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我们不走丢——至爱烟味
时间:2021-01-03 09:18:39

  我爹指着我:“千星!闺女!爹从小没有对你半分不好过,你……你到爹爹身边来!这小子若是留着定是黑水山的祸害!”
  我回头看了看韩一辰,心下凄然,我怎会不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跟他定是此生无望,刚才还在黄昏时分的桃树下卿卿我我,私定终身,他还为了我同意说服他爹退让,一转身的功夫已经沧海桑田。
  甚至他下马的时候说的那句“千星,你放心。”都还言犹在耳,怎么也不会想到夜半时分遭雷劈,父亲惨死,却还要他去看那血淋淋的人头,如此这般,我怎能不拼着保全他性命。
  “爹,这件事情一辰在刚才已经跟我说了,他原本想……原本想让你们二老各退一步,如今却已经无力回天了。若是你再取他性命,女儿定随他走,到时候请原谅女儿不孝!来生做牛做马报答爹爹养育之恩!”
  “他那是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千星丫头!你糊涂啊!”二叔苦口婆心在劝我。
  我爹脸都气得铁青,手抖得厉害,拿刀指着我道:“好哇,养了你18年,竟然养出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冤家!好!好!好!你若不惜命,你……你若护仇人,护想杀你爹的人!我……我留你何用!”
  “我的命本来就是爹爹给的,如今爹爹要拿去,我岂敢有任何犹豫!”我抽过旁边没对我设防备的寨子里兄弟的长刀,用锋利的刀锋横在脖子上,硬起心肠闭上眼睛手往前一送……
  韩一辰从我后面震偏了我的手臂,我手腕处一麻,刀落了地。
  我转身惊讶地看着他,他已经如一头困顿已久猛然苏醒的野兽,眼睛里燃烧着血红血红的仇恨的火焰,他越过我身边,走到了我前面,在众人完全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居然瞬间抢了我爹的刀并且用刀扣住了他的脖子!
  这么快的手法,我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简直形如鬼魅!
  寨子里的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二叔的脸一下子变了色:“韩一辰!你作死!”
 
 
第185章 孟串儿番外之哀莫大于心死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让你在我之前去陪我爹。”韩一辰悲愤交加,所有人都相信他下一瞬间会真的对我爹下手。
  韩一辰的功夫纵然神鬼莫测,杀了我爹之后也断断不会得以脱身的。他父亲死在我爹的暗杀之下,现下他一心求死,自是有心拽我父亲一同陪葬。
  我向韩一辰逼近了几步:“一辰,适才我爹要杀你,我会拼死护你;现在你要杀我爹,我也拦不住你,那就请你先杀了我吧。”
  韩一辰眼角硬生生地被我的话逼出了泪光,他的脸颊肌肉由于牙齿的咬合力强而隐隐抽动,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他望着我,良久,自动松开了我爹的钳制,扔了刀,仰天长叹一声,闭上双目道:“天要绝我,悉听尊便吧。”
  我盯着爹爹,目光流转之间,千言万语。我爹挠了挠头,一跺脚:“你走吧!今天也算你放了我一马,若是日后你来寻仇,我也定是不会饶过你的。”
  韩一辰跌跌撞撞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把我手腕上的赤玉手串解了下来,握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字一句道:“从今后,你我一别两宽,若有缘,来生再见吧。”
  说完便步履纷乱地朝山门走去,过一会儿便隐匿不见了。
  我的赤玉手串有三颗温润的赤玉珠子,我向来不爱金银翠玉,只这三颗赤玉珠子让我爱不释手,从小把玩。14岁那年,我拿红绳结了个平安结,把三颗珠子嵌在了平安红绳上,变成了我的贴身之物,这手链的来历我跟韩一辰讲过。
  一系红绳织相思,赤玉如血难解愁。我望着他的背影,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搅得我五内俱焚,心痛万分。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种真实的永世不再相见的虚幻感受。一时之间难以自持,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我苏醒的时候我爹在床边,蜡烛垂泪,灯影恍惚,我爹伏在我床头迷糊着,鬓角边竟也有了几许华发了,我伸手抚了抚我爹的鬓角,心头一阵酸涩。
  “嗯?千星,我的闺女,你醒了?你爹我……我……”我爹挠挠头,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我知我爹杀韩墨非杀后悔了,他一介武夫,筹谋算计虽也有些,但是再往深了想就想不通透了。我爹本是记恨韩一辰除了剿灭黑水山的主意,又天然反感知州和官府,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在韩墨非回家途中将其杀害。
