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抱紧——嘉予
时间:2021-01-04 09:24:07

  她缓缓看向周明温,周明温舔了舔唇,没有抬头。
  “这不是送钱的回来了吗?”领头的光头男人笑了笑,语气极尽嘲讽:“这就是你那个有钱的准女婿吧?有人帮你还钱还怕什么呢!”
  “帅哥,你老丈人,欠我们钱,你要不要帮他还了?”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亮到陈宴面前:“连本带息,一共七十万,你是现金还是转账?”
 
 
第65章 65
  在听到那个数字的瞬间, 周知意察觉到徐碧君的身体好像向后坠了下,忙下意识扶住她。
  她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脑子里一片铮铮作响, 只剩下那个数字还无限制地回荡。
  七十万, 七十万……
  这笔金额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太过于庞大, 庞大到变成了两个难以想象、遥不可及的数字。
  却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砸在她的身上。
  蜗牛壳碎裂四散……
  陈宴眉梢低压着, 满脸戾气。他抬手把欠条从那人手里抽出来。
  白纸黑字, 落款处签着周明温的名字,名字上方按上了他的指纹。
  他逐一扫过欠条里面的内容条款, 实打实的高利贷。
  “怎么样?今天能不能把钱还上?”光头男笑得假惺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要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再给你们宽限几天?不过得再涨点利息。”
  他张开五指比划了下:“也不多, 就这个数吧!”
  周明温:“五万?”
  光头男嘲讽地嗤了声:“百分之五十。”
  “……”
  周知意像是终于从那种不真实的虚空中抽离, 恢复了听觉,光头男的这句话落入耳中。
  火焰瞬间在胸口燃了起来,她气愤地喊道:“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同时向侧迈了一步,把徐碧君更严实地挡在身后。
  “小姑娘, 你可别瞎说, 我们可是正经的收债公司。”
  光头男呵呵一笑:“你老爸当初拿着我们的钱花天酒地的时候可没觉得我们是犯法的。”
  说是正经的收债公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一群为非作歹的黑/社/会。
  “欺人太甚。”周知意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她不由分说地拿出了手机,背过身去打算报警。
  光头男眼尖, 察觉到她的举动, 不屑地笑出声:“劝你别幼稚,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就算警察来了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该还的钱你们一个子儿都赖不掉!”
  周知意置若罔闻,按下了拨通键。
  “臭丫头不识好歹。”光头男看她执意要报警,脸色一变,冲过来就要甩她耳光。
  徐碧君忍不住惊呼一声。
  几乎与此同时,陈宴眸色一沉,抬手握住了光头男的手腕。他手上用力,另一边肩膀向前猛地一撞,把光头男拧麻花似的转了个方向,右腿膝盖向上一提,狠狠踢向光头男的腿弯,迫使他半跪下来。
  他个子高,不说话时本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会儿下颌收紧、面色阴沉,气场更加冷锐锋利,让人不敢靠近。
  “擅闯民宅损坏他人财物警察为什么不管?”陈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操你妈的动手打人!”光头男扭头冲他大骂,可惜他被陈宴狠狠桎梏住,想站都站不起来。
  “你们还愣着干嘛呢!”他大吼着招呼底下那群小弟,“还他妈干看着。”
  周知意已经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小弟们犹疑地对视几眼,朝陈宴冲了过来。
  之前那几个大着胆子进来想要劝解的邻居看事情闹大了,这会儿都不敢再上前,纷纷犹豫着向后退,陈宴很快被几个人团团围住。
  “有话好好说,你们别打人!”
  周明温高举双手,着急求和,“王老板,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肯定想办法连本带利把钱还上!”
  光头男:“我再给你老母个时间!啊!”
  陈宴手腕用力,毫不留情向下一压,他随即发出一声惨叫,感觉胳膊好像要折了。
  “你们他妈的上啊!”
  话音落下,小混混们蜂拥而上,冲着陈宴而来,陈宴抬脚刚踹倒一个,另一个人就挥着棍子朝他甩过来,
  他把光头男摔到地上,矮身躲过那一棍,抬手反抓住棍子卡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被卡得哇哇大叫。
  场面一片混乱,尖叫声,辱骂声混杂一片,像一锅沸腾的水。
  倏地,陈宴身前钻出一道纤瘦身影,怒气腾腾,动作间寒光一闪,唬得几个人同时向后一退——
  周知意举着把菜刀挡在陈宴身前,眼神暴烈决绝:“不怕死就来啊!”
