了,这么好玩儿的事情自然也少不了卢悠悠。至今她还记得,当初她编出来了那本书上号称最难的“如意蝠桂结”,被全班女生“封神”的盛况。
尽管后来这一阵流行风刮走了,但是如意蝠桂结的编法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此刻她帮杜清漪打的正是她唯一记得的如意蝠桂结。
虽说她未必有杜清漪这个真正的古人编花结编得好,但是她却相信,这个花结此时一定没有人打过,因为当初那本书是按照年代排列的花结打法,而且很明显,越往后花结的打法越复杂,花型也越好看,再加上杜清漪这次的绣品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夺魁,就算是这次的比试要取两样绣品相加的分数排名,她也绝对是妥妥的前三。
再说了,凭什么金仙公主能明目张胆的找帮手,她们就得全靠杜清漪一个人老老实实的完成?真要问起来,她就像昨天一样,说是杜清漪教给她的不就行了?
正想着的功夫,杜清漪这边的扇面已经修好了,而她看到卢悠悠眼看就要完工的如意蝠桂结,眼中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不顾此刻仍是比赛时间,忍不住小声问道:“姐姐,你这是什么花样,我怎么从没见过?真好看!”
“如意蝠桂结!”整了整即将完工的络子,卢悠悠嘻嘻一笑。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却听程老板大声宣布道:“时间到,请各位小姐停手,将自己绣的扇面和编织的花结放到眼前的托盘上来,这几位嬷嬷,会给各位打分并评判出这场比试的三甲来!”
各位参赛者眼前的托盘下面都有各自的名字,大家将自己的女红放在托盘上后,很快就有人将她们的作品送到了几位嬷嬷面前。这些女红在长案上一字排开,几位嬷嬷则挨个看了过去,她们或是摇头,或是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杜清漪在揽月台上一脸紧张,心思不定,而花楼上的卢婧之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此时金仙公主还未出现,她已算得上是花楼上地位最高的贵女,位置也是最显眼的。她挥舞着团扇低头向揽月台看去,却见三位嬷嬷中一位稍胖的嬷嬷也抬头看向她,却是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次因为有三位嬷嬷评审,所以大会便给了几位嬷嬷每件作品五分的分值,这样一来,参赛者的绣品和花结就一共有十分,三位嬷嬷的总分就是三十分。嬷嬷们都是将作监的老人,品鉴女红的眼光也很毒,所以不一会儿功夫,参赛者的分数就全都被写在了不同颜色的木牌上,放入了托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