  但是我爹万万没想到我跟韩一辰在短短的时间里走得这样深,他不相信韩一辰所说,不相信韩一辰会为了我去跟他爹努力说合,不再为难黑水山,更不相信他会娶我。我爹认为是他甜言蜜语,哄骗真心,好能探得山上防守和地势。
  可是韩一辰在目睹父亲血淋淋的头颅,大受刺激之后,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而他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且身手敏捷到无人能及,可是他却为了我,放弃了手刃杀父仇人的大好机会,恐怕也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事实胜于雄辩,我爹自然明白韩一辰对我的真心,若不是他不跟我商量,冒然密谋杀了韩墨非,我跟韩墨非许是一段人间好姻缘。
  我爹素来疼我,也正是因为疼我才一直迟迟不肯将我嫁出去,拖来拖去拖到了18岁。韩一辰仪表堂堂,渊博多才,功夫了得又对我一往情深,若是交予这样的人,爹爹也算放心。
  可是我爹,亲手毁掉了这一切。他心中,应是愧疚懊恼的吧。我小时候身体总是生病,爹爹总是这样守在我的床前看护着我,后来习了武,体魄也强健了起来,平日里有个小病小灾的,我爹也就不是特别在意了。
  如今他再度守在床前,心里憋了很多话说不出,我的心思烦乱而复杂:“爹,我没事,您老且去休息,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爹叹了口气,缓缓出门去了。想起韩一辰离开的背影,我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我哭了整整一个月,哭一哭,睡一睡,再哭一哭,再昏睡。后来已经欲哭无泪了,杏影从没见过我这样子,她在一边忧心忡忡地劝我:“小姐,你吃点东西吧,好歹吃一点点,再这样下去,身子要垮掉的呀。”
  林安焕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还没进门在门口就能听见他的大嗓门:“小师妹,那个挨天杀的韩一辰要娶宰相的女儿了,我早就知道这厮三心二意,这才一个月就攀了高枝了,我看……他就不如我实在,师妹……”
  林安焕这才看见杏影朝他一个劲皱眉毛挤眼睛,他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一转身又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床顶雕刻的鸳鸯戏水,轻轻地问了一句杏影:“你……早就知道了?”
  杏影嗫嚅道:“是……奴婢是怕小姐你……心里承受不住,所以才隐去没说。”
  “原本就是我亏欠他,我欠他一条命,我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杏影小声抽泣:“小姐,您再这样糟蹋自己,韩公子也不会回来了,您何苦来哉,还是……还是多多保养为宜。”
  我没哭,心里也没有大悲大痛的感觉,只觉这人世间真是半点趣味也没有。想起韩一辰临走时分说的那句,若有缘来生再见,心有戚戚。
  今生无缘,若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一样悲剧收尾,那多情定是要比无情苦太多。可纵然如此,我也对渺茫的来生生出了深深的期待,毕竟如何悲剧,都可以再见他一面吧。
  韩一辰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一个月的时间就找到宰相之女,肯定跟我们黑水寨有关,怕是如今他不剿灭黑水山是不会罢休的。
  山上地势他已然了然于胸,何地适合埋伏,何地适合放火,何地适合水攻,他无须旁人指点。当初不放他走,我会随他一起;放他走,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再回来即使会留我跟爹爹一条命,也会想方设法荡平黑水山。
  手心手背都是肉,最终只能为难我自己。
  活了18年,第一次觉得,做人好难。
 
 
第186章 孟串儿番外之初世诀别
  韩一辰和宰相之女成亲的当天,轰动千里,皇帝钦赐,两城皆红。红得耀眼夺目,红得触目惊心。
  据说那新娘子,乌丝佼佼,珠花带玉。性兰喜如春,红霞衬娇面。一抹点绛匀脂唇,两弯巧眉覆杏眼。袅娜如花纤细腰,窈窕荏苒美如画。
  怎么看都是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
  我知,黑水山也会随之走向大厦倾颓、摇摇欲坠的边缘。
  我站在黑水崖边,从小惯坐发呆看风景的顽石之上,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山风凛冽,我粉黛未施,一袭红衣似火,灼灼如三月怒放的桃花,而那桃花已经离我有宿世迷离之远。
  我尚无堪破红尘之智慧,却也明求不得和已失去的至苦。自古情字一事,原本就无缘由可宣讲。
  我给爹爹留了封信,在韩一辰亲自来剿黑水山的时候,转交给他。另外也留给了爹爹一封信,罪己忏悔今日之决绝所带来的不孝。