  “……”
  “周知意!”
  陈宴扳住她的肩,“躲后面,别犯傻。”
  上午的阳光正烈,大面积地投晒到这混乱不堪的院子里,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凌凌寒光,恰如陈宴此刻的表情。
  似乎没有人想到这个小姑娘性子这么刚烈疯狂,不顾一切,一时间都愣住了。
  在那一瞬的沉默里,身后倏然传来“咚”一声闷响,之前一直被周知意护在厨房里的徐碧君捂着胸口猝然晕倒在地……
  ******
  后来的好几年,再想起那天的情形,周知意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荒谬至极的梦。
  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前兆,从那一刻起,所有事情都朝着糟糕的方向脱轨而去。
  原本肆意生长的沃土变成一片恶臭肮脏的淤泥,拖拽着她不住地向下沉……
  周知意是被急诊手术室外猝然亮起的红灯惊醒的。
  徐碧君因为受到刺激情绪激动,突发心肌梗塞急需抢救。
  周知意定定站在手术室外,像是被人抽去灵魂的躯壳,面色惨白,一动不动,双手在无意识地抖动。
  直到陈宴从背后搂住她的肩,她才突然像是被人拍醒了般,如抖筛般颤抖着动了动嘴唇,却奇怪地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陈宴一言不发地将她转了个身,抱进怀里。
  眼泪好像只是一种生/理/反应,没意识地往外涌,洇湿了陈宴胸膛那块布料,又湿又烫,灼着他的心。
  陈宴低垂着眼,手掌抚着她脑后,低声道:“别怕。”
  这两个字像是触发了某个按钮,将周知意混沌一片的神思拉了回来,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嘶哑又无力,尾音颤得不成样子。
  “阿宴,奶奶会死吗?”
  “死”这个字,出口艰难,像是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紧抿着唇,脱力般的往下沉,被陈宴用手臂撑住。
  “别瞎想,不会的。”陈宴轻抚着她的背。
  周知意眼睫颤抖着,没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逼上悬崖的赌徒,穷途末路,只能闭着眼睛向下跳,赌一把渺茫的生死。
  陈宴不擅长安慰人,语言在这一刻显得更加无力。他喉头哽了下,又说:“我们找了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支架,奶奶一定可以挺过来。”
  周知意终于趴在他的肩头呜咽出声。
  “怪我,都怪我,是我太冲动,我不该去拿菜刀,奶奶一定是被我吓到了。”
  “不怪你。”
  陈宴紧咬着牙,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溢着难忍的痛苦:“怪我。”
  怪他没有提早发现周明温的事情。
  怪他没有保护好他们。
  怪他先动手。
  陈宴紧紧抱着周知意,手背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愤怒和无力像火焰和冰海,互相撕咬着,拖着他往下拽。
  那一刻他绝望地想,如果徐碧君真的出不了手术室,他欠周家的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
  徐碧君进入手术室后,派出所的民警到医院来了解情况,带周明温去做了笔录。
  周明温回到手术室外的时候,周知意还缩成一团,蹲在那排无人的长椅边。
  他脚步顿在原地,像是不敢再向前走,过了好几分钟才脚步沉重地走到周知意面前。
  “依依。”他蹲下/身,叫她。
  周知意从臂弯里抬起头来,眼尾赤红地看着他。
  周明温手指动了动,想拍拍她的肩,又被她那漠然的眼神打消了念头。
  他只得讪讪垂手:“别怕,奶奶一定会没事的。别怕啊。”
  “你为什么要回来?”周知意声色毫无波澜、冰冷机械:“你不在家时我和奶奶过得挺好的,你为什么要回来?”
  眼眶烫得生疼,她紧咬着舌头,逼退不自觉想要流出的眼泪,直到尝到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
  “你赔钱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为什么要拿借来的钱去投资传/销产品?为什么要去借高利贷?”
