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串儿偷偷拍下了一张照片,并不打算告诉他俩,每个人的选择都有自己的独特性,尤其是感情,更尤其是曾婷婷心里住着她的丰隆哥哥。
于畅不该成为替代品,曾婷婷也不该受到除去自己意愿之外的任何干扰。如果有一天这两个人可以在一起,那么唯一的原因只可以是两情相悦。对于爱情,孟串儿有洁癖。
三个人如此这般废寝忘食忙了一个多月,最终锁定了一家叫做恒堂医药的上市公司。董秘叫王子轩,不仅表露出对生吉医药的极大的兴趣,对项目的执行进度也非常迅速。
说来也是凑巧,出差那一个月权当白忙活,这最后冒出来的恒堂医药意愿最强,并且公司就在C城。
很快就带队做了买方的初步尽调,签署了意向合同(又叫TS),并且停牌公告公司有重大资产重组的意愿。接下来就剩下支付5000万定金和双方具体来回磋磨收购方案了。
孟串儿和曾婷婷还有于畅终于舒了一口气,仨人坐在街边儿一人一瓶小牛二,叫了些羊肉筋、烤鸡翅、再来一盘老醋花生,吃喝得不亦乐乎。
曾婷婷直接用手抓了一个烤翅在那啃,白嫩嫩的小手上全是油,于畅笑着递给她纸巾让她拒绝掉了,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地:“姐不是一直说,好酒好肉好朋友才是好人生嘛~要纸巾干嘛?纸巾是影响好肉直接触感的障碍!”
于畅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有本事你一直别擦!千万别给自己设障碍!”
曾婷婷伸手就往于畅脸上抹了一把油:“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哈哈哈哈哈……”
孟串儿干了一个玻璃杯子的白牛二,顿时觉得有点微醺,看着叽叽喳喳的两只,享受着项目突飞猛进的成就感。这时候心中豪迈逐渐晕散开来,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想起一首歌的歌词儿:“喝完大酒撑条船,说今生不靠岸。把天涯海角浪一遍,失意当尝鲜。”
要是生活在古代,自己可能会选择跟大猫猫一起浪迹江湖,三月桃花,两人一马,劫富济贫,对酒当歌。
当天晚上三个人都醉得一塌糊涂,每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完成一个巨无霸单子的喜悦里。孟串儿说第二天要睡到自然醒,实实在在累太久了,每天的觉都睡得稀碎。
结果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刚睡醒的孟串儿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于小山的抄小手状态中一点一点地抽出来。取了手机一看:??????一百多个未接来电,除了曾婷婷的就是于畅的。
她心知不妙,肯定是项目出大事了,赶紧趿拉着拖鞋悄咪咪地走到客厅。
“嗯?怎了?”
曾婷婷电话那边都快哭出来了:“姐!快来办公室!生吉医药拿着我们已经做好的收购方案的升级版本,甚至这个方案比我们之前定的那版跟详细更合理更优化,要求FA团队换成钱一明。”
于畅把电话切到了手里:“姐,钱一明太过分了。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在跟,他现在等于在抢已经在结果子的果树!而且那个方案我看了,里面跟我们有太多重合的地方!我不得不怀疑他是直接派人偷了我们的!”
孟串儿冷笑了一声,晃了晃晕乎乎的脑瓜子,把那点酒气瞬间晃悠没了:果然这个钱一明还是阴了吧唧地出手了。而且出手得这么下作这么肆无忌惮地炫耀着无耻。
“你俩在客户面前露出什么了没?”