  但是,我知,这已经是最后我能护全爹爹和黑水山一众兄弟姐妹的办法。
  一辰:这些天,无数次想跟你说些什么,心中所想,或是其他,哪怕是无关风月的云淡风轻的废话。
  或者私心里再见上一面,可无数次努力,最终都化为灰烬。曾经,我知道,这世上独存一人,只言片语都不必出口,他知我心中点滴。但如今,此后,都已不在。
  黑夜,苍穹,茫茫人世,冰冷刺骨,我魂魄无依。无所遁形。
  从我知你婚期至今,已苟活半岁之久,深秋的每一阵风,都只是卷起片片惆怅的落叶,却无法让小草发芽。
  四季更迭轮换永远都会带着无数的流言蛮语,和铺天盖地的误解,我很想在意,至少证明我还可以在意。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四周都空茫寂静。其实谁又具足慧眼一双,明晰这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到底是前世几度轮回的果,还是后世几度重逢的因。
  又有何人明白,这一次短短相逢,经过了多少个焦灼的白日和煎熬的黑夜。日夜可转,焦灼和煎熬早已经思念成疾,无药可医。
  何人会懂,在一个个苦寒的冬日里守候着那一丛破败的枝头,去等待花开的滋味,是如何难熬。然而,花终究会开,花香也终究会飘散在一排排雪中的脚印里,最后停在每一个人的伤口中婉转偷憩。
  我推开众人,却在你的身边犹豫徘徊,那些世俗的偏见和血海深仇的无奈,如一把把尘土,最终将我埋葬,我会将自己置身于荒野,无名无姓,不必来寻我,只求你留黑水山一脉。一命换一命,就当做是我,父债子偿了吧。
  山空了,云淡了,风静了,夜冷了。我被自己隐瞒,却不再被自己撞到,一转身,全丢了。
  一辰,愿山水在你的脚下雄厚,愿落花在你的面前停留,愿鸟儿在你的耳边歌唱,人间的鸣奏,一定会穿过那些漫长的寒冬,别再去回头看雪中的脚印。
  向前走,无视四季、一直走,淡然红尘、一直走,顿悟人生、一直走。也许你会路过一个无名的坟头,也许你会看到一树的梅花绽放,也许你会闻到阵阵花香,溢满轮回。
  如有来生,我愿修行于佛前,不是为我。如佛有性,会知我所想,谅我杂念,明我所愿。这一路,红尘虚妄,荆天棘地,看似终见涅槃,我无顾重生,但求化作雨露、甘泉,来润化你的忧伤,只望你能,永世安好——千星绝笔。
  山风愈加诡异呼号,我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苍天在上,女愿立下血契,生生世世用血肉之躯和全部魂魄献祭韩一辰,只求轮回流转,牵念不断,纵心成魔,不悔不怨。”
  然后纵身一跃,身前身后事,别了。
  血,滴答、滴答、似有灵气般蜿蜒流下。在黄泉路上,铺陈一条血路。
  此处即为无天日的亘古黑夜,也有风、有川、有山、有树、还有人,影影绰绰,浅浅深深的淡墨,像几千年前的一幅古画,残缺不全地影印着那些还带着执念的灵魂。
  很多很多大小不同的脚,急匆匆地赶着路,无法后退,只能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黄泉路上无客栈,任你阳间珠翠满头,金银万贯,来了这里,便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赶着去接受审判的众多脚之中,有一双格外突出的不缠足的女脚,血路便在这双脚旁,辗转划出一段心事。
  红衣艳服,神色凄苦。她需要用手护住周身四肢,毕竟已在崖边摔个粉身碎骨。及此,浑身都是疼痛。
  前前后后,全是纷湧杂沓的影儿,女人不知何去何从。
  前面有座凉亭,鬼群拥至,均在喝茶解渴,一入这个地界,嗓子眼里全是火星子。由此便见“孟婆亭”三字。
  阴魂经十八阴司审结完毕,已经是饥渴难耐,渐近尘间,龟裂侵体,纷纷自投罗网。
  发色枯白,紫衣紫裙,面如千年老树皮的阴森老妇,是此亭主人。各人自她手中接过墨绿色闪着幽幽光芒的“困忘”茶汤一杯,一口喝进,被牛头马面叉到奈何桥边的忘川之上扔了进去。
  见有无主孤苦幽魂至此,孟婆不见波澜的浑浊眼底闪出一丝诧异:“不审?”
  白无常罕见而来:“无法审,立了血契,自戕重罪,却救护了数百人。又有下一世修行宏愿在身,只能任其生灭。”
  孟婆发出了凄厉的笑声:“嗬嗬嗬……立下血契还自戕?十世悲剧收场,还得有这个机缘解除血契,比无间地狱苦多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林千星!”孟婆喝道。
  女人泪盈满睫,回头望向过去,痴缠难解。
  孟婆叹了口气劝道:“过来喝两杯茶汤吧,这是我能为你的血契给予的最大慈悲,前生恩怨爱恨,全盘忘却,方才能有一线生机啊。”
  她强递一杯,女人只得接过,又苦又酸,一如人情世事,一饮而尽。
  孟婆又递一杯:“快快再饮一杯,不辩东南西北,纵然痴傻愚顽,不知不觉好堕轮回,好过你留存血契记忆,生生要追逐另一个去。”
  女人却再也不肯,走到奈何桥边,没用叉出,自行而跃。
  孟婆望定决绝背影,口占一偈,兀自念道:
  劝汝莫立契,爱恨难解结。
  一日结成孽,十世终难切。
  吾见孽缘入,几皆尽磨折。
  本如梦一场,何妨空虚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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