  如果不是因为他急功近利被传销公司骗去了最后一笔钱,如果不是因为他执迷不悟去借了高利贷,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本来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可他偏偏自作主张。
  他向来就爱自作主张。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过自我,太爱自作主张,也许妈妈就不会和他离婚,哥哥就不会去海市,那或许哥哥就不会出车祸,奶奶今天也不会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室里……
  周知意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的怨怼都发泄到周明温身上,以此来转移自己内心的愧疚,强行忽略掉自己的那部分过失。
  她越来越激动,激动地红着眼,将周明温推开,看着半蹲的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板上,看着他好像一瞬间沧桑的脸,看着他脸上被人打出的伤痕和凌乱间露出的更多的白发。
  她明明都看见了,又好像视而不见,只是不管不顾地发泄着情绪,埋怨着他。
  她从前一直都自以为勇敢,直到那一刻才窥见自己的懦弱。
  原来当责任真正降临的那一刻,她也忍不住想要退缩。
  ……
  “周知意,依依!”
  陈宴买饭回来,就看到周知意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将她箍在怀里,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周知意抬头看他,双眼通红,鼻子通红,还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像头被逼到绝处还不肯认输的狮子。
  陈宴强行掰开她的嘴,擦掉她下唇上渗出的血珠。
  “阿宴。”
  她吸了吸鼻子,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喃喃:“我为什么才十八岁啊。”
  十八岁的她,实在是太渺小了啊。
 
 
第66章 66
  周知意记不清自己在手术室外蹲了多久。
  “手术中”那三个鲜红的大字始终亮着, 时间像是被无限制地拉长,每一分钟都长得出乎意料,像一把钝刀在不断剐磨着她的血肉。
  手术灯灭,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周知意迟疑了两秒才撑着墙壁想要起身, 然而浑身却使不上力气,头晕眼花, 脚麻到失去知觉。
  陈宴倾身抱住了她, 将她半抱半拉着扶了起来。
  就在这么几个短暂的动作间,医护人员已经将手术床推了出来, 她嘴唇不自觉颤动起来,眼睛始终不敢往手术床上看。
  直到耳边响起一句“手术顺利”,她整个人才像是被骤然放气的气球般松懈下来, 眼眶热意蒸腾, 烫得眼球生疼,她紧抿着唇,低下头去。
  始终跟在手术床边的周明温哽咽着叫了声:“妈”。
  陈宴把周知意拽进怀里,手掌压着她的后脑勺, 让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没事了。”他语气低沉, 又像喟叹:“没事了,别怕。”
  胸膛的布料瞬间被一片热意晕湿,灼得他心口一痛。
  蔚思和丁以南得到消息赶过来时徐碧君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里不许家属入内, 周知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蔚思和丁以南一走出电梯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周知意低垂着脑袋坐在长椅上, 胳膊肘架在膝盖上, 因为纤瘦,肩胛骨突起,整个上半身好像都要无限制地低埋下去。
  明明昨晚还和他们一起吃串吹牛, 嗔笑怒骂,意气风发,那么漂亮又鲜活的一张脸,在抬头的那一刹,只剩疲惫和茫然。
  走廊里很空,遍布消毒水的味道,刺目的阳光从窗格里倾洒过来,将眼前的空间分割成斑驳凌厉的几块。
  周知意就坐在那阴影里,透过漂浮着尘埃的空气微微眯了下眼睛,好像在仔细辨认他们。
  下一秒,她唇边绽出笑来。
  笑意很淡,不达眼底。
  蔚思鼻尖一酸,当即便湿了眼眶。
  尚武巷就那么大,不过半天的时间,周家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周知意刚从长椅上站起,就被小跑过来的蔚思一把抱住,她僵了一秒,反手回抱过去,听到蔚思轻轻的哽咽声。
  “依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像是在问她,又好像只是在难以置信地一遍遍地埋怨。
  周知意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对啊,怎么会这样啊。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沉默无声,安静的空间里只有蔚思小声的啜泣声。
  一旁,丁以南面朝着墙壁,抬手抹了抹眼睛。
  周知意心里酸软一片,她帮蔚思擦了眼泪,竭力压制下喉间的涩意,这才笑着轻踹了丁以南一脚。
  “哭哭啼啼的,有没有点男人样!”
  丁以南愣了一秒,随即捂住了脸,粗声呜咽道:“男人就不能哭了吗?男人就不能难过了吗?我们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呜呜呜呜呜,奶奶她还好吗?”
  “嗤。”看着他那个样子,周知意忍不住扯了扯唇,又在他问出后半句话的时候笑容骤然一收。
  她嘴唇发白,因为长时间滴水未进而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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