于畅道:“实在气不过,辩白了几句,就说从头到尾我们是怎么辛苦的对方应该心中有数。”
“幼稚!客户想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跟地宇证券签的独家FA,理论上真正的决定权在周总,这一单最终算谁的业绩,现在只有周总说了算,你跟客户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情绪发泄。你俩先稳定一下情绪,我马上过去。”
孟串儿边说刚才那些话,一边用肩膀夹紧耳朵一边穿衣服裤子鞋子,穿好之后跑到小城那屋想交代几句财财财的事,结果发现小城出去了,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已经开始正式去基金会工作了。
“财财财,妈妈要去上班儿了,你跟爸爸在家吧,妈妈对不起你不能陪你但是妈妈得上班儿赚钱才能养你。”
小财财郁闷地趴在爪子上瞪了一眼孟串儿,它已经能听懂“上班儿”这个词儿了。对它来说,这是个会把它平白无故吓打嗝的一个词儿,“上班儿”太恐怖了,只要一“上班儿”妈妈就消失了。
孟串儿直奔办公室杀过去了。一路上盘算着如何才能让周沙璧公平处置这件事,但是又觉得实在是报不上什么太大希望了,因为手里完全没有可以用来制约的东西。
既没有可以制约钱一明的,也没有可以用来制约周沙璧的,至于客户生吉医药更是无法制约。上市公司恒堂医药是绝绝对对的甲方,它们不制约孟串儿就不错了。
FA做的就是这种苦逼业务,无本万利可是你也要担无本万利的风险,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让你全盘的努力功亏一篑。
钱一明曾经紧跟一个项目两年半,几乎跟着项目摸爬滚打重新成长一遍,全部心血耗尽耗干,最后证监会过审的时候,临门一脚企业把他踹了。
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是非,自己完全没有理由拿客户想要的选择去指责或者去胡闹。
她非常理解刚才曾婷婷和于畅的焦灼及委屈,但是这种焦灼和委屈却往往是最无用最容易让人落下话柄的。
整理好情绪,孟串儿疾步走进会议室,一眼就看见小声哭泣的曾婷婷,扁着小嘴,非常委屈。
她走过去站在曾婷婷和于畅的背后,把双手一边一只按在了曾婷婷和于畅的肩膀上,握了握,试图给自己的伙伴一丝丝温暖的力量。
曾婷婷感受到肩膀上那只手,忽然那种委屈的感觉就加重了,这就好像你在外面被人欺负,可能死犟着不吭声,但是亲人来了给你一点支撑你瞬间就崩溃了。
于畅没回头,头快低到桌子上了,看上去沮丧极了。
孟串儿眼眶一酸,此刻的她心疼两个孩子比心疼自己还多,连带着说出口的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面向周沙璧,直接怼向钱一明:“周总,钱总的优秀和突出有目共睹,这单换成谁做我都没有意见,反正都是地宇赚钱。我就是想问问,我是不是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钱总?”
第86章 生活,烽火连天
付康气愤地挥舞手臂:“周总!甭说我亲眼看见孟总还有那俩小孩这一个多月有多忙,单从兄弟们寒心不寒心的角度,也不能让钱一明一个人如此厚颜无耻地抢走孟总这单!”
钱一明的眼神波澜无惊,双手交叉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好一会才吐出话来:“我理解孟总的愤怒,因为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但是我想说,争抢永远都是一个优秀的投行人的必备素质。
我们无从左右客户的选择,而客户是最不忠诚的一个群体,那么在每一次争抢失败中,团队都会增强自己的业务能力。
等有一天,孟总的业务能力突出到足够让客户改变心意,那时候我会高高兴兴地请孟总一顿大酒,庆祝人生难得的棋逢对手。”
孟串儿转身走到钱一明身边的椅子,直挺挺地坐了下来,静静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其实她心里知道,钱一明之所以能这样冠冕堂皇是因为这个项目大势已去,除非天降奇迹,否则无回转余地了。
她心里有愤怒,有不甘,有想扇这张道貌岸然的脸的冲动,但是如果那样做,就说明孟串儿输了,不仅输了项目,还输了人。
她汹涌的内心起伏绝不可以让面前的这些魑魅魍魉看到,因为他们只会暗暗嘲笑,嘲笑她项目被抢却还恼羞成怒的无能。
一嘴的牙都快咬碎了,孟串儿紧闭双唇,就算咬碎了,她也要自己咽下去。这个项目上,自己是真无能。
如果能够再谨慎一点,把项目方案藏得更好一些——现在是谁偷的都不知道,因为三个人的办公室电脑里都有这个方案资料,就算电脑有密码,开机的时候随便多瞄一眼都能记下来,因为压根没有这个防范意识!
而钱一明那边过来的十个人,哪个人都有可能,自己居然连个小范围都划分不出来。
如果自己能够再专业一点,像曾婷婷和于畅那样日夜苦学,对并购的知识和经验超过钱一明,客户都不会忽然之间倒戈过去……
如果能够……太多的如果都只能是假设,孟串儿不怪任何人,甚至不怪团队当中潜伏的内鬼,只怪自己太无能!!
曾婷婷眼泪一直都在掉,无声无息的;于畅咬着下嘴唇一直低着头……这两个孩子何其无辜,受累于主帅的决策失误,满盘皆输。
她盯着钱一明,她要把这次耻辱记在心里,有朝一日她要光明正大地用实力用业绩让钱一明加倍奉还!
钱一明有点不自然,他见过孟串儿作践吴池的样子,但是在他的世界观里,弱肉强食本就是投行准则。所以他无惧无畏地回视孟串儿。
周沙璧咳嗽了一声,随即道:“这个这个,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服务客户要跪下来服务!什么叫跪下来,就是要放弃自己那点小面皮儿,真正以客户的利益为利益,以客户的需求为需求
将来各大券商争抢的也唯有客户而已!既然客户选择钱总,那说明钱总有过人之处,但是如果没有孟总之前的埋头苦干这个客户也争不下来,所以这项目做成之后,钱总你分十分之一的奖金给孟总,这个决定你没意见吧?”
钱一明赶紧表态:“没意见!只要不分业绩我都没意见!”
孟串儿已经被气麻木了,十分之一?呵呵!这原本就该全部是自己的,十分之一还不分业绩,并且看上去这是施舍吗?
好的,施舍就施舍,在最坏的结局里不意气用事,蚊子腿上也有肉,至少可以拿十分之一的奖金给曾婷婷和于畅买礼物。所以孟串儿不吭气儿,她知道这种时候多说任何一句都是错。
改变不了结局,还会让众人抓住把柄。这是周沙璧已经决定了的事,只是通知孟串儿一声而已。
“哈哈哈,好啊!孟总一进门气势汹汹的,我还以为得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没想到孟总如此顾全大局,这是我周沙璧部门之福,是地宇证券全公司之福!来来来,今晚我请客,兄弟们不醉不归!”周沙璧又是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
“周总好意,本应该尽兴,但是我今天生理期喝不了酒,在这儿也是扫了兄弟们的兴,我先走了,改天我回请大家再陪大家不醉不归!”孟串儿没等其他人再说话转身走了。
曾婷婷和于畅腾地一下站起来,紧随其后,会议室的门被两个孩子一人狠狠摔了一下。
钱一明笑了笑:“孟总这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爽,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付康瞪了他一眼:“舒爽?你家祖坟让人掘了你是不是会十分舒爽然后跟大家不醉不归呀?”
“付康,我忍你很久,你有本事就在项目上跟我针尖对麦芒,逞这种口舌之快算什么爷们!”
“您可歇了吧!我算不算爷们我不清楚,但你是不是个人你自己心里没数?”
“你!”
“怎样!”
“好了!闭嘴!你们两个不要一天到晚掐!钱总说得没错,有本事项目上掐!”周沙璧转身也走了。
曾婷婷跟于畅跟孟串儿出门之后,两个人都情绪都处在极度低落中,低着头默默走在孟串儿后面,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孟串儿回头站定,这俩孩子差点撞上她:“你们两个,输也要输得有骨气点,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我负主要责任。”
“分明是钱一明阴损无耻,背后偷了我们的!”曾婷婷还停留在情绪里气不过。
“你记住一点,婷婷,所有的工作跟感情无关,感情尚可留存美好回忆永在心底;而工作只需要看结局就可以。如果拿过程的东西去说事,只能证明我们的无能。”
曾婷婷刚要可是,孟串儿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小城的,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一个快要崩溃的小城:“串子!小山可能出事了!我刚才回家取一份文件发现法院的传票在桌子上摆着,不知道这瘪犊子为啥想要去翻床底下的盒子,然后他人不在家,手机啥的都关机了。”
孟串儿脑瓜子“嗡”地一下,赶紧翻到微信发现果然于小山在四十分钟之前,也就是她正在盯着钱一明的时候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如我无力前行,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继续,我努力过,为不明的未来和爱用尽全力。”
忽然感觉从脚后跟麻到头皮,跟于小山在一起这么久,他处在抑郁状态下也很久了,却从来不曾说过任何类似放弃的话。法院的传票只是个导火索而已,这说明他的情绪已经全线崩溃。
孟串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瞬间她就慌了神,说六神无主能形容的也只是一个状态而已,此刻的孟串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喜乐和不服输不认命的那颗心。
于畅在旁边张大嘴巴:“姐,你咋哭了?”
用手一抹才发现泪如雨下。她害怕地全身都在筛糠一样地哆嗦,手机差点拿不稳摔掉了地上,她颤抖着按开语音:“我不可能答应你。
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着走,你走之后所有都得我承担,我要一个人坚持还债还要忍受所有人怜悯的目光,然后我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所有的信念化为乌有……
你让这样的我继续?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残忍了?我对你唯一的奢求只是你不要扔下我,要走我不拦着,到我身边带我一起。
如果连这个你都不满足,我会做出比你更惨烈百倍的事情。”
曾婷婷也吓傻了,孟串儿从不曾跟他俩说过情感私事,但是在喀布尔她、孟串儿和于小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曾婷婷明白这两位是什么关系。
如今对着电话说得这堆微信,说的是什么东西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也闻之动容。她跟于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能帮孟串儿分担一点点的痛苦。
“姐,要不要报警?”
“没用的,我都找不到警察能找到吗?他关机了,定位都没法定。”
“你没找怎么知道找不到?”
“……我就是……知道……啊!!!”孟串儿开始体验到了头疼欲裂的感受,快要失去的恐怖像巨蟒缠身,越缠越紧,她领略过李丰隆和张超的离开,她知道于小山不会轻易吓唬她而说这种话。
可是她此刻的无助却无处可诉,战争可以带走战友,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可是孟串儿相信但凡有生还的可能性,李丰隆和超哥绝不会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